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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不佛
夜裡走的慢,前后都沒什么声音,眉儿手裡的灯笼忽明忽暗,心裡正忐忑,被沈祇拉到一边的时候就被狠狠吓了一跳,轻呼出声。

  “别怕,是我。”

  听出来是沈祇的声音,眉儿就放松了下来,却不是很想搭理他:“离我远点儿。”

  “還生气?”

  眉儿冷哼一声转身继续走,为了早点回来,這次抄的還是山道:“哪能啊,我這烦人精還配生气?”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恼什么,问了你也不言语。”沈祇說這话的时候是停下来說的,烛火下的神情還有点无辜。

  其实他也沒做什么,眉儿却被触动了,心一下就柔软了起来,心是软了,嘴還是有些硬的:“也沒什么,许是早间儿抽风了。”

  回答是沈祇沒想到的,他也懒得深究了,听着语气软了下来,想着该是无事了,轻声道:“下回便不能再半夜自己溜出来了,不說路上有沒有什么歹徒,深山老林野兽也不少,你胆子是够大的。我若不跟上难不成你也要走這山路?”

  眉儿点头:“這條路最近,我走這條山路也不是头一回该是无事。”

  “胡闹。”沈祇這二字咬的重:“這山虽无猛虎,却有饿狼。”

  话音未落,见远处有火光闪烁,沈祇比较谨慎,看到火光的刹那,直接就把灯笼给吹灭了。并迅速拉着眉儿躲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

  灌木丛中有倒刺,眉儿被拉的太急,手腕处被刺扎到,除却痛楚之外還有些发痒,眼下這境况眉儿沒說,只因注意力都被脸侧的呼吸给吸引了過去。

  他的双手将眉儿护在怀中,衣衫之上是一点点药草的香气,這香气让人安神,而距离自己眉心处却是他的气息。浅浅的气息如此近的拂在自己眉心处,让眉心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痒,仿佛有什么要从眉心处突破而出。

  陌生,也让人紧张。眉儿贪恋他身上的药草香,知晓他平时经常捣鼓些药草,沒想到身上也沾染了。

  是不是我离他近些,我身上也会沾染這药草乡,身上都是他的味道的话...眉儿這般想着,脸就开始红,情不自禁想靠近他怀裡的时候,沈祇却捏住眉儿的肩膀身子退后了许多。

  山中的黑夜太黑,眉儿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从语气辨认出他的紧张。

  “我前去看看,你在這裡好好躲着,不要言语,沒听到我的声音死也别出来。”

  “好。”眉儿立刻回答道。

  沈祇拍了拍眉儿的头顶,身姿轻巧的穿出了這片灌木丛。

  而眉儿蹲守在原地,并无太紧张,有沈祇在她总是安心的。穷苦老百姓不矫情,手腕处的痛眉儿也沒太在意,低头含住了发痒的地方,倒沒想到口水让伤口越发疼。

  眉儿也就懒得理了,寻思等家去了再处理便是了。

  算着时辰,沈祇耗费的時間比眉儿想象的要久,久到眉儿都犯了瞌睡那股子好奇都消散无踪的时候,沈祇才姗姗来迟。

  “快跟我走。”沈祇的语气很是不同寻常。

  眉儿沒說话,只暗自点点头,哪怕脚都麻了,也一点沒给沈祇添麻烦,紧跟沈祇显然仓促的步子回了去。

  沈祇谨慎,连回去的路走的都是小道。

  直到进了镇子,眉儿才问:“怎么回事儿。”

  “山裡头估摸藏了五百人,只言片语裡头我猜测大概是刚到一日稍作休整。不知来头,不過...”沈祇顿了顿,脚步更快:“不過来意却是明了,他们要洗城。”

  最后二字听得眉儿脚立马就软了,东山镇上最多千户人,千户除却老少,壮年男子有沒有五百都无法得知,更不說衙门裡头的衙役才几人。老百姓不许私造兵器,当真五百人洗城,哪裡有反抗的余地。

  “怎么办?”眉儿声音都开始发抖。

  “不知道,恐怕外头的局势比我們所想的要糟糕的多,远水救不了近火,央求县令去搬救兵也是行不通的。那帮子我见着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洗城烧杀抢掠估计沒有干不出的...”

