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子
一时室内陷入了沉默,還是林见月率先开口道:“林府今日未能好好招待二位,日后妾身請二位在林记的鸿运楼用餐。還請二位在林家沒有将……传出去之前,不要轻易对外人說起。”
“是,這是自然。”徐光耀点头如捣蒜,他不明白薛颂和平日裡那么自如的一個人,为何今日进了小苑便沉默不已。只好牺牲自己来成全兄弟,拼命地找着话题。
“林姑娘這茶好香,我可从未喝過口感這么清冽的茶。”徐光耀睁着眼睛說瞎话,這茶虽贵,却并不难见,算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茶之一。
林见月知道這位世子是在說瞎话,却也不好拆穿,笑道:“我素来不爱喝茶,這些茶都是茶庄子送来的,沒什么名堂,世子若喜歡,我便让人送些到侯府去便是。”
徐光耀见她给台阶下,立即接道:“薛表兄也不爱喝茶,但今日喝了许多,想必是林姑娘的茶都格外香,何不给薛府也送些?”
林见月微微一笑,“只要薛公子不嫌弃便好。”
徐光耀听此一言朝薛颂和笑笑,“表兄還不谢谢林姑娘。”
“是,是。”薛颂和被点名,浑身有些不自在。又反应過来自己方才的举止实在不像话,才道:“林姑娘……的屋子很是别致呢。”
林见月笑道:“也不是不爱装饰,许多物件都拿出来摆過,但最终還是收回库房了。看着倒是新奇,就是少了些舒适。”她环顾着看了看,“過日子嘛,总归是要舒服些的。”
徐光耀拍手称好,“林姑娘的這番见解我很是赞同!我家裡那些姐妹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玩意儿都放在自己房间裡日日观赏,想着就磕碜。”
“不過,”他又道:“如林姑娘這般追求简单舒适的,我可還见過一位。”
他故意卖個关子,早已猜到是谁的薛颂和不禁嘴角抽动,恨不得让這個表弟从此闭嘴。却看见少女兴致勃勃,很有几分要将天聊下去的架势。
徐光耀很满意对座少女的反应,谁会不喜歡一個忠实的听众呢。“此人,便是我的姑母,薛兄的母亲,安国公夫人。”
“姑母虽爱赏玩名画名迹,却少将其挂于自己的居室。我从前還不懂为何,姑母却道‘那些将名迹挂于居室的人,少有真心热爱,大多都是附庸风雅,用来彰显自己的罢了。’话說我姑母其人,想必林姑娘也见過,我此生很是佩服像姑母這样的人……”
薛颂和眼见他将要滔滔不绝說下去了,不由得咳几声,才算是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徐光耀不满地看了看薛颂和,又对林见月道:“林姑娘可别因为我表兄這般而对姑母有误解,姑母這样顶顶好的人怎生就养了個這样不解风情的人出来。”
林见月捂嘴直笑,“世子能言善道,安国公夫人也才华横溢,且对古玩有珍爱之心,想来作为二位的亲眷,薛大人也差不到哪裡去的。”
“林姑娘谬赞。”薛颂和拱手,配合道,“林姑娘有眼光,不像我這位表弟,除了会奚落人,竟就沒有别的长处了。”
让林见月說实话,其实心裡還是很喜歡薛颂和這样的人的。前世的薛颂和完全是饱读诗书却不食人间烟火的贵眷,遭难后也能对生活的保持最赤诚的热爱,少年之心难得。后来学会审时度势,能跟着他人附庸几句,却也能看出他心中的傲气。
今生见了几次,与从前的少年意气不同,如今更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进退得当,谦逊有礼。倒是很不容易。
一时屋内言笑晏晏,算是一番和乐之景。
知书走了過来,道:“世子,薛大人,我家老爷有請。”
林见月瞥了一眼,知书微微点了点头。二人拱手告辞,跟着知书往前厅去了。她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二人年纪差不多,徐光耀意气风发,薛颂和却多了几分沉稳,但都是少年的模样。
不像自己,容貌還是娇艳的少女模样,心却已经垂垂老矣了。
徐光耀不正经惯了,对知书道:“姑娘可是叫知书?這样好的名字,人如其名,一看就与那些做粗活的不同。”
知书与林见月一同长大,少见外男,闻言脸不禁一红,心裡却暗恨此人轻狂,“谢世子夸奖,奴与姐妹的名字皆是由我家夫人所取。”
“林夫人向来也蕙质兰心,给女儿的丫头名字都取的用心。”徐光耀很捧场,自己家裡的丫头少有這么伶俐還标致的,便不介意多夸奖一些。
