91、仙俠卷十

作者:鹿門客
幽冥晦朔之術是一門能夠召回魂靈的法術,如果那個魂靈並未離體而去,軀體也並無腐爛,並且自己也有復活的念頭。那施術者消耗大量法力後,就可以爲這個亡靈招魂,並讓它得以重新在自己的軀體裏醒來,慢慢活轉。

  當費蕊的魂靈自那顆珠子中升騰而起的時候,她眉宇含笑,垂袖如仙,一?如生時:"女郎,不必了。我作爲'費蕊',已經活夠了。"

  這個美麗的魂靈,說罷,忽作捲風,自盛沐耳畔拂過,消散了。消散前,自那幽冥而去的柔風,卻將費蕊的一?句低語送入盛沐耳中:"女郎恩德,費蕊無以爲報。如果他?日再到蜀中,女郎定要再到錦城來看看,或許有所得。"

  費蕊毫無留戀地離去後,因?爲施術未成,法力又盡數返還盛沐體內。這時,那顆飄出了費蕊魂體的天青色珠子,忽然如人一樣,發出了嗚咽的聲音。

  盛沐心裏嘆息,輕輕擡起那珠子,輸了些法力進去。

  張仙的影子倏忽浮現出來。此刻小小的微縮版張仙正坐在裏面抹啪嗒啪嗒的眼淚。它縮小後,似乎連心智也弱了。

  它嗚咽着開口:"我是真的很高?興。"

  它這樣說。

  張仙那日將自己的魂體凝練作一?個珠子,託夢給趙鈺德,只說自己是送子張仙,因?信女費蕊供奉誠心,故賜下寶珠。趙鈺德本就對費蕊之死而悲痛欲絕,打算以冰棺下葬,保存費蕊的容貌。受了這託夢,他?將信將疑,把費蕊的軀體放到了密室中,將那顆不知不覺出現在他牀頭的珠子放入費蕊口中。然後奇蹟發生了,以費蕊爲中心,噼啪聲中,一?整個密室都開始結冰。

  而張仙的魂珠,終於覓到了費蕊縮即將離體的魂魄,將那魂魄護入了魂珠,不叫她去往幽冥。

  然後,費蕊真真切切看到了這個無數次保護了她、卻一直隱忍不出的靈魄。

  張仙很怕,怕她看到自己後會失望。張仙雖然生得神似孟旦,費蕊卻一眼就認出了它不是。但費蕊只是笑了一?笑:"啊,原來不是三郎啊。"

  費蕊安靜地聽張仙對她說了了許多許多,忽然道:"你知道嗎。我的魂魄蜷縮在軀體裏等待幽冥路洞開時,我就一直在想:我這一?生到底有些什麼東西。"

  費蕊笑了笑:"想來想去,算來算去,我忽然發現:無論是所謂鴛鴦交頸,還是所謂榮華富貴,都是別人給我的。"

  "我費蕊這一?輩子,真正捏在自己手裏的,不過只有一?條命。卻還是任人奪予,誰都能奪了去。"

  許你從山野歌姬,一?朝爲貴妃。

  許你從亡國妾婦,一?朝富貴再至。許你良人交頸,君主柔情。

  只是卻從來沒有人問過她要不要。顛沛的人生,也容不得她去想。

  那年作爲歌女,她遇到了頗具好感?的孟旦,少女的羞澀還在細細思量時,孟旦也一?眼看中了她。於是她隨即被選入宮中。然後,她就必須愛三郎了。

  而國破家亡後,更是由不得她分毫。

  張仙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問她:"如果,如果可以,你想做什麼?"

  費蕊笑了起來,面上忽有神往:"大概是讓我自己活一回吧。只求面對家國滅亡時,我有選擇的權利。"

  當年城破之日,她痛哭三聲,走到白綾下,準備殉國。一?羣宮人哭着撲到她腳下,請求貴妃惜命。而孟旦隨後趕來,抱着她讓她陪他。

  衆人口中所說,都是孟旦不能失去她,請她陪着孟旦一起,舉旗降敵。

  她那個時候,看着城門外,有士兵血戰到底不屈。於是,她就想:爲什麼三郎要投降,要活着,我就要陪着他?投降,陪他活着?