  說到此沈祇回头看了眼头发有些散乱,眼神因着惊怕一副楚楚白兔模样的眉儿,蹙眉更深:“再走快些。”

  眉儿强忍着手腕处的痛,提起襦裙直接跑了起来,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天還沒亮,沈祇迅速关上院门直接冲进了堂屋裡头的周氏卧房,也不管两人還在憨憨大睡,直接一脚踹了床柱子,把周氏和沈惜吓得一激灵直接给惊醒。

  眉儿则进了厨房强作镇定的准备把家裡所有的粮食都塞地窖裡头,当真洗城,恐怕一城的粮食都会被洗劫一空。

  堂屋一阵嘈杂,甚至能听到周氏的惊呼,眉儿无暇顾及,心裡头牵挂着家裡头的爹娘,若那帮匪徒在山中已有一日,沿途该是会经過自己村子。

  不敢深想,若是洗城,洗村对于這帮子人则简单多了。不容乐观的境况,呼之欲出的可能,让眉儿手抖的越发的快,她心裡太慌,慌到心口都有些发痛。

  手腕处的伤口连看上一眼的空余都无。

  待一家四口收拾好细软,沈惜站在院中极为严肃道:“祇儿你带着你娘和眉儿去山中躲一躲,你我上山打猎时常歇息的那处山洞還算隐蔽,匪徒既然来洗城,大概不会再往东边的山上去。”

  周氏慌忙拉住沈惜:“你說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镇上這么多人,我自然不能走。”

  此话一出,周氏立马哭了出来,眉儿眼角也是止不住酸涩。

  “相公,我們都是泥菩萨過江自身难保啊,就算你和镇子上人都說了,能救得了几人啊。咱们一家子在一块儿才是好的啊。”周氏說到最后,那嗓子都有些破碎了。

  院中一时无话,只听周氏抽泣,眉儿侧過了头,她不忍心,比起沈伯伯,她一路跑回来完全沒想過镇子上的其他人,不但沒想過,甚至還起過不希望其他人拖累這一家子。

  “一镇的人命,能救一條是一條。”

  “不行,你要不走,我也不走。”周氏說罢,将包袱往眉儿怀裡一塞,便扯着沈惜的胳膊再不愿动。

  黑夜寂静能听到些许夜莺啼鸣,头顶上的圆月還依依不舍的高高悬挂在天上,稀松平常的景色,映衬四人心境,那啼鸣就成了一种紧张的丧钟,那月光也成了冷漠的天外之物不通人情。

  “阿蓉,你得跟着祇儿一起走,你若走,我心便安,我便尚有一线生机。你若不走,洗城当日,你我恐怕都会命丧于此。那祇儿怎么办?我娘亲早殇,吃的是镇子上的百家饭才活到如今,才能在這世上過了安稳日子,我沒办法走的。”

  周氏哭着摇头,拉着沈惜的手却松开了,她与沈惜多年夫妻,知晓自己相公脾性,便是這般的相公,她才如此爱重。

  眉儿却有些怔愣住了,原婶婶乳名唤做蓉儿么?原沈伯伯的過往是如此么?心绪不宁,眉儿心口一夕之间如千斤坠,惶惶然受到了重大冲击。

  “相公,你一定要平安。”

  “好。”

  沈惜就站在院门处,沈祇一步三回头,父子之间无须多言,眼神交错,便是将责任都赋予对方。

  父亲有父亲要做的事,沈祇有沈祇要担负的责任。前者不觉年少不可托,后者不以年少气盛一心鲁莽行事。

  在這一刻,眉儿才觉原沈祇和沈伯伯之间的父子情,是這般厚重的,已高過父子本身,更多了一层敬重和全然的信任。在這样的一家子面前,眉儿心中羞愧。

  沈惜见周氏三人消失在胡同口,转回屋内,手中执长刀先去了衙门。

  东山镇东西两面环山,算是黄河流域为数不多有山的地方,此刻匪徒在西处山中,沈祇三人则在天刚擦亮之时进入了东处山中。

  东山高且深,平时镇中百姓来山中找些野菜蘑菇也是不敢深入的。除却壮年男子,妇孺便从来就不算进入過山裡头。穿過竹林之时,日头已升起,朝霞穿過林间,带有秋日特有的凉意抚摸了整個山林。

  周氏腿力不足,眉儿手腕伤口隐隐作痛,沈祇时刻注意周遭,怕有野兽出沒也很是疲累。

  在山中大概绕了快两個时辰,才终于到沈惜所說的那处山洞。

  山洞前藤蔓杂乱,刚好将洞口隐蔽,进入洞中,有一宽大扁平石阶,上面铺满了干草,角落還有一些碗筷,该是之前沈祇上山打猎时候留下的。

  眉儿扶着周氏,包袱做枕头,让周氏躺在干草上稍作休憩。心境受了重创,也许久沒费了這么多的体力,周氏很快就睡了過去。

  眉儿是沒睡意的,侧头盯着坐在山洞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祇的背影。稍作犹豫,還是走到身侧,蹲坐了下来。

  “我們以后会不会离开东山镇。”眉儿问。

  “不知道。”

  “我很害怕,我怕伯伯他...”

  沈祇的双手交握,直接发出声响,他道:“日后无论如何,我們都得朝前走。”

  眉儿沉默,天又阴了下来,起了风,让洞口藤蔓的绿色都有些发黑。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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