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儿辩证 作者:沐轶 钱不收示意切下一小块糖,两手拈着递過去:“来!吃吧,很甜的!” 妇人有些受宠若惊,忙把怀裡的孩子扳過来,說道:“欢儿,快!神医爷爷给你糖吃哩,快接着,谢谢爷爷啊!” 孩子终于伸出枯瘦的手。钱不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慢将那块麦芽糖举在他面前,微笑问道:“喜歡吃糖嗎?” 孩子点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想缩回手,却被钱不收握着不放。正要哭闹,钱不收已经将那麦芽糖慢慢放在了他的手心:“来!吃吧!很好吃的!要用**舔,不能用牙齿咬,不然会粘掉你的牙的哟!”随即笑嘻嘻放开了孩子的手,顺势拍了一下孩子鼓起的肚囊,笑道:“好好吃东西哟,身子才能康健!” 小孩瞄了他一眼,拿着麦芽糖,放在嘴边,伸出****舔,眉头一皱,又**舔,终于吧嗒一声,把糖扔到了地上,扭過身又躲进了妇人怀裡。 “這孩子!”妇人脸通红,歉意地朝钱不收笑了笑,伸手在孩子**上轻轻打了一下,“你么這么不听话!怎么把爷爷给的糖扔地上?” 孩子立即杀猪一般嚎叫起来,**一蹲,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妇人更是尴尬,蹲在地上哄着孩子,一边跟钱不收道歉說对不起。 “不碍事,老朽已经诊到孩子的脉了,也看到了他的舌象。”钱不收却笑了,捋着胡须,转身对阎妙手道:“你为何要认证为脾虚?” 阎妙手神情有些尴尬,涨红着脸道:“這孩子来诊病时,就跟刚才一样,不让徒儿诊脉,也不给看舌象,徒儿见他消瘦、面黄、腹胀、厌食,故认为是脾虚。” 钱不收又望向憨头:“你呢?你觉得你师兄认证如何?” 憨头是個直肠子,憨憨笑道:“《诸病源候论云:‘小儿食,不可過饱,饱则伤脾,脾伤不能消于食,令小儿四肢沉重,身体若热,面黄腹大是也。’师父您教导云:‘脾主困,实则困睡,身热饮水,虚则吐泻生风’,又云:‘脾病,困睡泄泻,不思饮食’。所以,徒儿认为,师兄诊断是有道理的。孩子应当是脾虚,应当调治脾胃。” “那为何你师兄下的药方,孩子吃了沒有效果呢?” 憨头不好意思挠挠头:“這個……,徒儿也不知道。” “那是因为方不对证!”钱不收叹了口气,摇摇头,“为师說過很多次了,替孩子瞧病,要特别注意望诊,要特别注意从面部和眼部诊察小儿的五脏疾病,另外還有注意孩子的身形动作。憨头,你說說,该如何给孩子望诊?” 憨头咳嗽一声,仰着脑袋背道:“师父教导云:‘望面,以左腮为肝,右腮为肺,额上为心,鼻为脾,颏为肾。其望目,赤者心热,淡红心虚热,黄者脾热,无精光者肾虚。’另观睡卧是仰是俯,睡时是上窜還是下窜,手足是否动摇,皆主五脏之病。师父云:‘心主惊、实则叫哭发热、饮水而摇搐,虚则卧而悸动不安。肝主风,实则目直大叫,呵欠,项急顿闷;虚则咬牙,多欠气。热则外生气,湿则内生气……” “行了,你再說說该如何为小儿诊察脉象?” “师父教导云:‘小儿脉乱不治,气不和脉弦急,伤食沉缓,虚惊促急,风浮,冷沉细……’——师父,小儿六种脉象都要背嗎?’” “不用背了,让你這样背下去,天黑也背不完。”钱不收捋着胡须苦笑道,“你既然已经记住這些诊察之法,那你再瞧瞧,孩子该如何辩证?” 憨头歪着脑袋凑過去瞧那孩子,好一会,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师父……,如果不是脾虚,那徒儿不知了……” 钱不收叹了口气:“适才为师已经替這孩子诊脉望舌,這孩子脉细沉滑,**红,苔中微黄而厚。