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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作者:冻感超人
“柳传宗,我在问你话。”

  一向一板一眼问什么便答什么的人头一回答非所问道:“如无意外,外头那些法币還可支持银行运转五天,五爷,您有五天的時間可以逃回英国,您出生在英国,属于英国公民,想要返回英国是很容易的事。”

  宋玉章静静地看着柳传宗,手脚的温度一点一点变凉,他声音轻缓道:“柳传宗,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這裡的钱,去哪了?”

  “爸爸给我們在花旗银行留了三千万美金。”

  听了宋齐远的话,宋晋成与宋业康又是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是相似的惊喜与疑惑,原本最水火不容的两人此时倒不知不觉惺惺相惜了起来,宋晋成道:“這话什么意思?”

  宋齐远面色疲倦地望着远山,缓缓道:“半年前,爸爸挪用了银行裡的钱去购买美国的股票债券,你们应该也都知道,那段日子股票债券跌得非常厉害。”

  宋齐远虽然不知道宋振桥忽然找寻私生子是何意图,但他一向厌倦父亲這种操控一切的独断,也未曾觉着宋振桥是出于任何亲情的原因。

  必定是有什么利益上的考量。

  至于什么考量,宋齐远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宋振桥对儿子利用管教居多,慈爱真情甚少,宋齐远早早看清了這父亲的真面目,又眼看兄弟们全是父亲手中的傀儡,便只想远远地逃开。

  于是当宋振桥住进医院后,宋齐远无意间在宋振桥书房的传真机裡收到伦敦传来的“宋玉章进行马术比赛时坠马受伤,必须留在英国修养一年以上的”的电报时,他便偷偷将那封电报藏了起来,打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免得宋振桥把個断手断脚的可怜人哄回家,家裡再多一個被牵制利用的傀儡。

  然而叫他意想不到的是,一個活蹦乱跳的宋玉章竟然出现了。

  這宋玉章俊美非凡左右逢源,并非是什么简单货色。

  宋齐远原想揭穿,不過他冷静下来一想,觉着一個一心想利用儿子的父亲同一個贪婪的骗子倒是挺相配,他又管那些事做什么呢?横竖這宋玉章是真是假,宋振桥根本也不在乎吧?不如就在一旁看着這到底要唱得是哪一出戏。

  冷眼旁观地看着戏,他却忽然被拉入了局。

  “我沒病。”

  躺在病床上的宋振桥直接承认了。

  “這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住在医院,是为了叫大家都相信我病了,现下海洲所有人都知晓宋家有位五公子很受我的偏爱,我会将银行交给他。”

  宋齐远听着宋振桥平静地将自己的计划向他交待。

  其中阴损狠毒之处,真叫他对這父亲愈加的刮目相看。

  宋齐远目光凝视着宋振桥,缓缓道:“虎毒不食子。”

  “你說的沒错,虎毒不食子,他是英国人,只要他一回英国,這裡的人便拿他沒法子了。”

  “到时候你们只管将事情全推到他身上,就說是他卷款跑了,花旗银行那三千万美金账目上我已派人做得干干净净,不会有問題,我将這些钱都交给你,待风头過去之后,你拿着這些钱想法子东山再起,别叫這個家散了……”

  宋齐远面色麻木道:“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受你的差遣,我可不是你那两個听话的好儿子。”

  宋振桥笑了笑,红润的面上神情悠远,“我不是差遣你,我是希望你能完成我的遗愿。”

  “遗愿?你不是沒病么?”

  “五爷您很有本事,”柳传宗平静道,“能說动沈成铎将资金注入咱们的银行,然而事情一旦成型,金库裡的亏空必然暴露无遗。”

  “我给他赔命。”

  “药已经掺在裡头了,”宋振桥手指了胳膊上连接的针头,看向面色震惊的三儿子,极为从容地笑了笑,脸上已经浮现出淡淡的青色,“齐远,只這一回,你难道還不肯听我的话嗎?”

  “老爷沒法子,只好先走一步。”

  柳传宗缓缓道:“五爷,可以說是您逼死的老爷,老爷說了,也算是他给您赔了命。”

  宋玉章听完后,对柳传宗說他逼死宋振桥的言论毫无动摇,“所以钱呢?!”

  柳传宗看向宋玉章,古井无波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五爷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钱去哪了呢?”

  “……花旗银行中的全部存款归第三子宋齐远所有……”

  昨夜律师的话忽然返回耳中,宋玉章如梦初醒,又犹如当头挨了一個闷棍,险些快要站立不住。

  沒关系,不要紧,他闯荡江湖這么些年,什么事沒见過,不必慌张……宋玉章手扶住了墙,背对着柳传宗,缓缓道:“所以這间银行,就只是個空壳?”

  “那倒不是。”

  “准确来說,這间银行是一张欠條,上头已经签上了五爷您的姓名,您现在只剩一條路,就是在五天之内回到英国,剩下的事您就不用管了。”

  宋玉章沉默不言,他的脑子实在是有些转不动了。

  一念贪欲起,谋划心计,百般筹策。

  他一向不好赌,深知越是想赢便越是容易输得彻底。

  然而他却无法真正地戒赌。

  尤其是当那赢家的筹码大到可以遮掩住他的视线时,他便无可自拔地深陷其中了。

  好,這么些年,他也骗過不少人,得過不少钱财,這一回终于是自己也被彻彻底底地玩弄了一回!

  不是沒有疑心,不是沒有警惕,只是贪欲与好胜的心压倒了一切,眼中便只看得见他想要的那一样东西。

  谁知這东西抓在手心裡,才看得清那真面目原来是淬了毒的腐烂之物。

  “多少钱?”

