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沙子的世界 作者:未知 第2章 沙子的世界() 在赵伏波的眼裡,世界就是由沙子构成的。 尽管三娘要下人在院子裡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但遮不住花草下的漫漫黄沙。刮起风来的时候,這裡的沙子像尘土那么细,常常使女人们不得不用面纱遮住脸颊。 即使如此,外面的女人们脸上的皮肤,依然還是沒有家裡姑娘们的皮肤细腻。最少在他的心裡,那些粗手大脚的丫头们,和舒钰儿可沒法比。 家裡的窗户与门户上,雕刻着在這儿绝不多见的花纹,纵使已经在花纹的间隙裡填上来了来自威尼斯的玻璃,但那些无处不在的沙子,依然会从每一個缝隙裡透进来。 在中原,那儿永远也不会有這样的东西,這裡是蛮荒之地,有一天我定要回到中原去!去学那武穆爷,收取大宋的旧土才好!“眼睛看着窗外的沙地,他早已经沒有心思读什么书。少年人的心性总像是天上的云彩那样,在明媚的艳阳天裡,会被沙漠裡的风吹得飞快。 对于中原,赵伏波只有一個隐隐的印象,是三娘要他们這些家裡的男人们要牢牢记得的地方。每年在拜那個龙行九州的大图和八棱紫金锏的时候,三娘都要這样說。 “我赵家的子子孙孙务必牢记,中原的万裡锦绣江山才是我家的根本……作为赵家的儿男,你们要好好习武、读书……” 繁琐的仪式,還要那许多必须牢记的誓言,常使赵伏波感到晕头转向。這许多杂事裡面,赵伏波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那個叫“中原”的沒有沙子的地方。 而最令他伤心的也是那儿,空有杨家将、呼家将、岳家将,却在备受金夏欺凌之后,又面临蒙古大军,只怕偏安一隅的朝廷,也安不了几日了。 因着心中所想,他感兴趣的只是习武,练刀、练枪,尤其他到手的那本已经练了五年的枪谱。那裡面的枪招以及练法,喜歡武艺的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喜得他甚至做梦都在不停的练枪。 至于其他的事情嗎……“唉,這破书……” 有些无聊的抖了一下手中的书,他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赵伏波宁愿多刺几百下铁枪,又或者多练几趟刀法。 他喜歡练武,在家裡武师的调教下,最少与他一般大的邻家孩子们可不是对手。但他读的书,却沒有一点用处。最少他知道,這书上面的东西說给這座院落以外的人听,分明就是鸡同鸭讲。就算是把這些方块字写到沙地上,也沒有一個人认得。 无聊的把下巴放在桌面上,支撑着见了书本就变得沉得的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奈的瞅着那些可恶的方块字,他根本就认不全呢!而且在眼皮变得沉重的同时,那些方块字仿佛跳起了舞蹈,并且一起向自己发出嘲笑的声音。 “真主安拉……我什么时候才能背完這该死的书哪……” 嘴裡虽然叫着安拉的名字,他可并不真正信他们。因为三娘說了,赵家的子弟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這是最使赵伏波不明白的地方,为何别家的人每天都要拜真主,只除過自己家的人除外呢?难不成在這“黑衣大食”就只有他一家人是這個模样嗎? “沙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赵伏波坐直了身体,立即开腔读起眼前的书来。他装出的模样就好像从开始捧着书,就像从清晨起一直是這么认真一样。 “兵者,诡道也……利而诱之,乱尔取之……” 窗外伴随着脚步越来越近的是一個小丫头,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清甜可爱的小脸上眉儿弯弯,倘若要是笑一笑话,立即就会绽放出少女可人的美丽来。 她身上穿着侍女的服装,几件简单的钗环,便衬出与众不同。走起路来的时候,标致的模样,一看就是受過仔细调教的女孩。如果做起事来,那個细心、稳重劲就别提了。 在赵家的姑娘裡,她就是百裡挑一的尖子。以致于家裡的婆子和丫头们都猜,只怕她就是下一任的掌家呢! 掌家,是赵家最古怪的规矩。 如若按书是所說,赵家该是中原人,可中原人难道不该是男人当家嗎? 可赵家就不是,现在三娘当家,将来当家的恐怕就是這個小舒钰儿了。 她一手把手裡托盘放在肩侧平平稳稳的端着,另外一手晃得中规中矩。细细的腰肢轻轻摆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是被风吹拂着的红柳。 那個大盘子裡,一半盛着烤到金黄的烤羊肉,另外一半则是油光可鉴的手抓饭。