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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番外二 回溯 下

作者:照破山河
谢明月垂首,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李成绮的距离。

  李成绮却变本加厉,谢明月拉开他就往前蹭一点,又疑惑地看了眼奏折,“谢卿离得那样远,看得见嗎?”

  谢明月哑声道:“臣看得见。”

  面对李成绮的疑惑,他解释得极匆忙,只想赶紧說完,赶紧把這個祖宗送走。

  說完,“陛下可還有什么事嗎?”

  李成绮此刻已经困得眼睛惺忪,闻言轻轻摇头,“沒了。”

  下巴一点一点,几乎压在谢明月手臂上。

  汤药裡本就有安神的药草,李成绮会困成這样谢明月不意外。

  意外的是,李成绮现在,在他的床上。

  谢明月僵硬着,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那臣送陛下回去。”谢明月道。

  “不要。”李成绮声音裡带着浓浓的鼻音,他眼睛睁不开,干脆不睁,往前一倒,朝被褥扑去。

  谢明月看得心惊肉跳,动作胜過了理性,一把扶住了君王的肩膀。

  李成绮摇摇欲坠,大半都在谢明月怀中。

  這個姿势……

  隔着薄薄衣料,谢明月甚至能感受到李成绮落到他皮肤上的吐息。

  谢明月深吸一口气,想要扶起,李成绮又不配合。

  “那边冷……”皇帝仿佛半睡半醒间說了這样一句话。

  “臣這更冷。”谢明月沉声回答。

  他嗓子干哑紧绷,紧得发疼。

  李成绮偏头,反驳他,脸蹭了蹭谢明月扶着他肩膀的手,“好烫。”

  谢明月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浑身上下比手烫得地方多的是。

  “嗯,”半睡间的李成绮声音都是绵软的,“求求你,让孤……”

  让孤在這。

  若非還尚有理智,谢明月此刻已经把李成绮的嘴捂住了。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将皇帝轻轻放下。

  床足够大,足够两人睡。

  谢明月知道。

  他给李成绮掖好被子。

  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穿着一身单衣下床了。

  黑暗中,李成绮缓缓睁开眼。

  听见不远处谢明月倒水喝茶的声音,他按了下眉心。

  這到底是他的問題,還是谢明月的問題。

  两個人一個在床上,一個坐在书案边,都一夜沒睡。

  次日,谢明月寻了個理由出宫。

  不足两個时辰就被皇帝召了回去。

  谢明月回去之前特意去圆喜坊买了蜜饯。

  圆喜坊在顺意坊斜对面,二者相距不過几十步,乃是這條花街上唯一一個卖茶点蜜饯的地方,旁边的花楼也喜歡到這裡来买茶点。

  谢明月好像突然知道李成绮为何会吃過這裡的蜜饯了。

  宿眠。

  两個字在舌尖轻轻一滚,谢明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袋。

  不過,他也无甚资格生气。

  李昭愿意与谁交往,怎么交往,都不是他一個为臣的该操心,能干涉的事情。

  无论是宿眠、戚不器,亦或者李旒。

  谢明月入宫时,戚不器正好出宫。

  彼时两人還保持着面子上過得去的关系,相见打了個招呼。

  戚不器看起来心情极好,春风满面。

  谢明月走入长乐宫,将蜜饯放到案上。

  李成绮正背对着他看什么,听到声响回头,立刻露出笑容。

  手中的册子却合上,压到了文书底下。

  谢明月当然看得见李成绮的小动作,却装作沒看见,跪坐到李成绮面前,如常說话。

  至于被李成绮合上的册子,谢明月知道自己不该问。

  他从不做自己不该做,不配做的事情。

  他不在意。

  一点都不在意。

  谢明月移开了目光。

  “回来了?”李成绮笑着问。

  谢明月颔首,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不可言說的悸动,“是,臣回来了。”

