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盧浮宮魅影（四）
盧浮宮立刻響應着太陽的號召，燒水的、巡邏的、打掃的，還有那些永遠不會浪費時間，兢兢業業探求世界奧祕的法師們，都陸陸續續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娜柏莉安是在一陣瓷器破碎聲中清醒的。
畢竟不是什麼人都對少女的“聖水”感興趣的，起碼生性喜愛乾淨的娜柏莉安絕對不會。
她先是打量了下這座囚禁自己近半個月的地方，木門完好，物品整齊，沒有任何損傷的痕跡。視力異常優秀的她還透過尚未合閉的門扉瞧見了依然完整的石砌樓道，昨晚留下密密麻麻的劍痕此刻煙消雲散，一切都好似幻夢。
少女清楚地記得在那個邪魅的黑夜中自己奮力斬殺了上百不知是死靈還是惡魔的人形怪物，金屬斷裂和異質存在被切割的感覺還刻印在身體中。
而且，最後被那個鋼鐵巨人打折的手腕還隱隱作痛……
她如夢初醒，擡起尚有痛覺殘留的左手，另一隻手掌沿着完美的肌膚小心翼翼的撫摩。白玉的手腕上沒有難看的傷痕，也不曾有骨骼錯位的異常觸感，但那種刻骨銘心的刺疼揮之不去，讓人懊惱。
“嗚啊~不要在自戀了啦，雌性的凡人。”
可愛的、足以打動任何沒有愛的野蠻人的萌萌蘿莉音在耳邊奏起清脆的拍子。
不，那不是“聽到”的語言。在魔法的陪伴中長大的娜柏莉安，於短暫的驚訝後做出了判斷，那是類似心靈通訊的手段，直接在腦海中響起。
她警惕的空手虛握，用思維和理智去感應那股只屬於她的力量，想象勝利之劍的模樣；同時壓抑着嗓音對着面前的空氣詢問：“你是誰？”
“哈~真是的，居然連琉璃琉璃都不知道？”那個聲音真的很喫驚，隨即少女感到一陣眩暈，自己的腦袋似乎被隨意翻弄一般，雖然只有一瞬，但難受的感覺依然令她噁心。
自稱琉璃琉璃的存在氣惱的抱怨：“真是靠不住的凡人，居然什麼都不告訴你，給了那麼大恩惠，媽媽都那麼拜託他了，居然連……嗚啊~這叫琉璃琉璃怎麼辦啊？”
凡人？媽媽？琉璃琉璃？
娜柏莉安努力維持表面的平靜，掌間隱隱有翠綠的光芒凝聚；不知來歷的存在，堂而皇之傾入這座強大的魔法宮殿，昨晚那亦真亦幻的經歷……這處處透出事情的古怪。她已經不是對爭鬥一竅不通的宮裏蹲了，這次被法國王室監禁更加強了她的警惕心理。
“怪……怪……怪……啊！”
一陣短促的慘叫打斷了少女的思索，她順着聲音瞧去，洗漱的小椅子處居然躺着一個女僕。
這個打翻了精緻早點的女僕因爲恐懼而癱軟在地上，空洞的眼睛盯着空無一物的天頂，耳鼻間隱隱有鮮血流出，已然沒有了生機。涓涓細流泛着透明黃，順着石板的間隙漫延，和落地的食物泡在一起，好在窗口吹進的堂風將下風處的味道吹散，過了這麼久那些騷臭的氣味才被少女聞到。
房頂？！
驚覺自己居然被“人”接近到如此距離卻毫無反應，更驚訝於剛纔還有聲音的女子頃刻被不明手段瞬殺。詭異的奇術永遠比近在咫尺的刀劍令人心慌，少女也不例外。
她翻身下牀，單薄的被子被大力捲上了天，被切開的空氣形成的扭曲讓視線中的物體變得奇形怪狀，但這並不妨礙長劍命中目標——哪怕在冥冥之中只感應到空無一物的房頂有細微不協調的空氣流動。
“別緊張——嗚嗚嗚，這一下還真用力……她沒有死啦，只是知道的太多了，洗腦總要有點損傷。”
勝利之劍的前端劈砍中了什麼，沒有火星沒有碰撞，更沒有驚天動地的爆音，娜柏麗安只覺得切入的地方柔軟而不受力。一股堅決的力量在抵抗着神劍，並且很快佔據優勢。
人騰在空中的女孩回抽神劍，那股力量很輕易的放過她，讓其安全落地。在少女戒備的注視中，虛無的影子傾入了現實之中。
那是典型的多重光線歪曲折射現象，虹彩的抹布被隨意攤在世界的表面，隨後亂摸一氣，各種景物倒映在那片奇妙的棱鏡上，不和諧的色彩總算大致描繪出這個不明其意的亂入者的模樣。
用透明光亮的紗幔包裹，用鮮紫黑金的甲殼保護，八隻細長的節支長足嵌入木質房頂；無數細密的，散發着熒光的毫毛給這個龐大的蜘蛛披上了美麗的外衣。如果不是那四對閃閃發亮的大眼睛用“慈祥、好奇以及充滿智慧”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掃過衣衫單薄的女孩的話……
被非人的視線驚嚇，娜柏麗安向後退卻，直到背脊貼上冰冷的石牆。“怪物……”她嘴脣有些哆嗦，顯然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駭人恐怖的生物——特別是這隻大蜘蛛所處的位置剛好讓它和她幾乎貼面而視。
