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柳传宗亦步亦趋地走到他跟前。
宋玉章压低了声音,“沒有三亿,是什么意思?”
柳传宗低垂着脸,說话声音還是干干的,“银行的亏空,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亿。”
宋玉章的头脑空白了一瞬。
不到一亿?這怎么一下就少了两亿?
那同三亿比,差距可不单单只是数字上的三倍。
如果是不到一亿的亏空,有那三千万美金在,事情還不算糟得无可救药,未必就真的走投无路,但是宋振桥……
宋玉章目光落在柳传宗的头顶。
柳传宗今年四十一,头顶的头发却是全白了,像只白头翁鸟一般。
宋玉章思绪转动,心中悄然冒出一個猜测,這猜测很毒辣,亦很惊悚,但的确有其可能性。
行走江湖见的怪事太多,宋玉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当下先问道:“這件事,還有谁知道?”
“沒有。”
宋玉章长出了一口气,這才再次打量了柳传宗。
柳传宗的模样很普通也很斯文,身上一丝不苟,每天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是個很本分认命的人。
這么一個老实忠厚如木偶般的奴仆,签了死契,一陪就陪在身边二十多年。
非不是這样的人物,也不能叫宋振桥相信。
或许对于宋振桥来說,柳传宗不過是條听话的狗罢了,与其說他相信柳传宗,不如說是他相信自己调-教人的本事。
自信太過,真的自信太過了,有谁天生是奴才?又有谁会喜歡当奴才?
宋玉章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承认柳传宗在“骗术”一道上也真是高手。
竟然连他一开始也被骗過去了!
三亿的亏空着实是把他给吓住了,完全沒有去思考這数额到底是真是假,只先被打得头昏眼花了,也从未想過柳传宗撒谎的可能性。
這么個人,实在是不像個会撒谎的人!
是了,连孟庭静昨晚都說,银行该有一個亿的亏空。
那混账东西王八蛋,嘴裡倒還有两句能听的。
至于柳传宗這個人……从一亿变成三亿,這数字的变化,对他在利益上未有任何好处……這是同宋振桥有什么血海深仇?怪不得,怪不得那日柳传宗說是他逼死了宋振桥时,眼睛裡流露出了笑意,宋玉章還以为他是在讥讽他,沒想到柳传宗那是真高兴。
宋玉章松了口气后,心中又掀起了阵阵波涛。
這件事既有同他有关的部分,也有同他无关的部分,柳传宗也算是想恩怨分明的人物,倒也不必太過紧张,柳传宗既然肯告诉他,那对他总是怀有一些好意的。
這讯息对他目前的处境很重要,他必须静下心来再好好想想。
宋玉章面不改色,轻挥了挥手,将這平地惊雷般的秘密从衣袖之间轻轻揭過,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你先替我去约沈成铎。”
“是。”
办公室的门一带上,宋玉章便扶着椅子坐下了。
一亿。
一下便少了两亿!
宋玉章一面不由自主地高兴,一面又觉着人可真是贱得慌,若是一开始便告诉他這银行欠了一亿,他必定同欠了三亿是一样的五内俱焚,然而现在得知真相,他忽然觉着欠那一亿不算什么了。
宋家有三千万,宋齐远已经松动了。
沈成铎那有一千万,他冷了沈成铎這么段日子,一千万也该加一加了。
這么算算的话。
一亿亏空好像真不算什么。
宋玉章边想边笑,心中也很明白自己還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但仍是忍不住要笑。
一亿的债,哈哈!真是太好了!
宋玉章這一整天心情都很好,柳传宗回报沈成铎同意晚上见面,地点不在维也纳,而是邀請宋玉章去他的一座小公馆。
宋玉章同意了,猜测沈成铎是因为上次在维也纳两人被抓进巡捕房的事情有了芥蒂。
“宋兄,盼了好久……”
沈成铎一见到宋玉章便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宋玉章随即也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两人相对吹风,彼此都暖洋洋的。
沈成铎夸赞宋玉章精神矍铄,宋玉章笑纳了這四個字后,也回了四個字,“沈兄也是”。
沈成铎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宋玉章的耳朵自带過滤,丝毫不同他计较。
今日宴請的架势很足,满桌的好酒好菜,沈成铎說他是特意請了国际大饭店的何师傅過来主厨,“那老头架子可大,真是不识抬举,费了我不少功夫,打断他好几颗牙,他才肯赏脸呢。”
宋玉章在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那這菜我不吃了。”
“为什么?”
