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贵妃
徐光耀从前不羁,這两年倒是在他表兄的影响下渐渐正经起来了。一副少年模样,装模作样将自己的小心思掩去,但稍不留神便会露出狐狸尾巴。
薛颂和从十二岁后便沉稳得多,倒是该让成轩那浑小子好好学学。
贵妃這般想着,与徐光耀闲话道:“陛下的旨意何时下来?本宫上次问陛下,陛下說要给你指個富饶的好去处呢。”
徐光耀中了举,迟迟未上任。同期的考生都已赴任,更不用說薛颂和都已分别在翰林院和光禄寺待過了。无他,徐家人自然希望孩子能往富饶安宁的地方上去,最好就直接在京中部门任职。
奈何徐光耀此人也是有些志气的,不愿依着家族给他分去处,也不愿去那些“好地方”。与他而言,男儿志在四方,若是苟且于安定的生活,還不如不去科考。若要做官,便定要做能守一方百姓的官。
“姨母,您明知道侄儿不愿!”徐光耀有意让贵妃帮忙,软声道:“侄儿是男子,自然想要去闯荡一番,姨母就去求求陛下,将我分到偏僻点的地方去罢,陇西,泉州,都行啊。”
京城各贵眷家关系错综复杂,莫看成贵妃娘家沒甚官职,但与多家都有姻亲。徐光耀之母正是成贵妃同族表姐,是以自小与成贵妃亲近。再加上安国公夫人徐氏与成贵妃曾是闺中密友,徐、薛二人几乎就是在成贵妃跟前长大的。說不得比自家亲侄子成轩還要亲近些。
成贵妃知道徐光耀心意已定,也不好劝說什么,已经折腾了月余,若再不允,只怕陛下那裡也不好交代。便点点他,又看着颂和,“多大的人了還這样黏着姨母,不向你表兄学得沉稳些。”
徐光耀不依,還想“撒娇”。薛颂和低头偷笑,正巧被他看见,眼看着正要闹起来。
薛颂和身边的观言匆匆走了過来,耳语几句后,薛颂和神色渐渐慎重。成贵妃见状,善解人意道:“颂和公务忙,若是有事姨母便不耽误你了,早些去罢。”
薛颂和抱拳行礼,“谢娘娘体恤。只是……還得請表弟一同前往。”
成贵妃不知何事,只当是公务,便道:“去罢,好好带带你表弟,莫让他莽撞行事。”
二人行礼告退后,徐光耀才道:“你又有何事?脸色這么差,莫不是又与那王家二夫人相关?”
薛颂和一口气差点沒上来,徐光耀自从知道林见月是“有夫之妇”后,日常提起便是“王家二夫人”,生怕他想不起来犯下大错似的。但他毕竟有求于他,难得沒为這事发恼,“她如今不好過,你权当帮我,在姨母跟前說些好话罢。”
他早便知道有今日一遭,林见月不经告知便擅自与成家来往,以林家爱女之心,想必定会好好罚她,只是不知是何方式罢了。方才听观言来报,已近傍晚,可她還未从祠堂出来,当场心就急了起来。
本就随口认個错便罢了,林家人不会计较這些的,奈何她……
薛颂和又气又急,心中为难,却又不好亲自开口,只好借徐光耀之口让贵妃再行嘉赏。好解她今日之困。
徐光耀看他,笑道:“我就說你今日怎会同意与我同来,从前姨母叫你来闲话,你总說学业公务缠身不肯来,今日来便就是为了此事罢。”
他也不蠢,与昨日宫宴上的情景一联想,再加上薛颂和這模样,想必那林氏定是在家受罪了,也不再二话,直道:“你如今可是欠了我好几個人情了。”
薛颂和点点头,“都记着,日后定会還你。”
徐光耀转身往贵妃宫中走去,背对着挥了挥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薛颂和出了宫,也不知這表弟是如何說的,沒過多久便传来了消息,成贵妃娘娘宣王林氏两日后进宫。
他這才放下心来。
林见月回了小苑,听着知书知礼的禀报,顾不得整理休息,脑中迅速思考。
那女官的话,到底就是善意提醒還是别有深意?