加之形体消瘦,面色萎黄,纳呆厌食,嗳腐口臭,腹胀如鼓,夜寐不安,尿黄多汗,大便干燥,当为何证?” 一直静静看着的杜文浩暗自吃惊,心想這老头果真厉害,用给麦芽糖這机会握一下孩子的手腕,立即察觉清楚了脉象,让孩子舔麦芽糖的功夫,便观察到了孩子的舌象,不仅方法巧妙,且能在短短一瞬间便准确诊出脉象和舌象,可谓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片刻间便将孩子的病症查问清楚,真不愧神医的称号。只不過,他徒弟刚才背的东西,自己好像在哪见過,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憨头听了钱不收的话,恍然大悟,涨红着脸挠挠脑袋,說道:“师父,徒儿知道了,這……,這是宿食积滞,停聚不化之症!” “嗯!脾虚不是脾伤,小儿伤食,应当消导化滞,這病自然就痊愈了,可你却误以为是脾虚,投以益气健脾之药,加之小儿家人误补人参、鸡汁等,导致邪实壅滞,纳呆厌食,腹胀如鼓,要知道,不管是食补還是药补,都会误病的,不仅不能治好本身病症,反倒会加剧病痛,正所谓‘误补益疾’啊!” 阎妙手和憨头连连点头,躬身道:“谨记师父教诲!” “嗯,那你们现在說說吧,该如何下方?” 憨头熟读医典,可谓倒背如流,却不会变通,师父沒指名让他背哪個药方,他便仰着脑袋挨着回忆医典,结果满脑袋都是各种医治积滞的经方,不知如何取舍。在他闷着脑袋思索的时候,阎妙手到底是师兄,脑瓜也灵,一转念便想好了,躬身道:“师父,既然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 “嗯,那你给孩子重新开方吧。” “是!” 杜文浩忙起身让位,阎妙手也不谦让,大刺刺坐在椅子上,提起毛笔,工工整整写了一药方,這笔字倒還不错。拿起来,迟疑片刻,问道:“师父,是回堂裡拿药,還是在這拿药?” “废话!你在這开的药方,自然在這五味堂拿药了。” “是!” 憨头将药方递给那妇人,妇人连声称谢,忙接了過来,递给伙计吴聪。吴聪接過,瞧了林青黛一眼,见她微笑不语,并不反对,這才开始照方抓药。 那妇人拿了药,付了药资诊金,连声谢過,抱着孩子走了。 钱不收這才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拱手道:“杜先生,适才劣徒到堂上来见先生,言语颇为不妥,得罪先生之处,還請先生见谅。” 杜文浩忙拱手道:“哪裡哪裡,神医言重了。請厢房客厅說话!” “多谢!” 二人并肩进了厢房,林青黛和阎妙手、憨头也跟着进来,分宾主落座后,钱不收拱手道:“老朽這次前来,除了替劣徒赔罪之外,有個医案想請教先生。” “不敢!神医請說。” “张老汉的病,老朽看過,开了小青龙汤增减给他酌服,倒也有效,只是,一直不能根除,刚才劣徒在贵堂听先生谈论此病,认为张老汉乃肾虚咳喘,该当治肾,才能断根,老朽想請教,不知先生這方来自何典?” 杜文浩微微一笑:“神医……” “不敢,請直呼老朽名讳即可。” “呵呵,那好,钱先生,刚才我跟令徒說的,只不過是信口雌黄罢了,做不得数的,先生不必细究。” 一旁的阎妙手插话道:“行了,别藏着掖着的了,我都到张老汉哪裡拿了一剂药来看過,裡面果真就有治肾的地黄之类的药,你就是按你胡诌的药方下药的,你還真敢乱下,也不怕害了人命?我师父特来问你,到底给张老汉开了什么方子,拿出来给我师父看看,若是不妥,好给你指点,若是有害,得赶紧救张老汉性命,不能任由你庸医害人!快說吧!” 阎妙手话语刻薄,钱不收只是微笑,却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