知书想起林见月方才看她别有用意的眼神,笑道:“世子說笑了,我家老爷的夫人,在生下二小姐时便去了。方才奴口中的‘夫人’正是我家姑娘。世子不知么,我家姑娘已经配人了,自然要称作‘夫人’。”
徐光耀有些愣神,他是男人,少管那些内宅之事,更何况是一从未谋面的小姐,谁会特意打听其婚配状况。更何况……他看了一眼面色骤然变黑的薛颂和,自家表兄可从未像自己說過,他所中意的女子……已嫁为人妇了。
薛颂和闻言便知定是林见月交代過的,這女子真是想方设法防着自己接近。方才心中還在暗喜能与她亲近几分,便又想方设法地来提示他:她已经嫁人了。
今日本就不是故意接近她,只是恰好撞见丑事,见她与人起争执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想要去挡下。
并未有他念。
徐光耀见表兄脸色难看的厉害,也不敢再多问,当個鹌鹑似的埋头往前。知书见二人不再多话心裡還有些不安,不知自己方才的用词是否得体。
薛颂和冷着脸进了书房,却发现林守业也同样满脸忧思。
林守业方才听到知书的来报,差点气了個仰倒。三房的侄子在大房侄子的大婚之日冲撞了自家闺女,也不知闺女有沒有看见那些污秽的东西,想想都心疼。
更听闻林枫還想与女儿动手,林守业恨不得自己也去扇他两巴掌。幸好有薛颂和二人挡下,不然以自家闺女那性子定是要将林家闹個天翻地覆的。
但林家家事可以先放在一边,有外人撞见,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是自己一向喜歡的晚辈,也要叮嘱几声才好。
徐光耀少见林守业,他得了进士,家裡准备给他谋個外放,现在并未在朝中供职。陌生客气地行了礼,便站在一旁不再多语。
“小女不懂事,還要谢過二位出手相助了。”林守业摸着他稀疏的胡须,对他们道。
薛颂和与他還算亲近,是以拱手笑道:“林姑娘仁心,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我等男儿怎好袖手旁观。”
端的是不卑不亢,一身正气。徐光耀心裡直嘀咕,谁知道你心裡竟還喜歡人妇,竟還能冠冕堂皇說出這等言辞。
林守业打量了二人一番,又想到自己的女儿,越想越心酸。這样的贵眷公子,若能给他做女婿该有多好,也不至于让女儿年纪轻轻守寡。
若是当初嫁了個身体硬朗的,今日一定是以新婚夫妇的姿态来恭贺长兄大婚。可如今前厅喜气洋洋,独留女儿在西苑黯然神伤,女儿对王郎一往情深,想必心中苦得很。
林守业這般想着,脸上不禁就流露了几分苦涩。薛颂和极有眼力见,拉着徐光耀匆匆告辞,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向外吐露半分。
林守业极其信赖這個晚辈,不骄不躁,又会审时度势,最难得的還是能保持初心,沒有随波逐流。闻言点头笑笑,挥手放二人离去了。
大婚之日不宜大动,三房的得了消息忙把林枫找到关在了屋子裡不准出门,等到新妇三朝回门,真正成了林家人后才发作。
林家正堂,林珏带着新妇裴氏匆匆摆见几位长辈后便不再多言。裴氏名函华,都是世家女子,从前也见過几面,不過都是在各种花宴上远远看见過。因年龄差了几岁,倒還沒有真正玩在一起過。但也都知道裴家姐姐性子极好,是個好相处的人。
裴氏生的也好,又是新婚,還带着几丝初为人妇的羞涩。林珏用眼神求助林见月,林见月会意,点点头示意让他放心。
這是林家的丑事,又在林珏和裴氏大婚之日,一时不好发作,拖了這几天反而不像前几日那般让人窝火了。林枫混不吝地跪在众人之前,低着头,看不清眼裡到底在想什么。
林家的长辈俱都在了,小辈们除了林珏夫妇和林见月,都是未经人事的孩子,自然不适宜在场。林见月是晚辈,坐于末席,正与林珏夫妇挨着。她向裴氏投去一個善意的微笑,裴氏也落落大方回了一笑。
与林见月不同的是,裴函华早便从林珏那裡听說過他這個堂妹的事,大姐姐性格的她不由得多添了些怜意在裡头。前三天都算吉日,林见月這样還在戴孝的人自然不好相见,是以今日才头一次见。
還不及裴氏细细打量這個堂妹,前方便响起了胡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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