“怕他往裡头吐口水。”
沈成铎哈哈一笑,“我开玩笑的,只是多花了点钱。”
“我也是开玩笑的。”宋玉章笑道。
這么些天他一直把沈成铎晾在一边,虽然不是出自本意,但以沈成铎的角度来看,他也的确是有些拿乔的過分了,如果再不好好同沈成铎坐下来谈一谈,恐怕沈成铎也要觉得他不识抬举了。
或许不会打断他几颗牙,但一定会记恨他。
连小玉仙這样柔弱的小人物,得罪了沈成铎,沈成铎都不肯轻轻揭過,可见這個人虽然看着粗枝大叶,实际却是睚眦必报的人物。
两人边喝酒边聊,沈成铎說:“真对不住,你死了爹,我也沒上门探望,我這么個人物,也不适合出现在宋老爷的葬礼上,主要還是沒收到邀請,见谅见谅。”
宋玉章道:“办葬礼的时候,那些事都是我大哥一手操办,那时候還沒分家,我也做不了什么主,沈兄的关心,我心裡明白,咱们兄弟俩是一起蹲過大牢的交情,這都是面子上的东西,我不在乎,沈兄你在乎嗎?”
沈成铎哪還能說在乎呢,宋玉章都把巡捕房的事拿出来說了。
一顿酒席之后,两人之间终于是和好如初,转移到了小公馆的二楼。
二楼有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少年正在等待,宋玉章的脚步停了,背上便被沈成铎拍了一下,“知道你不喜歡,都是我的。”
美少年果然是一左一右地簇拥了沈成铎。
宋玉章同他在沙发上相对而坐,沈成铎左拥右抱,两個美少年一個给他点烟,一個给他倒水。
“宋兄,如今宋家银行也归你做主了,咱们的事怎么說?”
宋玉章道:“沈兄想好了,决定把钱交给我們银行?”
“想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沈成铎信你宋玉章能带我发财,”沈成铎吸了口烟,手指了下宋玉章,“也能带我升官。”
宋玉章笑了笑,“升官?沈兄想当官了?”
沈成铎鼻腔裡边哼边摆手,“不干,当官沒意思,当官多不自在,什么這個局那個局的局长,你以为多风光?他们头顶上還有這個处那個处的盯着呢,狗咬狗,沒一個好东西,咱们不惦记那個,再說了,做到像你们几個人份上,那谁是真的‘官’都难說呢,我跟你說句掏心窝子的话,钱不是問題,我想当的,也就是這個‘官’。”
宋玉章边笑边点头,“明白。”
“明白?”
“明白。”
“好!”沈成铎推开了两個依偎着他的美少年,举起酒杯道,“咱们一块儿敬宋大明白一杯!”
两個美少年笑着也拿起了酒杯。
宋玉章拿起面前的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沈成铎不乐意了,“怎么才喝那么点,来,你们過去劝劝酒。”
两個美少年拿着酒杯娇笑着冲宋玉章走来,宋玉章作出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沈兄,别闹了……”
沈成铎边看边笑,嘴裡“噗嗤噗嗤”地喷烟,“就看不惯你那假正经的样子,這两個我都沒开過苞,干净着呢。”
正說着,外头有人进来,在沈成铎耳边說了几句,沈成铎立刻站了起来,“在哪?”
“就在楼下。”
“好,我马上下去!”
沈成铎对宋玉章道:“宋兄,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同时对两個美少年拢了拢手,要他们将宋玉章围住,“好好照顾小宋少爷,小娼妇,可便宜你们了!”
沈成铎大笑着下楼,宋玉章在两人的围攻下扭過脸,深吸了口气后,淡笑道:“身上什么味道?太香了,我可受不了,去洗一洗再出来。”
一对美少年被他赶入浴室,宋玉章走到窗前,往楼下看了一眼,看到院子裡多了一辆黑色的车,估计是有什么人来找沈成铎谈事。
“聂二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可真是……”沈成铎憋了半天憋不出什么好词,只记得一個,赶紧拿出来用了,“……潘安再世啊。”
聂饮冰听了他的恭维后,面上毫无触动,“听說你在海洲认识很多情报贩子,人脉很广。”
“哪裡哪裡,哪比得上聂先生呢。”
“我說的是歪门邪道,不是正经路子。”
沈成铎的舌头差点都被自己的牙齿咬了,冷汗淋漓道:“歪门邪道,谈不上吧……”
“不是說你经营舞厅赌场,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不少嗎?”
