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作者:宋默然 张浚想明白這些,不禁更加伤感。()他和徐卫搭班子多年,两人合作无间。虽說他在川陕宣抚司作宣判,是为朝廷张目,有监视徐卫的作用。但一来徐卫行事谨慎,事君也得体,素以忠义著称,這一节张浚很清楚。此外,他与徐卫都是坚定的主战派,沒有政见不合這一說。因此,两人私交很不错。即使他上任了河东宣抚使,徐卫也是尽力帮衬。河东所有驻军,几乎都是徐卫旧部,那些個经略、安抚、总管们,在河东威风八面,可但凡徐卫有支言片语到了河东,這些人无不服服帖帖。也正因如此,张浚的河东宣抚使坐得稳当。 “相公在這岛上,就终日读书写字,垂钓为乐?”良久,张浚问道。 “嗯,往年时常征战,也沒工夫。這为将者,若不知古今,不過匹夫之勇,多读些书還是有好处的。垂钓嘛,倒淡不上陶冶情操,不過住在水边,图一乐而已。我最近钓得多了,倒有些心得。只可惜,你是不可能有那闲工夫来听我說說。”徐卫笑道。 他越是這样淡定从容,张浚越是惋惜。似這种武臣边功百年未见的军事统帅,放到這裡钓鱼,這,叫什么事?当下道:“相公休說這些,我這回去行朝述职,定当奏达天听,为相公鸣不平!朝廷不能如此对待功臣!” 徐卫闻言,断然道:“不可!我日子過得很好,虽然体恤旧臣。仍以半俸厚待。這剩下的光阴,我便打算在此度過,不复他想。德远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为我再进言。” 张浚的态度却更加坚决:“我为相公鸣,不止是因为私交。這川陕,這西北,根本离不得你!朝廷這样作,是自毁长城!” “别這么說,這天下除了圣上,离了谁都行。我虽在川陕多年,但现在去职。刘宣抚不也……”徐卫正要劝說。 哪知张浚听到提起刘光世,气不打一处来:“休提他!我在川陕宣抚司這么久,对陕西,对西军的情况還是了解的。刘光世作环庆帅尚且不堪。治军不严,贪功畏死,又最好說空话,這种人凭什么统领西军?难道就因为他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你看看他上任以来,這陕西出了多少事?如今是搅得一团乱!” “他方才上任。{/书友上传更新}我也沒办法扶他上马送一程,出些事是难免的,以后就好了。”徐卫道。 “以后?就莫說以后了!现在都過去了!我听說朝廷联金制辽,這等昏招是谁想出来的?契丹人如今不曾占我尺寸之地。倒是女真人尚且窃据河北,怎么对仇深似海的女真人视而不见。反倒想把刀口对准契丹人?此事后患无穷!我近在河东,刺探到女真人在西线兵马调动频繁。估计是为大战作准备。就凭刘光世,他能应付這局面?”张浚怒道。 徐卫听了這话,引起了注意:“金军调动频繁?” “是,仆散忠义還封了王,看样子,女真人似乎韬晦不下去了。”张浚道。 其实這個情报,徐卫早就知道,甚至有可能他比张浚還先知道。女真人调动兵马是干什么?并不是为了打仗,那是作样子给大宋看。而且徐卫判断,完颜亮对陕西和夏境的局势应该是清楚的,他知道大宋最后肯定会主动去联络,所以提前布置兵马,示之以诚意。到时候,大宋使节一到,把你往西北一领,你看,就算你们不联金,我們也准备动手整治契丹人,你们還有什么疑虑? 当下,徐卫把這個推断告诉了张浚,后者大惊:“相公是說……女真人根本不会……只是作作样子?其目的,是让宋辽彻底反目?” “這不是明摆着的么?女真人最怕什么?最怕就是宋辽联手!這裡沒我外人,我唐突地說一句,倘若当初朝廷不摒弃宋辽同盟,以契丹人复国之心切,再加上我朝相援,女真人如今只怕日子不好過!”徐卫笑道。 “不错,甚至我朝有可能已经夺回了河北!哪似如今這般局面?唉,奸臣当道啊!此番回朝,我定当力争!”张浚斩钉截铁地說道。 徐卫看着這個义愤填膺的老搭档,不禁苦笑道:“德远兄,我丝毫不怀疑你于君于国的忠诚,也丝毫不怀疑你铮铮铁骨的风格。但是,现如今還真不是进言的时候。朝中的局势你我都不太清楚。贸然說话,只能是作无谓之牺牲!” 张德远一声冷哼:“我在河东也有所耳闻,徐相去了职,秦会之作了次相。這连着几件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還有那個麟王,真不知该怎么說他。這些人呐,一味迎合官家!以此为保全富贵权势之道!置国家利益于不顾!此辈枉读圣贤之书!浚不屑与之为伍!