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渡河(一) 作者:天使奥斯卡 在南渡白沟河之前几天行程,只能說是一帆风顺。和萧言预料中的不一样,郭蓉并沒有和他斗气,来個狗咬狗一嘴毛。她也真的担负起护卫這個假使团归宋的领队任务,举凡扎营,警戒,前路哨探,种种桩桩行军事务,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真正责任担在肩上,她就再沒有了萧言初见她那种贵女模样。同样走得熬得打得,一如当日的郭大郎一般。 每天天色未亮,就能见她已经带着几骑前出哨探,大家伙儿吃早饭的时候儿,她才带着露水匆匆而归。前路如何,哪裡有辽军的远拦子哨探,原定的路线還走得走不得,她都已经查探明白,大家吃完干粮,就能编组队列上路。 行进途中,郭蓉总是队前队后往来穿梭,照应着一切。偶尔简短下几個命令,手下都凛然遵从。可知這样的领军外出,对于郭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郭药师手下当中,她這個大小姐的威信也高得很。 队伍扎营下来,最后一個休息的也是郭蓉。巡视完四下警戒,看着手下都吃完,骡马溜完,各处夜哨放好,她才匆匆吃几口东西。根本不架帐篷,在火堆边上一张牛皮毯就席地和衣而卧,步弓和羽箭撒袋,一长一短两柄直刀,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夜间一旦有所变故,她就能翻身而起,操刀张弓,进行抵抗! 对這样的悍妞,一辈子也别想夜袭到她的**啊。 对萧言他们几個人,郭蓉给的待遇是最好的,這么多人,只有萧言有一架单人帐篷。但是郭蓉对萧言他们說什么,都是淡淡的几句,公事公办。說完就掉头走人,绝不纠缠。如果說在涿州,在她的父亲长辈们身边,郭蓉偶尔還有点小儿女的**,行事也任性。可是单独领兵出外,這些神态,在她身上早就退得干干净净! 途中一個凌晨,天色還未明的时候,萧言突然尿急,起身小心的闪开在他脚边蜷着睡着的小哑巴,出帐篷一看。就能看到一片安静当中,郭蓉已经起身,远处微微有点晨曦,她就对着那点光亮方向舒展着自己的身子。每一转动,都能将她的细腰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晨风還在微微吹动着她少女颈后柔柔的茸毛,她就已经认真的将两把直刀,一张步弓都小心佩戴好,走到高处,警惕的向四下眺望。 在那一刻,萧言就只有一個感觉,這個少女,是属于這燕地的。是属于這個杀伐流离的乱世的………… 在自己那個时代,再沒有這样气质独特的女孩子了。 …………就是太悍了一些。 “前头就是白沟河!大小姐,其余几條路,都有辽人远拦子哨探……咱们要過去,只有从战场上面穿過,死了几万人,阴气重,就连远拦子哨探也不会深入…………河水沒怎么涨,拉條牛皮索子,人和驮子都能過去!” 前路几名哨探返回来,指指划划的在地上画出形势。 在地上那副简略图画的周围,郭蓉和萧言他们,围成一圈,无言的俯首细看。 队伍终于走到了宋辽交界的白沟河。作为界河,周围无遮无挡。而辽人大队,则在這裡往来穿梭,几万人压在雄州前线,就算能打草谷,可還有大量的东西要前送后运。辽人远拦子哨探,本来就是一人双马,机动力超强,沿着這白沟河,不知道撒了多宽出去。耶律大石是一代名将,现在辽人以劣势兵力背水压在敌营前面,虽然大占上风,可隔着這么一條天然地障,最怕的就是被抄了后路,要不然大家连退都沒有退处!稍有不慎,就是被压进白沟河裡面喝水的局面! 郭蓉派出了好几队哨探出去,再加上自己亲身领了一队,沿河张开二三十裡去探路,看哪裡有沒有远拦子沒有戒备到的地方,好趁夜渡河。可是总能看见远拦子哨探的身影,郭蓉一队,還差点和他们爆发冲突,還好收得快,這些远拦子哨探也沒有追及。 躲不過远拦子哨探,就沒法渡河。近百人的队伍半渡之际,只要這些战斗力强悍的远拦子骑兵能召集起数十骑,就能给予這小小队伍毁灭性的杀伤!死人不怕,最怕的還是落了活口在辽军当中,那么郭药师就大事去矣! 谁也沒有料到,耶律大石竟然精细到了這等地步! 绕路是绕不得了,谁知道要绕出多少裡地去。而郭蓉也不能让郭药师悬望太久,既然决定了投宋,這等大事,早定一日就早安心一日。万一前线有個什么变故,耶律大石如萧言所說一般不得不挥师,宋军提早北上却沒联络上,那才真是被动到了极处。要提條件,要有将来地位,就要趁着這耶律大石還压在雄州,宋军上下,人人落胆的时候! 泥地上粗略的形势已经被那几個哨探画了出来,白沟河主战场,占了好大一块地方。东西横出了四五裡地,在主战场两侧,辽人架起了四五座浮桥,不论日夜,都有车马队伍从上经過。从這裡過了河,就是连绵丘陵,可以掩藏形迹,而且距离雄州直线最短,不過百余裡就能到雄州之前。只要能渡河,如现在這般要冒险潜越,那得要到雄州之前辽军大营那裡了。 郭蓉抓着一根树枝,单膝跪地,认真的看着地上的形势图,只是在那裡沉吟。 萧言就在她身后站着,从他的角度看去,就能看到少女秀气纤长的颈项。只是连着几夜野外辛苦,露出来的肌肤,已经又是灰土又是汗渍。 郭蓉拧起眉毛,喃喃自语:“過不去…………” 萧言眉毛一扬,却沒說话,岳飞沉稳,也不說话。站在岳飞身后的牛皋却是眉毛一扬:“過不去?俺们不是過来了?還深入這么远,到了直娘贼的涿州!” 郭蓉丢下树枝,冷冷的看了牛皋一眼:“……你们南人,這一仗败得不冤!