正在她与家裡人僵持之时贵妃娘娘的谕旨到了,放了她出来,還要好生照顾。可当日见贵妃娘娘虽喜爱她,却也沒有喜爱到特意宣她进宫的地步吧。不過一面之缘,她也并未有多出色的表现,不過胜在了一個“规矩”二字。
林见月头昏脑涨,一日未曾进食,前一日在宫中又都是些汤汤水水的,再加上在宫裡,总不好频繁如厕,本就一天就沒用多少。身子還沒好全,這样费尽心力的情况下,晕晕沉沉又睡了快一日。
听来诊脉的女大夫說,她忧思過度,内裡虚透了。赵氏又是垂泪半日,在她的小苑坐至日落方走。
好說歹說着多用了些食,但還是难掩苍白。三房四房原本都等着看好戏,结果等来了贵妃娘娘的谕旨,這還得了?刘氏一时内心复杂。
一方面,她见不得林见月不是一日两日了,旧怨难消;另一方面,林见月与李家交好,可他们四房与李家素无往来,要想打李家的主意還须得林见月多多帮忙。
不论如何,两日后,知书知礼二人费尽心思将林见月打扮得秀丽可人。与宫宴那日不同,宫宴上那么多人,求的就是一個不打眼也不丢人,不出错便好。而今日是单独觐见,想来還要去拜见太后的,這就要求一個出彩了,要让贵人们看着高兴才好。
而那日女官已经暗示過了,贵妃娘娘喜歡“精神”的。
那便往艳丽了打扮,越是娇俏可人越好。知礼找来了上好的鹅黄绸缎织锦做的纱衣,看着轻盈灵动。掩饰了林见月的瘦弱与苍白。
一早便有宫裡的车驾到林府接她,挥别林璐,便与知礼一同上了马车。
宫中的马车又宽敞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還有小几茶水,垫着软垫,好不舒服。见月想了想,平日裡自己不甚招摇,日后换個好点的马车应当也不为過吧。从前出门少,马车小些精致些也无妨。
日后定要多去铺子跑跑的,若是小了定会挤着知书知礼這些人的。
這样想着心裡就平衡多了,看着知礼笑道:“我对你们可真好。”
知礼一脸茫然,不知姑娘为何突然就說到這儿来了。但是姑娘既然這么說了,那也只有附和。“姑娘对我們自然是好。”
行至皇宫,便不能再乘马车,她无品级也不能乘轿撵,宫门口便有引路的宫人。知礼给了個荷包,那宫人掂了掂道:“夫人客气,這边請,莫让娘娘久等了。”
林见月随她走過长长的宫道,恍然想起前世其实也曾走過這條道。
前世還是侯府媳妇,曾随婆母与世子夫人一同来拜见過太后,也曾与贵妃见過几面,還得過贵妃夸奖。也是那句“进退得当,举止有礼,看着便是個谦逊懂事的。”
自小便這样懂事得长大,可沒人告诉她,這样古板不识情趣的人再懂事也不会得到丈夫一丝垂青。日后還不是被那群小妾骑在头上。
她自认不是個内心强大的人,重生十年也沒能从那些年的阴影中走出来,如今见了這样又高又长的宫道,那样高的红墙,飞扬的屋檐,压得人喘不過气来。
幸好過了這段便到了御花园,御花园后便是后宫了。贵妃娘娘是后宫独一份儿的恩宠,住的也是最好的永寿宫,紧挨着御花园。一到春日便鸟语花香,夏日也有绿荫遮挡,好一個冬暖夏凉的住所。
前世侯夫人与太后有旧,多去的是太后的寝殿,還是头一回来永寿宫。她尽量做出端庄的模样,随着永寿宫女官进了宫,引着到了贵妃所在正厅,行了個规规矩矩的跪拜大礼。
成贵妃柔笑着让她起身,赐了座,细细打量下,“那日沒仔细瞧你,今日一见倒還是個极标致的姑娘。”
“谢娘娘夸奖。”林见月原就少话,自小唯一相处的长辈就是赵氏,還有早早便去了的林家老太太。实在不知如何与贵妃這样的长辈拉近关系。
再者,本就不知贵妃宣她入宫是何意。
成贵妃倒是健谈,“今日這身衣裙倒是好看,花纹比有些宫中绣娘绣的還精致些,也是你娘家所出的嗎?”
“回娘娘,是。”林见月听见這话反而好答了些,“這布料倒不算稀奇,娘娘想必见得比妾還要多。但绣工确实难得,是妾早年在江南請的绣娘,手艺极好。”
“我见你娘家也多能人,那日贺礼也是极难见的手艺。”成贵妃示意见月多喝些茶水,在宫中多年都是人精,哪裡看不出来眼前這姑娘的苍白?特别是梳了妇人头,将头发盘起更显得脸巴掌大,一双眼睛就快占了脸的大部分了。明明前几日气色還不错,這才几日,竟瘦成了這样。
看来光耀那小子也沒說错,成贵妃见林见月這样受苦,想着同为女子,不免多了些怜惜之情。
林见月倒是不束手束脚,既然不知贵妃唤她来是何意,還与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闲聊着,但既然来了,就不能丢了林家的脸。
成贵妃见她知情识趣,眼中更是怜惜,“好孩子,苦了你了。”
林见月一时沒反应過来,這是什么情况?
贵妃看着她脸上的错愕,拿了帕子掩住半边脸,“是本宫不好,不该提起你伤心事。只是见你這般自强,沒有耽于宿命,倒是個好孩子。”
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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