  “您指的是?”

  宋玉章转過身,面色平静,“這张欠條上欠了多少钱,我這负债的总该知晓吧?”

  柳传宗此时倒真有些敬佩他的心性了,到這时還未发狂或是六神无主,“三亿美金。”

  听了這天文数字,宋玉章竟是毫无感觉,甚至還笑了两声,他推了下墙借力站稳,往外走到了那间装有法币的屋子,满屋子的法币如今也不知道能换多少美金……他抓起一把法币,回身掷在柳传宗的身上。

  “拿去给自己打副好棺材吧!”

  “這事我不打算告诉老四,怕他会坏事,”宋齐远手背在身后,略皱着眉道,“這几日柳传宗会帮老五逃回英国,大哥二哥,你们莫要再去找老五的麻烦,也莫要再回宋宅,以免节外生枝,明白了嗎?”

  宋齐远将宋玉章的身份做了隐瞒,宋晋成与宋业康此时也终于毫无异议,既然银行裡沒有钱,只有债务,那他们還要银行做什么,让那野种拿去吧!不過野种也不会要,那就让野种赶紧跑吧!

  “等他离开之后,那些钱我打算留一半仍存在花旗银行裡,剩下那一半咱们四個兄弟平分,你们想怎么使用我都不管,只一点,家還是一個家,互相别再做出什么离心离德的事来!”

  宋晋成虽是大哥,但听了宋齐远的安排后,心悦诚服地认为老三的确是深藏不露,很有当家的风范,他搂了下宋业康的肩膀,“二弟,万幸。”

  宋业康看了他一眼,也回搂了下他的肩膀,“大哥。”

  两兄弟掐了二十几年,终于迎来了和平,而這和平却是建立在另一人的痛苦之上。

  宋玉章出了银行。

  他原本想去找宋齐远,但转念一想宋齐远一定什么都知道了,若他是真的宋玉章,那么他還有三分底气去质问,然而宋齐远原本就知道他根本不是宋玉章,既不是真正的兄弟,那由他来背這個黑锅又何妨?

  弃子。

  真正的弃子。

  宋玉章越想越感到了五内俱焚。

  从来都只有他骗人,沒有人骗他的。

  他竟然也会上這样大的当!

  到底是见识浅薄,即便再聪明,他同那些人原本就是两個世界的人。

  宋振桥要算计他也根本便是易如反掌!

  不,也不能這么說,這圈套即便是真的宋玉章来,也一样是逃不過。

  只不過他激进太過,逼得宋振桥不得不赶紧下手自戕。

  柳传宗不是說了么,宋振桥给他偿命了。

  他妈的,他要宋振桥那老头子的命有屁用!

  他要钱!要一個体面的身份!

  英国……真要去英国么……

  宋玉章在街头毫无目的地乱走,脑海中的思绪同样也是东西南北四处乱晃。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就這么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带着卷款的罪名去英国……這样的哑巴亏、這样的哑巴亏……宋玉章心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来气,他顿住脚步,人摇晃着快要摔倒。

  “宋五爷?”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宋玉章慢慢回了头。

  那是张陌生的脸孔,但对方显然是认识他,很诧异道:“五爷,您這是怎么了,脸色這么差,是病了么?要我送您去医院么?”

  “……你是?”

  “哦,五爷不认得我了,”对方温和谦恭地一笑,“我是聂茂,那天您来,我送您出去,大爷還让我给了您一份礼物。”

  “我记得了。”

  宋玉章现在大脑几乎是半空白的状态,对于眼前的人与事都只是有些机械地应对。

  聂茂手上提着几捆扎好的点心,很殷勤道:“五爷,您沒事吧?”

  “沒事。”

  “您沒事就好,宋老爷子那么年轻就走了,您可要节哀,别太過伤心,小少爷還是常惦记着您,希望您常常来往。”

  宋玉章点了点头,他现在沒有同人寒暄的精力,脚步一转,人刚想走便是一個踉跄,聂茂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哟,五爷您這是怎么了?五爷,您的车呢?”

  “车……”宋玉章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沒有车。”

  聂茂看出他模样有些不对劲,忙好言好语地边劝边扶,将人扶到了街边聂家的车中,对司机道:“先回去。”

  “五爷,您坐着歇会儿,我還有差事办,等我办完了差事,您看我是送您去医院還是送您回家?”

  宋玉章沒有回答。

  聂茂抱着老字号的点心探头過去一看,宋玉章人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昏過去還是睡過去了。

  聂茂深知宋玉章是极讨小少爷喜歡的贵客,此时便立即催促司机快些开车。

  聂家司机都是战场出身,开起车来迅猛无比,很快便到了地方,司机刚停了车,聂茂便立即先下了车,他为难地看了一眼后座昏沉中的宋玉章,怕自己摔了人,吩咐司机道:“你进去叫两個人出来抬人,再通知那洋大夫,让他過来看病。”

  “好,我马上去。”

  聂茂怀抱着点心在车旁等待,正踱着步时,耳边由远至近地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他顺着马蹄声传来的东南方向一看,一团红雾正冲着他们聂宅方向狂奔而来,骏马鬃毛飞扬,卷起了阵阵飞扬尘土。

  聂茂還未看清马上的人,眨眼之间,那神俊无匹的马儿已“嘶鸣”着来到他面前,马上之人单手握缰,长腿夹着马腹硬生生地将马迫停在空中后重重压下,马蹄声砸在地上的动静将吓了聂茂一跳,他不由自主地便向后退了两步,仰头定睛一看,瞧见马上的人时,又立即转惊为喜,“二爷,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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