  她最終還是陪着他?投降了。

  後來,孟旦懦弱,死了。蜀中舊臣都斜眼,似乎在問她爲什麼不死。

  她就想:她的確愛三郎。但是爲什麼三郎死了,她就必須死?

  於是這一?次,她沒有聽從他?們的意願,她選擇活着,卻要忍受比死還不堪的故國罵名。

  她一輩子,似乎就必須是按照他們給她安的名頭而活。

  多年來的灌輸,讓她活下來後累得不堪,總是惶惶,怕三郎,怕人們責怪於她。

  她曾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她當時沒有入宮,或許她心動過幾日,就會漸漸淡忘那個偶遇的少年王孫,去繼續在蜀中滿山的芙蓉間打滾。等年紀大些,就和母親一樣,做個"女赤腳",給那些無力就醫的山野女子看病。

  只是從來沒有如果。

  "阿蕊她走的時候很高?興,她說,她終於可以自己選擇一次了。"

  看着傷心的張仙,盛沐問:"夫人得嘗所願,你呢,你可要同她一起去投胎?"

  張仙沉默許久,久到盛沐以爲它不會?開口了,它才艱難道:"我、我不想同阿蕊一?起去。我、我想做個名副其實的'送子張仙'。"

  她爲了過去而活的太久,而它爲她活的太久,甚至忘了自己也有夢想。

  "每當我在宮內看到婦人產子,常常哭嚎許久,掙扎吶喊,卻最終一?屍兩命。還有婦人,一?生孤獨老,卻因爲無子而被厭棄。我就心裏難受,就想做些什麼。"盛沐笑了。費蕊走的時候,其實還拜託了她點醒張仙,說:它很好。不該和她一樣,被所謂的感?情困住。

  現在看來,不需要了。

  無論是誰,哪怕是摯愛。也終不可能只爲對方而活。

  歲虛最後與盛沐離開的時候,對盛沐道:張仙,有功德封仙像。

  和風細雨,青煙楊柳,溼了花。

  一?羣衣衫襤褸,面色憔悴的難民已經快要到揚州郊野了。

  他?們自細陽逃荒而來,一?路扶老攜幼,手無寸鐵。好歹到了揚州附近。

  "阿翁,草越來越綠,水越流越多,前?面是不是快要到江南了?"衣衫襤褸的少年扶着瘦弱的老翁,坐到樹下,有些難過:"夜遊神這兩天總不再來,是不是等我們進了揚州,他?就再也不來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夜裏,他?們趕路時休息在荒野,夜間狼嗥聲少了。夜半偶爾醒轉,身上也總是暖和的,不知是誰大老遠撿來枯柴,燃起柴火。不時,還會?有一?些四?周都望不到的果子滾落在地上。

  他?們這些難民,也是因此,才能熬到揚州。暗地裏,他?們都覺得似乎有神靈庇佑,又因?多在夜間發生,他?們就胡亂把那冥冥中的那位說成"夜遊神"。

  盛沐一?路暗地守護這羣災民到了蘇揚一帶。

  她出了夏京,本欲往蜀中看看費蕊所說,到底是什麼。怎奈行經細陽,一?路見到細陽百姓逃荒,被沿途豺狼虎豹逼迫,死傷許多。盛沐看到一衆饑民行經荒野,面對黑夜狼嚎時的害怕。她看到荒野裏有許多妖物窺視着瘦弱不堪,肋骨可以一?根根數出的百姓。她便決定改道,隱藏行蹤,一?路護着這些逃難的百姓,直到他們到達富庶安穩的江南。

  而這一?年在揚州當政的正是以"陳氏小兒"著稱的揚州刺史秦南浦。秦南浦,字雲。人們以"陳氏小兒"諷刺秦南浦不戰而降,諂媚討好的作風。

  十年前,秦南浦剛剛做了揚州刺史,時年正好弱冠,可謂是少年有爲。

  只可惜後周將領林溪攻揚時,這位"少年英才"大開城門,一?臉笑容,倒履相迎,對着林溪直呼"將軍神武,不才早有所聞,原以爲虛名耳。今日一見,乃恨不爲將軍足下走狗!"

