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滅國**
嗅出味道來了,席勝魔瞄了瞄氣急敗壞的方秉生,他繞回辦公桌坐下,請方秉生坐在另一邊,開始錄口供。
“說說吧,我的方大祕書,今天又是什麼風惹着您了?”席勝魔用鋼筆敲了敲桌子,意味深長的問道。
坐在椅子上的方秉生先扭頭主動和譚同恩重重的握手,盯着對方眼睛說道:“我很感謝譚牧師的熱心幫助,非常感謝您、感謝神,太感謝,哈利路亞。”
接着他轉回身看了看席勝魔,低頭咬牙切齒的嘆了口氣,這才擡頭說道:“是這樣的:我今晚在紡織廠開會,時間久了,趕夜路回家。
結果路上出來三個人擋住了車子,大家都知道十里溝晚上很危險,被搶劫綁架是家常便飯,所以看路上突然三個人出來擋在前面,紡織廠給我的車伕老趙和護衛小羅全害怕了,因爲工廠區比水火街這邊要安全。
所以他們竟然就跑了。
我也急於下車,不小心就從人力車座位上摔了下來,摔在地上,腦袋都被摔破了。”
“哦。”席勝魔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問道:“那麼,擋住你車的三個人是幹什麼的?爲什麼攔住你?”
方秉生很無奈的再次嘆了口氣,又提了口氣。像極了剛纔他的前僕人周利仔答話的樣子:
“他們認錯人了!
他們要找一個欠債的賭徒,叫什麼明義先的,這是發音,具體是什麼字我根本不知道。
就是剛剛譚牧師說聽到的威脅,沒有威脅,就是高叫明(民)!義(易)!先、先生!這些詞。
結果看清我不是,他們給我道歉來着,還要帶我去看醫生。
就在這時,見義勇爲的譚牧師出現了,三個人也怕被搶劫。自己就扔了我跑了。
其實是誤會。誤會。”
說完這些,他想了想,還輕門熟路的補充道:“因爲天黑事發突然,三個人的相貌體徵我一概沒有看清。感謝譚牧師把我送到這裏。大人們替我整好了傷口。既然如此。麻煩席大人給記個天黑摔倒自傷吧。事後錦旗一定送到。”
一席話說完,辦公室裏的警官們全都愣了,包括後面的周利仔。也懵了:你這個體面人被搶劫了,還不說實話,你有病啊?
曾宜安挺着大肚腩擠過兩張辦公桌之間的狹窄過道,搖着蒲扇走到席勝魔辦公桌旁邊,對方秉生說道:
“方先生,您別怕。十里溝看起來亂,但其實不然,誰能搶、誰要給面子,是分得清楚的。別說您是給大老闆做事的體面人,就衝着您住在水火街都是老街坊的面子上,這事我們管定了。只要您給我們三個人的相貌,三天之後,定然讓他們在這門口跪着枷號三日,給您報仇。”
“不需要麻煩您、安南和老船,因爲真的是誤會。多謝曾所大人。”方秉生擡頭答道,一句話把曾宜安噎得嘴巴都張開了。
曾宜安的意思很清楚,利用他的身份,讓幫會去管一下,本地幫會找到懲罰搶劫的人和交還失物都是輕而易舉的,需要錢而已,曾宜安還想用這個好處給自己弄點外快呢,但是方秉生連這個都不想要。
席勝魔當然明白下屬的意思,他靜靜的看着方秉生,鋼筆黏在手指上轉得如旋風一般,好一會,他說道:“方大祕書是極爲聰明的人,這個......這個我得提醒您一下:對方沒有搜身的意思,上來就要打斷你的腿,這可真不是隨意搶劫,而是對着您來的。假如不是誤會,您可能被惦記上了。若不想我們插手,那您的腿誰來保?李晉仁老闆?保得住嗎?”
聞聽此話,一直是氣急敗壞表情的方秉生臉上才第一次顯出恐懼之色,渾身打了個哆嗦。
“對着他來的?方先生在我們這裏一直勤勤懇懇上班,什麼事都沒攙和,是個老實人啊,誰也沒有得罪過啊!”曾宜安激動的叫了起來,接着俯身撐住桌子伸過頭去問方秉生:“方先生,我去給你找幾個人喝場酒問問?”
曾宜安還是想在發達的方秉生身上弄點油水,又積極的要來幫忙,但是方秉生想了片刻,擡頭看着席勝魔沉聲道:“就是誤會。有勞席大人和曾大人關心了。”
曾宜安覺得自己收謝禮的機會沒有了,有點惱羞成怒的站直身體,搖着蒲扇轉身走了,嘴裏嘟囔着:“別以爲有錢就萬事無憂了,這世道,誰沒個三災六難的........”