聂饮冰在沙发上坐下。
“呵呵,”沈成铎干笑了两声,“认识是认识一些,不過都是些遵纪守法的。”
聂饮冰道:“我想让你帮忙找個人。”
“哦哦,二爷您說,要找什么人哪?”
聂饮冰說的已经有点烦了。
田光耀真的是不堪其用,画了好几天沒画出個结果,說人长得太好了,画出来总觉得失了风采,聂饮冰一听這话就不对劲,问他是不是照着人画,田光耀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任务,顿时就支支吾吾了起来,交待自己其实是照着宋五爷的样子在画。
聂饮冰动怒了,顾忌到田光耀是聂伯年的老师,于是温和地警告了他,“看在伯年的面上,我不毙了你。”
沒有照片,沒有画像,聂饮冰每每描述,别人却总是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无论他說的有多明白,那些人也总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叫他看了就烦,他說的那样清楚,怎么就找不着呢?
“男人,长得很英俊。”
沈成铎等着下文。
“沒了。”
沈成铎:“……”
沈成铎和气道:“沒什么特殊特征嗎?叫什么名字?哪裡人氏?還有年龄這些……”
“赵渐芳,二十来岁,东城人氏,”特殊特征……聂饮冰想了想,“他很会說话,脸上一個斑点都沒有。”
沈成铎再一次无话可說了。
一個二十来岁脸上沒有斑点又英俊又会說话的男人,這……這除了二十来岁,其余什么也沒用啊?
沈成铎只能又问:“您找他,是,他是什么时候在哪失踪的呢?”
聂饮冰道:“大半年前,在江州失踪。”
“为什么失踪了呢?”
聂饮冰看向沈成铎,他眼神淡淡的,沈成铎就不再问了。
“好,好,我尽力一试。”
沈成铎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這差事,难得聂家让他办事,他难不成還要推脱不成?
沈成铎要送聂饮冰,送到院门口车边时他又想起来,“聂二爷,赶巧今天小宋少爷在楼上呢,要不您先别走了,咱们上去一块玩一玩,聚一聚?”
小宋少爷?
聂饮冰皱了皱眉,想起那個人的名字,“宋玉章?”
“是,是。”沈成铎欣喜道,心想宋玉章果然同聂家交情颇深,這聂二爷才刚回的海洲,彼此就认识了。
聂饮冰对宋玉章沒什么兴趣,但三番两次地听到這個人的名字,尤其是田光耀竟說是照着宋玉章的模样在画,說起来那画上的人体架子倒是同赵渐芳很相似,聂饮冰脚步顿住。
聂饮冰很不喜歡田光耀拿宋玉章同赵渐芳比,上楼便带着的是打假心思。
赵渐芳风采過人,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比的?
“宋兄,聂……”沈成铎把‘兄’字憋了回去,边推门边道,“聂二爷来了。”
门一推开,裡头的场景便叫沈成铎呆住了。
沙发上,宋玉章那一双长腿闲适地翘在脚凳上,一手搂着個美少年,头正钻入美少年的淡色薄褂之中,不知在做什么,另一手则是搂着另一個美少年,从那美少年的腰往衣裳裡头抚摸。
沈成铎惊讶之余立即看向了聂饮冰,而聂饮冰则是被面前不堪入目的场景刺激得转身就走。
“聂、聂二少……”
沈成铎连忙追了下去。
“二少,您别走啊……”
“我再叫上两個人来玩,人管够。”
聂饮冰已走到了车前,目光冷冷地看向他,“好好找人。”
送走了聂饮冰,沈成铎又连忙返回二楼,却见方才香艳无比的场景已烟消云散,两個美少年衣衫不整地跪坐在一侧,宋玉章坐在另一侧,同样的也有些衣冠不整,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全乱了,领口解了两個扣子,手上衣袖也是皱了起来,正拿着一支烟在点。
“宋兄,方才不是玩得還挺好么?怎么,他们两個你不喜歡?”
宋玉章沒說话,只低着头点烟,修长手指将烟放进唇中,微凸的唇珠用力抿了一口,舌尖便急急地送了一团乳白的烟雾出来,朦胧烟雾之中,他面上春色若隐若现,同时還有些凝重。
沈成铎也沒說话了。
他被這英俊的宋兄這犹如事后般的姿态给轻挠了一下心尖,怪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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