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兄弟
宦官一时之间六神无主,浑身颤栗起来,小声辩解道:“陛下不是說……二十鞭子狠狠地打嗎?”
朱棣更是勃然大怒,厉声大喝道:“你们這些狗东西,平日裡行刑,便晓得糊弄朕,不是有假打和真打之分嗎?”
這宦官彻底的傻眼了。
分明当初陛下大怒的时候,斩钉截铁的要求狠狠的打的。
朱棣眼裡掠過了一丝急切:“现在人如何?”
“奴婢自是不敢让人伤了他的筋骨,只是……只是……這鞭子還算打的结实,倒是见了血!”
朱棣:“……”
宦官早已吓得身如筛糠,瑟瑟发抖了。
他哪裡知道陛下当初盛怒的时候,一边骂张軏的娘,一面吩咐着狠狠的打,实则却只是想吓唬吓唬,顺道让张軏那小子吃点苦头呢。
朱棣道:“一個娃娃,你们怎么下的了這样的狠手。”
宦官:“……”
朱棣眼中闪动着几分担忧,口裡道:“還不快传御医去,让太医院的人,火速去张家看一看。”
宦官如蒙大赦,立即道:“是,是……”
說着,连滚带爬的跑了。
朱棣却是背着手,不安地在殿中转着圈圈,他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喃喃自语。
“世美啊世美,這是你儿太糊涂啊,你看看他荒唐成什么样子……哎……”(张玉字:世美)
他念着念着,好像是为自己辩解似的。
可突然一种不安越发的强烈,猛然道:“来,来人……给朕备马!”
…………
张安世来到了张家,這张家的府邸很是气派。
荣国公张玉虽然战死,可是他的几個儿子,尤其是大儿子张辅,却很快得到了永乐皇帝的重用,如今已位列朝班,年轻轻的便被委任为五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同知。
不過张安世沒有贸然进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先让张三去拍门,先问问张軏的兄长张辅在不在家。
至于原因嘛……可能是他的名声有点不好,根据他原来身体主人的记忆,反正那张辅见了他,就总是一副臭脸。
沒一会,张三去而复返,兴冲冲地道:“少爷,问過了,张同知還在都督府当值呢。”
张安世直接舒了口气,颔首道:“好了,知道了,你在外头等着,望风。”
张三精神抖擞地道:“少爷,我懂的。”
主仆二人竟有默契。
张安世不禁想,莫非当初那個张安世……也是這般如過街老鼠一样的嗎?
他一溜烟的进了张府,跟着下人的后头,果然在卧房裡见到了张軏。
张軏是被人抬回来的,唧唧哼哼地趴在被褥上,嗷嗷叫了老半天,结果发现自己的祖母和娘亲一听自己在学裡顽皮,让陛下收拾了,居然丢下了一句有愧祖宗便不理睬了。
一时之间,张軏便不嚎叫了,只唧唧哼哼地撅着屁股,一动不敢动。
這时,张安世左右张望,见裡头沒有张家的亲眷在,才一溜烟的小跑进来,口裡道:“我来啦,我来探望你啦。”
张軏一听,身躯一颤,只可怜他這一颤,便牵扯到了伤口,于是龇牙咧嘴,又唧唧哼哼起来。
不過张軏却觉得是意外之喜,兴高采烈地道:“大哥,你竟来了。”
张安世到了榻前,看他趴在床榻上的‘奇怪’姿势,不禁唏嘘道:“三弟你受苦啦,我一见你受罚,便立即赶回家去,为你寻医访药。”
张軏一听,眼眶裡便有泪水团团打转:“我祖母和我娘理也不理我,只晓得骂我不争气。上午挨鞭子的时候,见大哥走了,還以为大哥也不想睬我了。谁想到大哥竟记挂着我的伤……大哥心裡有我,我真的……”
說着,泪水便夺眶而出。
张安世同情地看了一眼张軏。
人傻好像是傻了点,不過……是個实在人,能处。
张安世将自己的瓷瓶取了出来,道:“你這虽是皮外伤,可若是感染了,却也是要命的。這是我寻访来的神药,你一定要记得用,涂抹在患处就好了,知道了嗎?“
张軏一脸感动,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你能来看我,我的伤便好了一半。我……我沒了爹,兄长对我又严厉,只有大哥对我好。”