  此后一月,李成绮病势缠绵,谢明月更不能离开,只好日日都在长乐宫。

  像那一日李成绮睡在侧殿的时候也不是沒有,经過皇帝身体力行的历练,谢明月已经能从坐在书案边枯坐一夜,到坐在床边枯坐一夜了,取得了非常可喜可贺的进展。

  然而在李成绮合眼假寐时,或许是殿中過于昏暗,谢明月看他的目光往往无太多顾忌。

  一寸一寸地扫過面容,往往停留在喉间。

  李成绮甚至觉得,仿佛真的被一條蛇盯上。

  他很是惊讶,惊讶于谢明月竟什么都不做。

  那目光贪婪极了,而后往往垂首,遮掩住其中所有的情绪,再抬眼,又是光风霁月的恭顺臣子。

  李成绮身体渐好,来宫中议事的臣子愈发多了,渐渐如往常一般。

  其中包括李旒。

  书房中,李旒似是无意道:“陛下身体日渐好转,臣便放心了。”青年人一笑,沒有半点棱角,“陛下身体好得比往日快,可见外面的流言都是扰乱人心的浮言。”

  “什么浮言?”皇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旒好像有些尴尬,“不過是,關於陛下与……与谢侯的浮言,”他话锋一转,“但见陛下身体康健,可见不過空穴来风。”

  所谓流言內容,李成绮不猜都知道是什么。

  “不過,谢侯在宫中住得也确实够久了,”李旒斟酌道:“還从未有哪個外臣,在宫中长宿過一月。”

  李成绮眼尾挑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李旒。

  李旒登时垂首,不敢再言。

  “让谢卿回宫,谁来辅孤处理国事?”李成绮笑眯眯地问。

  李旒心中一紧,故作玩笑一般地回答:“难道臣弟不可为陛下分忧嗎?”

  一穿着浅灰衣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李成绮笑道:“谢卿。”

  谢明月将文书放下,道:“陛下。”而后偏头,“王爷。”

  李旒颔首。

  李昭对谢明月轻快含笑的语气让他觉得很意外。

  李成绮拉着谢明月的袖子让他坐下,亲密的举止令李旒怔然,“回来的好快。”

  谢明月亦笑,回答道:“若不快些回来,臣恐怕要被取而代之了。”

  李旒淡淡道:“谢侯多心,本王不過开個玩笑。”

  谢明月一笑,“臣亦是开玩笑。”

  谢明月這般绵裡藏针的說话方式李旒太熟悉了,自己理亏在先,也不纠缠,换了個话题,“臣弟先前去戚国公府上,国公同臣弟說,陛下有立后之念,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得陛下青睐?”

  李旒說什么?

  立后?

  谢明月面上笑容不变。

  他忽地想起了那日李成绮匆匆合上的册子,還有,兴高采烈离开的戚不器。

  原来是为了,立后嗎?

  谢明月轻轻将茶杯搁到案上。

  他转头,好像也很好奇似的,看向李成绮。

  “未定之事,”李成绮笑,“别听他胡言。”

  是未定,却沒有反驳。

  原来真的有。

  谢明月翘唇,露出一個微笑的样子,他在茶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任谁也看不出問題,“那,臣在此先恭喜陛下了。”

  他表现得极自然平静,与往日沒有任何区别。

  李成绮一时竟也看不出谢明月的意思,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卿不必向贺喜。”

  你我大婚,你恭喜什么?

  二人之间的气氛太過诡异,李旒又插不上话,寻了個理由告辞。

  两人相顾无言。

  “谢卿沒有娶妻之念嗎?”李成绮打破了這片沉静。

  谢明月微笑道:“成家立业,臣還未立业,便不谈成家了。”

  李昭是個皇帝,纵然李昭不是皇帝,他成婚娶妻,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阴阳调和,天地至理。

  如他怀着這般龌龊心思,才是罪该万死!

  這一個月的朝夕相处,几乎给了谢明月一种能就此一生的错觉。

  但有這一月毫无芥蒂的君臣相交,他也该叩谢天恩。

  李成绮起身,经過谢明月时道:“谢卿明日,便不必留宿侧殿了。”

  明日可以宿在正殿,今天晚上不如就說清楚。

  长长的下摆划過谢明月的掌心。

  他徒劳地伸了下手,衣料流水般地移开。

  “是,臣明白。”他回答。

  大婚的日子已经去請琯朗算了,竟還沒送来。李成绮皱眉。

  应该给琯朗扣钱。

  李成绮寻得无数死而复生,時間回溯的书籍,来论证自己为何出现在這、咱俩之前已经明媒正娶地大婚過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做了個遍。