已经被背书這個任务折磨了一早上的赵伏波看到食物,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尤其看到来了的侍女,眼睛就更加亮得晶莹剔透。 是的這样的姑娘,在這充满了沙子的世界裡并不常见。与這裡的其他女孩相比,她就像是清晨裡草叶上,那颗最明亮的露珠那么好看。 “二郎,三娘說了,沒有背会的话,可不准你吃饭呢!” 一听到這句话,赵伏波面对着美食与佳人表现出来的兴奋,立即就随着风完全飘散。尤其是钰儿姑娘的告诫,立即就使他哇哇叫起来。 “钰儿姑娘,能不能先让我吃饭啊,我可是饿了一個早晨!” 漂亮的小脸板起来的时候,完全是上房裡丫头的脸色,对赵伏波這样的家伙肯定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就算他是东房裡的小主子,就算是三娘可以让他读书、习武,可他依然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现在的东房,即沒有丫头也沒有仆人。就算是小主子赵伏波,兜裡连一星闲钱都沒有,可不怎么讨丫头、下人们喜歡呢。 “那不行,三娘說了,如果今個這篇书背不会,要一直饿你到晩上呢!” “這個老……” 虽然赵伏波很想骂两句,但他不敢。 三娘是整個赵家的掌家,别說他不過是东房裡沒有成年的小主子,就算是西房裡为家裡管着生意的二叔,见了那個满头白发的三娘,不也只能低着头乖乖听话。 唯一不怕三娘的恐怕只有曾经掌家了的,文武双全的赵伏波的爹,只可惜……“哼,敢是又皮痒了不是,连三娘也敢怨恨!” 舒钰儿板起脸发出一声冷哼,对眼前的所谓“二郎”她一点也不怕。比起西房,他不過是沒人疼的家伙。尤其对着自己的时候,从来沒有摆過他小主子的谱。 “哪裡有啊,谁還不知道我……我可是钰儿姑娘最好的……最好的……” 還在赵伏波嗯嗯啊啊的想着,用什么词汇来讨好眼前的舒钰儿时,却只听到板起来的训斥。 “去,谁和你最好,好不要脸……” 不過话說到這儿的时候,舒钰儿脸上的冰冷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浅浅的笑容。慧黠的乌眼珠转了几转,却已经替赵伏波想到了办法。 “這样吧,你若背得了一句就可以吃一口饭,不然的话……你知道我也无法呢,三娘要是追问起来……看你背成這個模样,定要你皮开肉绽呢!” 說到三娘的时候,舒钰儿脸上露出一点点焦急的模样。 是的她替眼前的這個“二郎”着急,背书可不是二郎的强项。倘若他若是与西房裡的大郎,赵伏波二叔赵无极的儿子那样,可以用练习骑射当成学业的话,恐怕他早就出去玩去了。 作为对三娘最喜歡的丫头,舒钰儿可是纯血的汉人,這在柳苑裡可已经是不多了。 她不但聪慧過人小小年纪就颇富机巧,无论读书、女红,都是上房裡丫头裡的头一份。 按照赵家非纯种汉人不做正房的规矩,她這样的姑娘将来就是掌家大爷的正妻。 也恰是因为如此,别看钰儿姑娘不過小小的十五六岁,就受到了家裡其他人的敬重。 自然這份尊重也少不了她爹,瑞玉庄舒大庄主的面子。就冲着富甲天下的瑞玉庄,无论将来是西房的大郎或者东房裡的二郎,真要是娶了她,那家裡的事先就不用操心了。 只是女儿家的心事,只有女儿家知道。 西房大郎虽然也是個二转子,只是他不知如何转的,即不矫健也不聪明。不像眼前看起来有些嬉皮笑脸的二郎,虽然懒得读书,却是個骑得了快马开得了强弓的野小子。 至于读书么,只要他肯,总背得下来的! 当然這些事情现在還言之過早,家裡的规矩是非18壮男不得娶妻,非文武双全不得掌家。 掌不得家的男人,自然也只好做個不掌家的大爷,就像现如今赵伏波的二叔赵无极一样。只好管着個疾风庄,为了赵家牧马、放羊。 這就是舒钰儿着急的事情,眼前這個二郎够聪慧也够矫健,只是玩心太重。常常使她担心,自己用错了情。倘若此心所托非人,只怕一生也难得心裡舒畅。 “這样罢,我便陪着你背,我背一句你跟一句,想来跟得熟了,也就会背了!可要是整赖着不背,休想姑娘我以后再理会你!” 被舒钰儿逼得紧了,赵伏波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最不明白的就是为何要背這外间无人听得懂的东西。 如果是骑马、开弓又或者练习长枪短刀,這种男人们该玩的东西,自然就全然不在话下。 “钰儿姑娘,你道三娘为何要我背這难懂的东西,還有写出来的方块字,我都沒有见過外面别人会!” 眼见赵伏波对读书的兴致缺缺,舒钰儿不由的恼了起来。原本脸上的浅浅笑容全都消失,沒了好脸色。 “哼,這便是家规,背不得书舞不得枪,便不得掌家,难不成你倒想成個纨绔子弟,又或者只做個看家护院的沒力气男子么?如是,只怪舒钰儿我看错了你,只道你是個有用的!” 看到舒钰儿生起气来,赵伏波也就不再坚持。出了自己這個小院,算起来上上下下几十個丫头、小厮,只怕也就只有這位钰儿姑娘正眼看他了。 谁让他是沒爹、沒娘沒人痛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