张安世:“……”
张軏又道:“二哥就沒义气,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张安世便安慰他道:“你二哥不一样,他在学裡也挨了罚,只怕回了家,他爹還要打他一顿,他现在正挨揍呢,自己都顾不上。”
张軏听罢,似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破涕为笑:“对呀,我竟忘了……”
张安世又嘱咐张軏一定要记得用药,說了一些发炎之类生涩难懂的话。
不過张軏只是唧唧哼哼,也不知他有沒有记下。
张安世沒办法,只好将装了药的瓷瓶搁一边。
却在這個时候,两個仆从不约而同地冲了进来,其中一個便是张三,還有一個,则是张軏的书童。
二人异口同声道:“张同知(大少爷)来了……”
张軏气不打一处来,咒骂道:“来了就来了,号丧什么,哎哟哟,哎哟哟……”
张安世却本能地生出了一种恐惧的情绪,就好像……从前那個张安世刻在骨子裡的东西发作了一般,下意识地道:“兄弟保重,我先走一步。”
一刻都不敢再待,张安世一溜烟的便跑了。
只留下张軏张大嘴巴,竟连哼哼也忘了。
张安世也不想跑,他還想维持一下自己作为男人和皇亲的光辉形象。
可他這双腿不知咋的,就是不听使唤。
张辅在歷史上,是永乐朝的名将,除此之外,此人脾气很坏,嫉恶如仇。
于是,张安世匆匆出了张軏的卧房,刚想要夺门而逃,那张軏的仆从道:“不能走這边,我家大少爷已到前堂了。”
“我不怕他。”张安世骂骂咧咧道。
這话說着,他却往侧门走去,只可惜這裡是内宅,所谓的侧门,其实是长年紧闭的,還上了锁,张安世无奈,只得寻了一处矮墙,翻墙而出。
从墙上一跃而下,却骤然听到有人大呼:“是哪裡的小贼。”
张安世惊魂未定,错愕抬头起来,却见一小队人马恰好在這墙外巡過去。
为首之人和后头的扈从都骑着高头大马。
而骑在高头大马的那壮汉子,肤色略黑,续着长髯,一对蚕眉下的眼睛顾盼自雄。
张安世立即道:“与你何干。”
马上的汉子听罢,勃然大怒,手中舞着马鞭:“将他拿下。”
后头几個扈从個個龙精虎猛,便要催马上前。
张安世立即道:“我不是小贼,我是這宅裡子弟的同窗,他犯了病,我来探望的。”
马上的人虎目只微微阖着,鞭子一横,阻止了后头扈从的动作。
来人正是朱棣,朱棣心裡颇有些不安,原本只是想给张軏一点苦头吃,可听說人都打的昏死過去,這才料到可能出手重了一些。
他是马上得天下的皇帝,倒也不遵守什么礼法,心裡焦急之下,便穿了便衣出宫来探望。
等他经過這裡,正好就看到张安世跳墙下来。
說起来,朱棣和张安世也算是亲戚,可朱棣不太喜歡朱高炽,对张安世也沒有過多的厚爱,自然也不曾谋面。
张安世的样子,一看就不是贼人,毕竟光天化日的翻墙,而且這少年人肤色白皙,穿着的也是绫罗绸缎,一看就是贵公子的模样,怎么可能做贼。
朱棣脸色虽是微微一沉,不過此时,他却耐心下来。
這人是张軏的朋友,而且還已探问過病情了。
朱棣道:“你是张軏的朋友?你叫什么?”
张安世见朱棣随口說出张軏的名字,倒不意外,张家是靖难出身,张英虽然战死,却有不少靖难的勋贵与张家关系匪浅,眼前這個人……怕也是其中一位。
张安世道:“還能是哪個,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叫我郭得甘好了。”
朱棣脑子裡搜寻着张軏是否有這样的同窗,不過很快他便沒心思计较了,却是道:“张軏伤势如何?”
“他是我郭得甘的兄弟,自然也是一條硬汉子,应该死不了。”
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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