更视之如土鸡瓦犬!我会怕他们?” 徐卫见他越說越怒,唾沫横飞,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嘎,抽過去了。忙劝道:“你也不必激愤,我近日读史,方才明白一個道理。這哪朝哪代沒有奸臣当道,忠良蒙难的时候?你就如此……” “就是因为哪朝哪代都有!才需要我們這种人奋起抗争!澄清寰宇!肃正朝纲!否则,何以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书就读到狗肚子裡去了!”张浚真怒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徐卫也不知再怎么劝他,对方一见他沉默,心想自己刚才的话說错了,忙道:“相公休怪,我可不是說你。相公虽然功盖一代,毕竟是武臣,這些事你回避也是应该的。但我……” 徐卫摆摆手,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想,劝你是劝不住的。我若叫你藏头缩尾,视而不见,见而不言,则是有辱你的节操。但我若不劝你,又是坐视朋友遭殃,此为不义。因此作难。” 张浚闻言,总算露出一丝笑容:“相公不必担心,我也算是几朝老臣了,圣上怎么着也還该对我網开一面吧?不至于,不至于。” “圣上是不至于,可秦桧呢?他现在正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谁敢逆他?我和六哥就是榜样。我再劝你一句,你要进言,可以。但不要将矛头对准秦桧,他后头還有人。你就事论事即可。”徐卫說出這话,看来是真把张浚当作朋友。 张德远显然也理解到了徐卫的良苦用心,叹道:“也是,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得讲究策略。罢,先尽力争取让相公你出山,否则陕西就乱套了。” “這個倒无妨。”徐卫轻笑道。“我在你面前說句实话吧,我如今只是年過不惑,辞职归隐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是避祸,二是不希望我牵连旁人,也不希望因为我,把川陕大好局面毁于一旦。所以,個人荣辱,暂时放在一旁,以大局为重。” 不可否认,徐卫說的全是实话,是心裡话。但是他說的,和张浚听到的,不完全一样。他說的“大局”和张浚理解的“大局”,虽然有重叠的地方,但并非完全一致,你懂的。 “唉,我与相公共事多年,這我還猜不到么?只是委屈了你啊,罢了,不說了。你放心就是,我到行朝自有分寸。”张浚答应道。 徐卫听了,這才放心些,又提醒道:“我今日跟你說的话,你可以在行朝讲,但不能說是我說的。尤其是女真人有可能会坐壁上观一事。” “這我晓得,倘若我說是你讲的,只会再惹是非。”张浚频频点头。 两人在书房裡說了许久,议论局势,各抒己见。徐卫這些日子确实也闷得不行,好不容易有個老朋友,還是個谈得来的老朋友到访,因此一直說到残阳渐斜,徐虎已经来請他二人用餐吃饭才暂时止住。 哪知,一上了桌,两人又谈开了。因为此间甚是清静,不怕隔墙而耳,又沒有外人,所以他二人畅所欲言。张浚此时才发现,徐卫沒有吹牛,這大河鲜鱼确是美味,沱泉美酒也着实甘洌!他一地军政长官,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但這种家常菜,才是最可口!酒喝至半酣,两人兴致都很高,回忆起当年那些峥嵘岁月,不禁神往。喝到后头,张浚已然沒有斯文态,竟和徐卫一样高声說话,大力拍桌! 徐卫的家人很久沒见他這般开心,便都叫徐虎去多给德远先生敬酒。张浚又扎扎实实把徐虎夸了一番,說此子他日前程不可限量! 正宾主尽欢之际,听得外头吵吵嚷嚷,徐卫打发儿子去看了,回来报道:“爹,两個着官服的人,其中一個是段知县,带着衙役兵军士上岛来了。” 徐九和张浚对视一眼,带着衙役军士?到此何为?這可是私人产业!這岛是徐卫买下来的!张浚似乎嗅到什么味道,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绷着脸问道:“相公,這房产和小岛是……” “是我买的。”徐卫答道。 “哼哼,那便有說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