  谢明月有事出去了一趟。

  然后一直沒回来。

  李成绮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身边摆着一堆书。

  听到响动,等了一夜的李成绮往后一躺,干脆闭目养神。

  谢明月却沒有立刻走過来,他先吹灭了殿中所有的灯火。

  然后慢慢地走了過来。

  他身上带着药香。

  黑暗中,只听得见衣料擦磨的声响。

  一微凉的手指压上了他的嘴唇。

  李成绮一愣,還沒等开口,那手指已经滑落,轻轻地停在了他的喉结上。

  “陛下。”他听到谢明月嘶声唤他。

  他猛地意识到了不对,未来得及回应,便觉唇上一冷。

  是谢明月的嘴唇。

  他居然在颤抖。

  這個吻轻极了,比一朵花落在唇瓣上更轻。

  也,绝望极了。

  到了這种地步,谢明月所给他的,也只是一個轻柔得不能再轻柔的吻。

  仿佛這点触碰,已经足够让他满足。

  然而耳边轰鸣,有一個念头一直叫嚣着,让他不必克制。

  既然只剩這一夜,何妨不让自己称心如意?

  何妨要忍耐呢?

  這声音蛊惑着他,引诱着他。

  谢明月抓着李成绮身侧的被子的手青筋暴起。

  他误会了!李成绮登时明白了谢明月为何如此反常。

  刚要睁开眼,手指却轻柔地划過他的皮肤,轻轻蹭了下他眼睑上的那颗红痣。

  谢明月的动作猛地顿住。

  李成绮醒着!

  谢明月那一刻的想法,只能用惶恐至极来形容。

  因为,顾念着君臣情意,所以装睡,故作不知。

  谢明月僵着。

  他应该接受君主的好意,若无其事地起身,第二日再和李成绮做一对令后世艳羡的君臣。

  装作,這一夜什么都沒发生。

  可知道了他的心思之后,李成绮会不会觉得作呕?

  “臣,”谢明月霍然起身,他竭力不让李成绮听出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伏跪在地,“臣冒犯陛下,請陛下降罪。”

  他今日着素色,面色却比衣色更为苍白。

  李成绮既然要娶妻,就說明他对男人无感。

  那么被即是男人,又是自己臣子的谢明月這般,他会……

  谢明月简直不敢想。

  他无望地等待着,等待着闸刀落下的那一刻。

  “谢卿,”李成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却仿佛隔着天堑,“你很,爱慕孤嗎?”

  谢明月深深垂首,“臣不敢。”

  意外的是,李成绮居然听出了他话中的真心。

  如果李昭沒有崩逝,他们二人,或许当真就要如此一世。

  那些掩藏在君臣之下不可言說的心思,终谢明月一生,也不会有脱口而出的机会。

  谢明月看得清楚,想得明白,能作为臣下在李成绮身边,他已然足够知足,所有大逆不道的觊觎都深埋心底,可在李成绮死后,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沒有将心思宣之于口。

  所以,在李成绮醒来时,他才敢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接近皇帝。

  而对于此时的谢明月而言却不然。

  那些心思,他不能說出口,他也不敢說出口。

  未說之前尚可做君臣,說出之后,连這点关系或许都会被李成绮毫不犹豫地斩断。

  脚步声慢慢向他靠近。

  “玄度。”李成绮居高临下,“是不敢,還是沒有?”

  谢明月呼吸一窒。

  他近乎于绝望地闭上眼睛,哑声道:“是不敢。”

  “臣,大逆不道,对君王心怀觊觎,臣枉受圣人教诲,不尊君父,臣,罪该万死。”他回答,陈述着自己的罪责。

  一只冰凉的手捏抬起了他的下颌。

  谢明月睫毛轻轻颤着,漆黑长睫下,是一双眸光破碎的眼睛。

  李成绮就在他面前。

  谢明月這個平日裡再喜洁不過,厌烦触碰的人居然会觉得庆幸,庆幸李成绮還愿意碰他。

  “臣……”

  然后他的主君低头,给了他一個亲吻。

  作者有话說:

  感谢看到最后,至此本文正式完結。

  以后如果還有番外的话可能放在作话或者微博,這個看情况。

  其实最开始时我因为一些原因很沒有信心,存稿期反反复复更改十几次,包括大纲也是不停地推倒重写。让我坚持下去的是各位,如果沒有各位的支持我可能已经放弃了,谢谢各位的订阅,评论和反饋。

  每次失去信心的时候看见反饋就会感觉,啊,我活過来了。

  原本還有內容想写,但是因为腱鞘炎和腰间盘突出的原因,我可能要休息很长一段時間了。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希望還有缘分下次再见。感谢在2022-06-2113:56:21-2022-06-2117:5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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