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临江
临江楼三面环水,一面是桥,此桥通往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无论白天黑夜总有许多行人熙熙攘攘,马车行的慢,林见月坐在车内心中默念。
小宛說過,此物在中原稀有,在西域却是贱物。若不是此次她实在不知如何挽回林家提前寻来,依着当年的時間线,只怕還要再過十多年此物才会传回中原。
当时也是小宛出的主意,她去与季如风商议,随即决定将此物作为货物传入中原。
她心中不安,今生還未与季如风见過,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生生世世不要再见到那些人。
马车慢悠悠从人群中挤出,林见月甚至为此松了口气,再慢些才好。
但总归還是到了,下了马车,她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這一刻总算是到来了。
临江楼服务周到,远远就有小厮跑出来牵马,又有跑堂引她们进去。林见月今生還是头一次来临江楼,与她印象中的样子有些变化,但结构大致還是相似的。
“這位客官,可是要间包房?”跑堂见她衣着花纹虽不繁复,但处处透着精致。身后侍候的人也都平头整脸,一看便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临江楼的人侍候了多少贵人,都是人精,一看便不会轻视。引着林见月一行人进了包房。
林见月落座,对那人道:“麻烦叫下你们主事的。”
跑堂不敢敷衍,略点点头便去了。
张掌柜随着跑堂来见她,方才听說有人要见能主事的,還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现在一见,竟還是個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摸着胡子笑道:“客官要见老夫,可是本店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林见月回以一個微笑,“早就听說临江楼服务周到,如今一见竟是真的。”
张掌柜见一個小丫头這样說话,道:“小姑娘口气不小,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前世她与张掌柜算是相熟,說得更深点,若不是当日张掌柜发现了她,她也不会被季如风收留。因此她一直待张掌柜有感激之心,张掌柜也喜歡這個勤奋的姑娘,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
“有一桩生意,想要与你们主事的谈谈。不知老板有沒有兴趣。”她道。
“老夫就在此,姑娘有何事便說罢。”
“不是与你,”林见月摇摇头,指着门外斜对角楼上那间由重重帷幕掩住的窗,道:“是那位。”
张掌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上楼去了。不一会儿便下来相請道:“林姑娘,請吧。”
林见月起身上楼,知书想跟着却被拦住,林见月回头安抚她道:“沒事,你便在這裡等我。”說着便接過了知书手中的包裹,随着张掌柜上了楼。
知书在下面等了快一個时辰,才等到林见月施施然从楼上下来。见主子神色沒什么变化,知书着急地上前询问,林见月摇摇头让她放心。
林见月见知书桌前竟還有些精致小菜,笑道:“掌柜贴心,還给我這侍女安排吃食。”
“应该的,应该的。”张掌柜识眼色道,自家老板都对這個小姑娘和颜悦色的了,自己還有什么话好說的,“林姑娘及其身边的人日后都是我临江楼的贵客,无事還要多来捧捧场才好。”
林见月颔首道:“這是自然,掌柜客气。”
张掌柜将一行人送至门口,小厮都颇有些不知所措,什么人竟能让堂堂临江楼的大掌柜亲自相送。
林见月客气道:“不必送了,掌柜忙去吧。”
二人全了礼数,便就此告辞。掌柜的匆匆上了楼,林见月弯腰上了马车,知书紧跟其后。正临上车时知书有预感似的回了回头,见临江楼最高处,掌柜的正立于窗前,神色不明的盯着他们。身边好似還有一個人影,看得不大清晰。
知书還想再仔细看清楚,便听见林见月淡漠的声音从车内响起:“不必看了,回来。”
“是,”知书缩缩头,转身进了马车,“小姐,他们盯着咱们呢。”