“哈~~”大蜘蛛在少女腦海裏打了個慵懶的哈欠，慢騰騰的收緊了長足，和普通的蜘蛛一般沿着絲線落地，輕巧的凌空一番，就湊到娜柏莉安面前。手臂粗的尖牙上還泛着可以的水漬，令少女想到劇毒之物。
“別瞎猜啦，呼呼~那只是口水啦~~”合着着聲音，兩根長牙交替擺動一陣，空氣中的殘影讓緊張的女孩差點劈砍過去。
遵循基本的邏輯分析都可以猜出這個聲音很可愛身體很彪悍的怪物起碼擁有讀心能力，少女抑制住被驚嚇到奔放的思維，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小口呼吸了幾次，選擇了用語言而非心靈交流：“你，是誰？”
“哎？？？這麼快就把琉璃琉璃忘了？！真是忘恩負義的雌性呢，明明昨晚才被琉璃琉璃救了的~~”它/她不滿的撅着嘴，最大的兩隻眼睛晶亮晶亮的，看上去充盈着淚光，“要不是琉璃琉璃擋下那個……那個那啥東西的話，哼~~”
原來我最後看到的是這個啊……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即使知道面前的怪物就是拯救自己的恩主，她也沒能放下戒備，但這抑制不了少女的好奇心，“那個夢，是真的？”
“當然是假的，”琉璃琉璃沒好氣的嘟了一聲，撇過龐大的身子，不再用媲美“圍觀”的視線製造壓力，“要是真的話，你早就**掉了。”
“那到底……”
“有人利用了……唔……大怪鳥的力量，還有很強大的龍的力量，想要改變時間軸，反正我知道的就那麼多啦，總之，你還活着，那麼虛假的歪曲是無法代替現實的。嗚啊~~居然要美麗的琉璃琉璃來保護一個雌性的凡人，”她甩着動感十足的腹部，圓鼓鼓的軀體蕩起靈光的炫舞，“要不是媽媽的命令，哼~~”
娜柏莉安相當無語地看到這場天然無污染的磨光表演，貼着牆壁緩緩拉開距離，才接着問：“媽媽？”
“就是媽媽賜予你這個凡人力量的啦，居然什麼都不知道，果然金蜥蜴的爬蟲靠不住呀，算了算了。”琉璃琉璃轉過身子活動者獠牙張開佈滿細密小齒的嘴，撲哧撲哧往地上吐着。很快就有一枚被年夜包裹的，閃動着神祕光芒的小丸子落下來，滑稽的滾到娜柏莉安腳邊。
“撿起來，喫掉！”琉璃琉璃舒暢的抖着身子，歡樂的命令少女，“這是媽媽的恩賜，從那個大狗狗的神僕身上弄下來的精華，有了這個，你就能和狗狗的壞女人戰鬥了。”
娜柏莉安一臉噁心的表情，在巨大的蜘蛛和地上的……不知道是什麼的丸子之間艱難抉擇。聽到和“壞女人戰鬥”時才狐疑的撿起來。
“壞女人是指誰？”
“當然是安卓絲……呲，嗚啊，好危險好危險。”琉璃琉璃一副咬到舌頭的樣子，慌張的轉移話題，“禁止事項，名字說了會被成爲半神的她知道。”
半個名字也足夠分析事情的全貌了。
“總之，這個……”少女爲難的，捏着還在滴汁的丸子，“能讓我和南邊那個混沌戰帥戰鬥？”她試着感應了一下，發覺其中確實有着非同尋常的力量，但隱隱有一種異質的感覺令她發自靈魂地噁心。
“現在不喫也沒關係，反正還沒到時候。”大蜘蛛身上靈光浮動，地上的女僕被她用無形之力附着上奇術，很快就變得和娜柏莉安一般無二——起碼看上去如此——她被靈能託着擺放到牀上，地上的垃圾和污物被幽蘭的火焰一掃而空。
做到這一切，琉璃琉璃滿意的擺擺腦袋：“嗚啊，完美無瑕，無懈可擊，琉璃琉璃做的實在是太完美了。”
她轉過來，用獠牙勾着娜柏莉安的裙角，蹭蹭她的身子——這讓少女無法自主的顫動起來——人頭大小的蜘蛛眼中有皎潔和愉悅：“你不是想要拯救那些愚蠢的凡人還有……唔……‘國家’麼？上來，我們出去。”
娜柏莉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有些迷惘：“去哪？”
“去找一隻強壯的雄性蜘——咳咳咳……我們去打架！”
從盧浮宮出來，弗瑞德就沒有好臉色。
“現在怎麼辦？”他拍拍吉爾斯的肩膀，短期內把那個笨徒弟搞出來的方法似乎只有強攻一途，可在人生地不熟的巴黎這是最不可能的行動。
吉爾斯男爵揮手打了個響指，瞟了眼炎熱的太陽，地平線上巴士底要塞的陰影似乎能清醒下腦袋：“我想……先到黨支部喝一杯怎麼樣？”（注）
“黨支部？！”
注：見第三卷第九章，吉爾斯，第二巴黎公社成員，法國GCD員，反自由主義者，某種意義上的……地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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