“啪”的一聲,旋風一般在手指間旋轉的鋼筆被牢牢握在手心裏,手的主人席勝魔站起來撐住桌子,往前俯身,靠近方秉生耳朵,用極小聲冷笑着問方秉生道:“哪天腿真被打斷也無所謂?”
方秉生也站起來,把嘴對着席勝魔耳朵湊了過去,現在兩人怕被其他人聽見,都是胳膊撐在辦公桌上在交頭接耳,他小聲回道:“即便我的腿被打斷,也和您無關。”
“呵呵,看您這一嘴的幫派口氣啊,和您身後那個流氓果然一個家門出來的。”席勝魔語氣諷刺的說道,其實就是直接罵方秉生是流氓,席勝魔對方秉生可真沒任何好印象。
被對方諷刺辱罵,方秉生轉了臉,緩解一下被辱罵的無奈與尷尬,斜眼看見了桌子上的報紙,那上面的頭條恰好是《議會激憤:對清開戰勢不可免》,譚牧師當然沒有說假話,那羣要打斷方秉生腿的人說的是:“易成先生派我們來的!想和民主黨作對?現在就打斷你的一條腿!”
方秉生把視線從報紙上轉回來。在席勝魔耳邊輕輕說道:
“我就是個流氓。但我混的流氓圈連國家都可以屠滅!我的腿?和您說有什麼用呢?”
方秉生是李晉仁來派出所親自接走的,最後做的記錄還是個“自己摔傷”。
在停在無人之處的馬車裏,聽方秉生說了剛剛發生的事,尤其是聽到那羣人威脅方秉生的話語,即便在只有月光星光的黑暗車廂裏,都可以清楚的看到李晉仁的臉一下就煞白了。
“不要太擔心,誰也不敢、也不能確認就是易成派人來的。何況他們自報家門,哪有這樣做事的?”坐在李晉仁對面的車座上,方秉生安慰對方,但語氣也不是那麼的胸有成竹。
易成那種身份和自己天壤之別。他怎麼可能派幾個癟三喊着自己名號大開殺戒?
太高看自己了!
假如真是他做的。他應該做得更加陰狠奸詐了無痕跡,都不用說明,一個眼色自然有人替他做掉自己;
今晚這事透着詭異。
不過自己假如輔佐李晉仁,那就直接在韶關和易成他們正面作戰了。誰知道是不是易成喝多了就派人來弄自己。假如他對自己評價太高的話。
方秉生腦子一片混亂。不過有一點是很肯定的:即便真是易成派人來的,真是打着條幅敲鑼打鼓的打斷了自己的腿,易成也會安然脫身。在權力的高處,證據都是無所謂的東西了,很多時候看各自擁有的力量。
別說沒有任何證據,即便有鐵證如山,假如亂叫亂說,那面臨的結局真的是十里溝的周利仔在警局裏咬安南幫的下場。
很多人的人名,你敢對別人提起來,他們的能量能用一個“誹謗”就讓你灰飛煙滅。
而且方秉生以前太成功,這次輔佐擁有二十萬財力的李晉仁出山也是成功,這樣成功的人士不僅敵人了得、連不知道的敵人也了得。
比如說李晉仁僱傭了他,到處吹噓,韶關商會裏李晉仁的敵人會不會過來給自己腿打斷?完全有動機的;
比如說自己要是去了韶關,自由黨的韶關分部負責人齊雲璐會不會有危機感?這個以前自己在龍川視作癟三、買爲臥底間諜的小建築士現在可是帝國知名的選舉專家和上流人物,龍川選舉中候選人沒被整死的,即便是個陪選的,現在全都發了!找幾個人打斷自己的腿?小意思啊;
再比如是不是宋北幾個鐵路公司的高層報復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爲、是不是以前的老闆翁建光聽說了自己的事,喪心病狂的還要折磨自己,他假如抽暈了鴉片,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方秉生的腿差點被人打斷,但他對誰幹得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就是剛入圈子的新人的悲哀,誰叫這個圈子這麼富貴,而自己以無權無勢的白丁身份空降而來呢。
思考了好久,面對急得如熱鍋螞蟻的李晉仁,方秉生擡起頭來說道:“李老闆,不要着急,對方對着我來就是對着您來的,什麼人都有可能。但是關鍵是我們自己要找到大腿抱,一旦後臺硬,對方這種陰招是不敢再有的。”
