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九日:和好
她尖叫了一声几乎跳了起来,谢昉见了,忍俊不禁,将手中的蛇肉串收回,架到了新生的篝火上。然后才来到被逼迫到墙角的她身边,开始帮她解绑。
沈芳年颇为戒备的看着谢昉,冷战了两日,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们的战争会进行到那個阶段。
谢昉终于解开了带子,一对细嫩的手腕上除了细银镯,還多出了浅红色的勒痕。沈芳年伸手握着自己的手腕抵在下颌下,疼痛的皱眉,哭得更厉害起来。
谢昉无奈道:“别哭了。”
“不用你管我!”沈芳年现在不想看到他,转身站到了那光亮照不到的角落裡。
“好,不管。”谢昉只得退回了篝火旁,“可惜好不容易捉到的這條蛇,本来想为沈姑娘加餐。”
“你倒找我五两银子我也不吃!”沈芳年边抽噎边回头道。
谢昉佯作疑惑:“沈姑娘很怕蛇嗎?這蛇……虽然长得可怕,可是在戈壁上,对食物還是不要挑挑拣拣了吧。”
沈芳年依旧抽泣着不语,站在角落中背对着他。
“听說蛇的血是凉的,所以蛇便喜歡在阴凉不见阳光的缝隙中安家。想来是因为這一片戈壁中,只有這废弃的村落中還剩一些断壁残垣,還有一些光照不到的石头缝,所以沙蛇才会在這裡出沒吧。”
沈芳年闻言暂时忘了哭,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這一块阴冷的石壁,好像十分符合谢昉說的蛇窝的特征。
他继续循循善守:“快過来,方才我看到你脚下的石头动了动呢。”
沈芳年终于被彻底唬住,想到蛇沿着自己的腿向上爬的渗人模样,只能暂时放弃赌气,向后退了两步,站到了火光所及之处。
“沈芳年,你過来,我有话要对你說。”
她闻言转头,透過朦胧泪光看到谢昉坐在火堆旁,因着方才刚刚从夜雨中回来,头发還是湿漉漉的,几缕湿法贴在鬓边。他也在看着自己,那眼神有些服软的意味。她又抽噎两下,他们已经僵持了两天,再這样下去也沒有任何意义。
她一步两顿的在他身边坐下,任由谢昉用那因为惯于拿刀剑而生有薄茧的指腹一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温热的手指擦去冷却的泪,在脸颊上留下一片逐渐升高的余温。
這一下,擦去了她哭過之后不理智头脑中的礼义說教。他顺势一推她的后背,水到渠成,她将脸埋进他的肩头。
“我本打算到了沙洲城再告诉你。”谢昉叹了口气,缓缓道,“对你,我绝非有意隐瞒,只是若我如实相告,知会增添彼此烦恼。此乃皇命,不可更改,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沈芳年抬起头来,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除了這個方烈,王彻他是不是也作恶了?”
谢昉沉默片刻,也沒有找到更委婉的說法,“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是。而且他很可能犯下了死罪。”
“那么,你明知道我要嫁给他,明知道我有多担心這桩婚事,明知道我要嫁的人犯下了死罪,你居然都不打算提醒我一下嗎?”沈芳年气得抬手又给他来了一下。這個人,难道要等自己被王彻牵连时再隔岸观火嗎?
“提醒你做什么?难道你有能力救王彻幸免此劫嗎?”谢昉压抑着火气,說话却尖刻起来,“我告诉你,王彻這次死定了,你别指望我会徇私!”
沈芳年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自己說话的声音也忍不住提高,“谁指望你徇私了?你提醒我,我才好准备着如何和他先解除了婚约啊!”
原来是這样啊,原来她因着這样而生气,原来她這是想着法的不嫁给王彻啊……
两相沉默了一会,只剩架在火上烤的那倒霉黑蛇发出哔剥之响,還有远处传来的雨声。
沈芳年不解的看着谢昉的脸上阴晴不定,又低下了头,“别說我无情,這個时候,我只能先顾着自己了……”
“沈姑娘为自身着想,也是人之常情,岂能算作无情呢?”
你便无情吧,越无情越好。
“還說什么生死之交,连這点事情都要瞒着我,不就是怕我给你添乱么?”她凑到他眼睛下面,不屑道。
谢昉双手将她推开,郑重道:“沈姑娘,对不起。”
终于到了算账的时候,沈芳年将手腕抬起给他看,“对不起就算了嗎,你看看,我的手腕!”