  那諂媚的態度,卻是一點少年人的血性都沒有。不過,因?此秦南浦揚州刺史的位置倒是保下來了。

  熟料三年後,後周之主意外身隕,趙鈺德陳橋兵變,奪了後周江山,把各個重要位置,都換上自己的心腹。地處緊要的揚州自然也不例外。

  新任將領陳榮得令取揚州,陳榮也是個驕縱嘴毒的,見秦南浦故技重施倒履相迎,陳榮便大笑曰:"走狗不必。君乖覺若我家小兒,不若今日城下認父。"

  本是以此羞辱秦南浦,不料秦南浦立刻笑容滿面道:"秦雲拜見大父!"

  於是這下目瞪口呆的變成了陳榮。

  不過,秦南浦治下,十年沒有兵禍戰亂,終令當年曾元氣大傷的揚州恢復到如今繁華局面。憑這一?點,在夏朝重新控制了後周所有疆土後,趙鈺德才容忍這個以牆頭草聞名的刺史繼續呆在揚州。

  揚州這些日子陸續接到了來自細陽方向的幾波難民。秦南浦懶洋洋臥在那,放下手中書卷,對一旁的屬下說:"細陽刺史方向有迴應了嗎?"

  屬下回答沒有。

  秦南浦道:"好了。你下去罷。先安置好難民,再順便再去問問那些細陽難民關於'夜遊神'之事。"

  屬下應聲而退,他?沒骨頭一般自榻上歪起來,提筆寫了一?封奏章,奏章是各州刺史中規中矩照例向趙鈺德稟告。奏章其中絲毫沒有提及細陽刺史上順下逆,在荒年還橫徵暴斂之事,只是在揚州諸事宜的不起眼處添上一?句:揚州諸事皆順,西面諸多逃民,也已安置完畢。

  揚州西面,正是細陽。

  然而在細陽附近諸州,都只提及細陽安富的回稟中,以趙鈺德的警惕,看到揚州奏稟的這一?句,大概心裏就有數了。

  秦南浦覺得自從換了個腦子清楚的官家後,自家的膽子就肥碩了許多。

  "計相子侄,得罪不起喲。這樣不好,不好。"秦南浦嘀咕了一?句,

  卻將書卷蓋上清俊的面容,毫不在意地在陽光正好的午後,又歪睡塌上去了。

  不過幾日後,當稟奏被劫,驛丞被殺的消息傳來時,春日的暖陽再好,秦南浦清俊的面容上就似笑非笑了,他?前?傾上身,:"那個護送災民的'夜遊神'爲了貪圖血肉,湮滅了一?個小村子?哦,順便把我那可憐的驛丞也吃了?"

  他?難得嘲諷的語氣,說得屬下羞愧低頭,卻萬般無奈:"只是,那實在不是人力能辦到的景象......"

  秦南浦看着不敢擡頭的屬下,敲了敲桌子,一?如既往,笑得很沒脾氣:"既然如此,境內出了尊大神卻毫不知情,是我這個刺史不稱職。"

  他?平淡,卻毫無迴轉餘地地說:"我親自,去看看。"

  而此時的盛沐,正在揚州十幾裏外護送另一批途中遇見的難民。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費蕊的故事作爲伏筆之一,好像寫的太長了......我如果告訴你們主線剛開始,我會不會被毆打

  哦,對了,秦南浦的這段,是我編的哦。沒有歷史原型。從這章開始,純虛構部分就會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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