近百人的队伍,能和你们六人比了?這么多驮马驮骡,半渡的时候,一旦被发现,怎么走,怎么避?万一有人马落在远拦子手中,那怎么办?你们不替我爹爹着想,我要念着!” 萧言也只是沉吟,缓缓道:“让這些驮马先回去,拣选精锐,缩小目标,趁夜渡河,直趋雄州,如何?” 岳飞一击掌:“就是這個主意!” 郭蓉却還是冷冷的看着萧言:“沒有财物,你们南人能看重我爹爹么?南人最是爱财,我早就灌了一耳朵了…………” 萧言斩钉截铁的打断了郭蓉的话:“都管大人在我大宋心目中,什么财物也比不上!這点大小姐大可放心!只要都管大人的表册在,只要都管大人的女公子在,对于大宋而言,就是无价之宝!” 這個时候,也只有忍心害理的拍郭药师的马屁了。自己在涿州豁出去杀女真使者,不就是为的争取這两月時間?退回去,那什么都谈不上了。自己都已经走到此处,焉能退缩? 自从亲手手刃了女真使者之后,萧言发现自己的胆子也大了许多。想在這乱世当中生存下来,就要当這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郭蓉似信非信的听着萧言說完,扬起头又想了一阵:“战马大概還有十几匹,能冲阵的死士也差不多能有這個数…………倒是够了…………”她突然一顿,指指后头:“队伍可以回去,那她呢?是不是让她也回去?” 萧言回头一看,正看到小哑巴从帐篷裡头钻出来。 设营等候前路哨探的时候,也只有他有這么一個待遇。小哑巴平日除了行军,就呆在這帐篷裡头,将萧言的东西整理過来整理過去,很少抛头露面。越走近白沟河,小哑巴就越是难得出来。有的时候萧言无聊逗她,她都会走神。 现在郭蓉下令装上驮子,自然就要撤了這帐篷。小哑巴這才出来。她穿着一见也是镶着裘领的袍子,看起来身形却仍然那么轻盈。只是在那裡啊啊的比着手势,问别人是不是马上要出发了。 他妈的,小哑巴怎么办?萧言突然才想到這個問題,对他而言,小哑巴跟在身边,每一转头,都能看到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似乎已经是再习惯也不過的事情了。现在才想到,他可以冒這個险——反正這條路是自己选的,小哑巴可不能跟着他冒這個险! 他下意识的就回头看,队伍当中最为老成的王贵举手:“俺马术实在不怎么样,跟着行军可以,冲阵就为难了,大人,不如就让俺护着小……大人侍女退回涿州等候?” 王贵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他也不過二十出头,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在乡裡生活最为艰辛,看起来都像三十多岁的人了。众人当中,岳飞是首领不用說,王贵就是最为老成的那個。要是张显那小白脸,自己還真放心不下………… 萧言闭闭眼睛,无声点点头。 “我去告诉小哑巴…………郭家小姐,我等是归南心切,都管大人也是归南心切!你我都知道,既然选了南向這條路,错過时机,只怕对都管大人就是不测之祸!耶律大石随时会挥军北撤,如果不得我大宋及时策应,都管大人能以一人之力当耶律大石萧干两员名将重臣之压迫否?” 郭蓉冷笑:“還不是你干的好事!你且放心,我保你归南就是了!燕地儿女,下定决心,就义无反顾,和你们南人不一样!爹爹和我,岂能不知道其中轻重?天色一黑,我們就分途出发,你還是先去說服你那個小哑巴吧!上阵了還带着**,也只有你们南人能做得出来!” 說着她就迈开一双长腿,大步的向自己部曲走去,选调同行過河的死士,顺便交代回返事宜去了。 萧言看着她纤细长腿带着弹力大步走动的样子,想骂,還是忍住了。 你還不是**?算了,老子和你這個悍妞沒什么好计较的………… 要劝小哑巴,這個活计只有萧言自己来。谁都知道這個有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对萧言的依恋。 萧言自己也知道,每天晚上小哑巴都要抱着他的一只腿才能睡着。在某個夜晚,萧言也不是沒有突然热血涌动的时候,就想搂過這香香的,软软的女孩子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可才将她轻轻抱在怀裡,却不知道小哑巴梦见什么了,在他的怀裡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眼角也沁出了泪花,只是啊啊的小声却惊惶到了极处的叫着! 那一夜,萧言只有抱着她睁着眼睛到天亮,看着自己神气活现的某处部位默默流泪。可感觉到小哑巴在他的怀裡渐渐安静了下来,搂着自己脖子在耳边喷着暖暖的鼻息。 自己却又觉得,這样被人小哑巴全心全意依赖的感觉,很不坏………… …………這样的噩梦,小哑巴几乎每夜都有。几乎每夜,他都要抱着小哑巴睡一阵,她才能安静下来。 可每当自己真正醒来,总会看到小哑巴跪坐在床榻一脚,一双星眸,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依恋。 自己在小哑巴父母双亡,孤身处在這乱世满是死人的村子当中,给了她难得的温暖。而自己也是孤身来到這個时代,前后千年,都茫茫不可见的时候,小哑巴,又何尝不是给了自己同样的温暖? 啊啊啊啊啊,他妈的,该怎么和小哑巴說呢? 今天两更,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