那皓腕上除了些许脏污,便只有那两圈红痕颇为扎眼。他用双手掌心覆住那两道勒痕,道:“淤血遇热化开,很快就会复原了。”
每一次他们有何接触,沈芳年总会觉得他身上的热度顺着肌肤交接之处引燃自己。她的手腕淤血沒被捂开,但是脸先热了起来。她抽回了自己的双手,那串极细的银镯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沈芳年突然想到這镯子還是一年前顺平军的人送到京城的嫁妆中的。当时她只觉得好看,便戴上了。如今在沙土裡挣扎了半個月,竟瘦得戴不住這镯子了。她将之捡了起来,毫不在意的揣在了袖口。
“算了算了,我原谅你了。”沈芳年随口道,“反正我现在是饿的沒力气再跟你置气了。”
谢昉這才想起举起那串蛇的杆子,递给她:“蛇肉烤好了。”
沈芳年看着那蛇肉,虽然有股肉味儿,但這還是可怕的蛇啊。她皱着脸尝试了一下,還是打算放弃,可怜兮兮的看向谢昉,想将木杆递给他,却被他又推了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上什么气色了?再不吃,饿晕在半道,我也沒力气再管你。”谢昉威胁道。
沈芳年喉咙挤出一声不满的娇声,只能闭着眼睛咬了一口嚼了两下便赶忙吞下。
“半年前沙洲地方上报,說抓了一窝沙匪,其中的沙匪头子竟然是曾经的顺平军大将方烈。方烈带着這伙沙匪烧杀抢掠,犯下的都是死罪。为了减罪,他說出了自己被赶出顺平军之前的一些事情。王氏在沙洲沒有多少根基,于是便贿赂沙洲当地豪强,狼狈为奸。那时候王彻刚刚从他父亲那裡接過位子,眼看曹氏在沙洲势力壮大。他们便勾结了吐蕃军,连年侵扰归义军的防线。只說這一條,便能定王彻裡通外国的死罪。”谢昉趁她嘴被食物占着,开始解释自己在沙洲的使命。
“但是方烈在昭狱中供出不少东西后,兵部却請了陛下旨意想要将方烈转而关押到刑部大牢。就在這转送的途中,方烈被他的部下救走了。這转移犯人的過程,肯定有不少关窍,但是既然是天子口谕,暂且也沒办法深究。沒有了方烈,定王氏的罪就麻烦了些。而且顺平军有军户上万,需要谨防方烈逃回沙洲走漏消息,打草惊蛇。所以我只能以沙洲宣抚使的名义轻装简从,不能让人看出我的来意。”
沈芳年闻言,边吃边皱眉,“那么抢劫我們的那些沙匪,是這個逃犯方烈的同伙嗎?”
谢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近年来甘、沙数州以内沙患不绝,不少失了土地的流民纷纷跑去做沙匪。這沙匪的派系也是盘根错节,另有江湖。其中较大的几支說不定背后還有势力。這队沙匪显然并非乌合之众,但是若說仅凭他们样貌、耍的招式辨认他们属于哪方势力,我還做不到。”
原来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啊……
沈芳年勉强吃了十来口,实在是不想再吃,便递给了他。這次他沒有再推回给她。
沈芳年问道:“照你這么說来,方烈供出来的,只是顺平军中有人行不法之事的一部分?”
谢昉将那蛇也吃了一半,饮了两口雨水后道:“不是,方烈供词中的內容很多,但是我們有真凭实据的只有這两件。其他暂时不能证实的罪状,便是我這次要调查的。那日也是得了消息,說方烈可能会在那段官道上经過,我才会在那裡设卡搜查的。只因他若能再伏法,我的工作会轻松很多。”
原来你也有惫懒不愿工作的时候啊。沈芳年這样想着,准备给他一條新思路:“会不会那队沙匪,背后的势力便是顺平军呢?”
谢昉有了摇头,问道:“有证据嗎?”
沈芳年拉過他的手来,手心朝上,用食指在上面画着,“我记得他们的袖口都藏着一個弯月的图案。虽然沒有证据证明,可若今后在顺平军中看到此图案,不就印证了嗎?而且,那些沙匪抢了那么多东西走,沒理由再将你我同在的马车抢走。如果他们不是为了抢夺车上的财帛,而是为了杀在车上的你呢?”
谢昉觉得掌心像被小猫挠的,痒痒的,五指收拢将她的手指困在其中,却不得不为她說的话严肃起来:“若真的如你猜想,那么王彻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那我今后在沙洲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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