“无妨,随他们去吧。”林见月也轻轻掀开车帘,对着那处点了点头算是打個招呼,便放下帘子,让马车转道回府了。
临江楼内,季如风看着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张掌柜立于一旁不敢作声,室内静得都能听见呼吸声。
就在张掌柜這样老道熟悉季如风的人都要受不住了的时候,门外“笃笃”敲了两声,季如风微微一瞥,掌柜的立马开门。
“季老板。”
来人身形高大,影子拉得老长,季如风回头一看,笑道:“薛兄。”
重重帷幕拉上,张掌柜缓缓退出房间,独留二人对谈,什么也听不到了。
林家长房长子林珏比林见月大四岁有余,去年及冠,赵氏早早便打点好了婚事。定的是正三品尚书仆射裴家的女儿,年纪比林见月略大些,听說是個性情沉静的,又有才学。毕竟是家中嫡长子的妻子,日后要为宗妇,自然不可轻易对待。
裴家不算世家,整個家族也只有裴茂一人入仕。也正因如此,陛下才会允许這样一個人担任有实权的官职。
這样的家庭,儿女婚事不大好定,若是身份低了,自觉会委屈了儿女;若是身份地位高了,只怕会引来帝王猜忌,平白毁了仕途。
所以像林家這样的清贵人家,才是裴家的首选。
大伯父林守成虽官居从二品,算是高官了,在朝中素有威望,但为人不慕名利,且在翰林院只是個文人官职。林家又是多年的诗书传家,不委屈了女儿,也不引得他人說嘴,真真是门好亲事。
不仅如此,林珏中了进士,也在翰林院任职,身份自然与那些沒中的公子哥大不相同。林家如今一门三进士,可谓是本朝文人佳话。
四月二十,正是大好的吉日,林珏娶亲,新嫁娘进门。
林见月身上有孝,不好出席這种场合,命人将礼送去后便待在自己院裡歇息了。长兄大婚,她自然是开心的,只是這种大喜的事她不能插手,全由赵氏一人操劳,今日只怕又要辛苦一整日,這身子只怕受不了。
她倒是不担心长嫂进门后会不会与她夺权,前世便知,裴家姐姐裴函华是個极有涵养之人,待人素来温和,且行事也颇有手段,可人却是個不慕名利,甚至想万事撒手不管的洒脱性子。尽管如此,她也将林家治理得井井有條,便是后来林家遭难,她也沒有回娘家,安心打理好林家最后的产业。
着实令人敬佩。
但是前世因为林见月在裴函华进门不久后便嫁去了忠义候府,沒有与她有過太多接触,只是大约知道此人品性好,其余皆是林璐书信所述。那时她便深深佩服裴函华竟如此能干,她素来软弱不经事,很是羡慕。可還沒有太多机会与嫂子讨教,便被抄家入了狱。
林见月听见远处隐隐传来的爆竹声和人声,对着院裡的人笑了笑,“這样大喜的日子你们怎么不去凑凑热闹,定是有不少赏钱的。”
春雨他们還怕林见月触景伤情想到自己的丈夫而难過,不敢乱走动。知书笑道:“你们這些,平日裡跑得比谁都欢,今日正是好日子,去凑個趣吧,别散了喜气。”
忍冬念夏几個年纪比较小,又是买来的,沒见過這种官宦人家结亲的场面,惴惴不安地不敢去,還是静秋那几個从前见過大姑娘林蕊出门子,算是见過些场面,這才带着几個小的去前院了。
一时院裡只剩林见月、知书、知礼三人。
林见月正在读书,读到正起劲处才发觉這二人居然還留在這裡,“何苦在這裡陪着我,我這裡沒什么需要侍候的,你们尽管去。若是到时候她们领了赏钱却沒你们的可莫要怪我。”
知书看看知礼,二人对视一眼,知礼這才慢吞吞去了。留下知书照料姑娘。
她笑道:“在姑娘跟前做事久了,哪裡還看得上那点子赏钱,還是好好巴结着小姐,让小姐多给点赏才好。”
“就你惯会說嘴,害得你家姑娘破财。”
林见月放下书,却听见外院一阵喧闹。
二房在林家西苑,她的小苑又在西苑的边角,算是在林府数一数二的静谧之处。从前林璐還抱怨与她们长房的东苑太远,来回好不方便。今日是东苑的喜事,怎会在西苑有人吵闹?
知书悄悄出去探寻一番,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外头是何人?可别在大喜日子惹了乱子。”林见月随口一问,沒想到竟见知书满脸尴尬。
“姑娘,是……二公子。”
“林枫?”林见月皱了眉头。
林枫是三房胡氏的嫡子,比她大一岁,却還整日沒個正经。胡氏的精明半分沒学到,却把那股子爱享受的脾气学了個十成十。又学了他老子的那点好逸恶劳,书沒读出来,十六七了還是個童生。日后只怕也只能走捐官這一路子。
這样的人长久不来西苑,一来便有如此大的动静,只怕沒什么好事。林见月匆忙起身,可不能让他毁了林珏的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