“您說!您說!您說怎麼做?”李晉仁現在對方秉生更加看重,因爲對方因爲要參與選舉圈子都被暗算了啊,看對方不殺他,而是要弄殘廢他、讓他傷筋動骨躺牀上幾個月,那就是對着不讓他輔佐自己來的,不管對方是誰,這從側面證明了方秉生是真有本事、值得對方下黑手的。
“我想求見一下自由黨的總裁鄭阿寶,您能給聯繫一下嗎?假如能得到他的點頭和首肯,在全海宋無人敢再動您和我一根寒毛!”方秉生說完這番話,李晉仁就呆了一下。
“這樣當然好!但是軍火大王不是我這種小商人能隨意見的啊!我們又入黨又競選,其實也有個結識、巴結這種權貴的意思在內啊!”李晉仁很爲難。
方秉生嘆了口氣,說道:“他應該對我印象很深,你想法疏通一下,以你和我聯名求見,向他請教一下馬上要來的三城競選的事,也許有戲。”
“對對對,我忘了,我現在有方先生這種高才輔佐了,那時候報紙上天天是您和寶少爺在龍川鬥得雞飛狗跳,這不打不相識的老對手了,要是報上您的大名,說不定能有個談話的機會呢。我也跟着高攀了。”李晉仁大喜,說道:“天一亮我就去辦,找陸軍裏的朋友聯繫,走陸軍路線比走商業圈,離他其實更近一步。”
說完,看方秉生頭上紗布被血滲透了一大塊,李晉仁很關切的說道:“現在您人身安全重要,大意了,忘了您家還住在這麼亂的貧民窟,敵人有下手的機會,現在住到我廠子裏去吧,我馬上命人幫您全家都搬過去。”
“不行。”馬車裏的方秉生悠悠的嘆了口氣。
“爲什麼?”李晉仁愣了,這傢伙今夜差點被砸斷腿,怎麼還不趕緊搬走呢。
方秉生擡起頭,凝重的說道:“李先生,記得我和您說過的吧:您對我有知遇再造之恩,今年在下一定窮盡平生所學讓您議員燕尾服加身。所以我不得不特別謹慎,假如我住在您家裏,對方弄不到我,就開始砍樹、對您直接下手怎麼辦?正如我說的,選舉中必須學會斷尾求生,任何關節都要可以切割開來、不傷根本,所以近期我們還是不要走得太近,以便萬一......”
說到後來,方秉生都哽咽了,他這是玩命了。
但是他也沒法子,能借力讓他重返上流社會的,目前只有李晉仁這一位,他不得不擔心李晉仁因爲自己被仇敵一巴掌劈碎這青雲之梯,“看看,李老闆因爲方秉生得罪了***,結果被整成那樣!”有了這名聲,自己以後還怎麼混?
這不是沒可能,別說易成那種超級權貴了,連齊雲璐現在都有這個實力。
但只要保住李老闆這棵目前他的大樹,就算自己進不去選舉圈子,他方秉生溫飽乃至富貴也是沒問題。
已經被現實折磨瘋了的方秉生因爲自身利益考慮,選擇玩命,拿自己的命和家人的命。
“方先生!您真是我的......”車廂裏的李晉仁也被感動得哽咽了,不知道該用什麼話形容自己這個撿來的選舉師爺。
“您有什麼我需要爲你安全做的嗎?”最後李晉仁問道。
“安全不需要考慮,我自己找幾個保鏢就夠了。”方秉生想了想,說道:“需要一把槍。”
“拿我的!從來沒用過!”李晉仁趕緊低頭從座位下的儲物箱裏抽出一把鍍銀的左輪槍遞了過去:“皇恩的鷹眼、全銅殼子彈、據說絕不卡彈、絕無啞彈。”
但方秉生在黑暗裏只是用手一摸槍身就還給了李晉仁。
“不行嗎?火力不夠強?”李晉仁疑惑的問道。
“不是,有槍身刻碼,說不定可以用這把槍追查到您那裏。”方秉生說完,打開車門叫過旁邊蹲着的周利仔,遞給他一疊紙幣,說道:“利仔,知道你熟悉十里溝,去給我弄一把左輪來,二十發彈藥,要黑槍。馬上就去!”
“要黑槍幹嘛?不就是防身嗎?”車廂裏的李晉仁拿着自己豪華的手槍,看方秉生坐回車裏關上車門,不解的問道。
方秉生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是防身,也爲了幹活。不能不帶槍啊!我都忘了自己的規矩了。唉,實在是沉淪太久了。”
最後那句話,方秉生說得異常小聲,但非常傷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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