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忠门之家
张翔带着小奴在老龙河岸上悠闲的漫步。
小奴那双崇拜的大眼一眨一眨的,从出宅院到现在都沒停過,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驸马,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沒想到你還会算学,還会经商,瞧刚才把黄掌柜给惊讶的,眼珠子差点沒掉出来。”
“這都是我娘以前教我的,现在凑巧想起来了罢了。”张翔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這個小丫头,免得她东问西问的。
小奴想了一下,然后又笑起来:“那驸马也很厉害啊,這個黄掌柜经商這么多年,還不是被驸马给折服了。”
张翔摇头笑着道:“小奴,這些算学是一种知识,黄掌柜沒学過,我学過了,我只是占了一点便宜。但是论经商,黄掌柜的确是很厉害的,我只不過是說了一些理论上的要点,不過是纸上谈兵罢了,论实际操作,還是他這样的老商人最懂,他做布商生意這么多年,江南這边的门路都摸得一清二楚,你要是让我现在去做的话,我是一脸懵的。”
“那黄掌柜還是很佩服驸马的啊!”小奴虽然听不懂他在說什么,但是也能听出驸马在称赞這個黄掌柜。
张翔呵呵道:“因为我說的是一些细节,這些细节,他现在沒发现,不過以他的经商经验,以后也能很快发现,我现在說给他听,他心中只不過是提早有了一個心理准备,可以提前做好应对措施,他佩不佩服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得出,他听了我的话后,应该能细心去想這些問題了。”
驸马的话好难懂哦!
小奴小脑袋瓜晕乎乎的,根本听不明白。
她也就懒得去想了,蹦蹦跳跳的在河岸上边走边笑:“這边好漂亮哦,来了平州這么久,我可還从来沒来過,下次一定要让公主過来看看。”
看着高兴的小丫头,张翔心情還是挺不错的。
两人就這么走着,也很快走到了旁边的那個宅院门口。
他停下脚步,看着冷清的门庭。
若不是上次知道這裡面住着人,从外面還真看不出来。
杨黎說這裡住着康府小公子康羽的母亲。
這個康府還是皇上御赐的忠门之家。
他上次原本是想来拜访一下的,只是杨黎制止了他。
回去后,這些日子他也沒问過公主。
既然是康府小公子的母亲,为什么不住在康府裡,而是要住到這么偏僻的地方来?
他心中怀着一些疑问,也走了上去敲了敲门。
過了很久之后,大门才缓缓打开。
一個丫鬟模样的女子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着对他行了一礼。
张翔连忙施礼:“姑娘,在下张明恒,是隔壁宅院的,听闻康夫人住在此处,特地想来拜访一下康夫人,還請姑娘通报一声。”
“公子請稍等。”丫鬟這才开口,然后转身,再次关上门。
小奴也走了上来:“驸马,這有人住?”
张翔笑道:“康府小公子的母亲住在這裡,对了,小奴,你知道這個康府嗎?”
“奴婢不知。”小奴摇摇头。
她一個丫鬟哪会知道這些。
很快,大门再次打开,那個丫鬟走了出来,又对他施礼:“公子,夫人身体不便,不易见客,公子還是請回吧!”
“不便?”张翔眉头一皱。
他压根不信這個理由,若是身体不便,這個丫鬟岂会不知?
那刚才就应该拒绝他了。
這么說来,那就是這個康夫人不想见客了。
张翔也不强人所难,笑着道:“多谢姑娘,打搅了。”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然后整個门庭又陷入冷清之中。
小奴在一旁有些小脾气,哼哼道:“什么人嘛!真是沒礼貌。”
张翔好笑的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好了,走了,沒礼貌的是我們,這上门拜访,两手空空,也确实不礼貌,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点礼物。”
日落之后,张翔和小奴才返回府中。
赵寒烟已经回来了,正吩咐下人准备晚宴。
如今的赵寒烟给张翔的感觉已经沒有那么冷冰冰的了。
她的笑容越来越多,精神也是越来越好,不像当初初识的时候那样眼中总是有种难言的忧愁。
似乎她也已经习惯了這种宁静的小日子。
不管怎么說,她如今也才芳龄19,身上還有着假装成熟的稚嫩,心中有着与同龄女孩一样渴望的一种快乐。
這种宁静的日子给她的生活增添了這种快乐,她也就逐渐的褪掉了那张假装的面孔。
开始活得自我起来。
其实了解了南楚的皇家,张翔是很理解她一开始对他讨厌的那种态度的。
除了不喜歡他是一個原因之外,另一個原因应也是担忧自己的余生。
南楚的公主說起来是挺可怜的,身为公主,這一生只能嫁一次,不管是和亲也好,赐婚也好,還是自己找到夫婿也好,终生只能成一次亲。
如果夫君死了,就只能守寡到终老,不得改嫁。
這也是南楚强势的皇权下衍生出来的制度。
就张翔所知道的,如今的长公主,皇帝赵炎的姐姐,驸马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她搬到深宫独居,這一住就是十五年,终日郁郁寡欢,只是赵炎有空了,偶尔才会去陪陪這個皇姐說說话,帮她解一下闷。
還有一個比赵寒烟小一岁的永昌公主,两年前就被赐婚嫁给了河东路大族李家的一支旁系宗亲商贾子弟,但成亲仅仅两個月,這個商贾子弟在一次与北辽人通商的官道上被兵祸殃及,死在了乱战中。
当时這個永昌公主向父皇赵炎求情回京城,但被赵炎一道圣旨降下,终身不能回京。
又一個月后,這個永昌公主被丫鬟发现用白绫上吊死在了自己的房中,那时,永昌公主尚不满十八岁。
几天之后,這個河东路大族這一支旁系宗亲被赵炎下旨,以保护永昌公主不周的罪名,一家十二口被处死。
总而言之,南楚的男子做驸马是一個危险活,公主选驸马也是一個技术活,选得不好就是這样的下场。
赵寒烟一开始,兴许也是心中忧愁自己会走這些公主的老路。
可渐渐的,她发觉自己幸运了很多,自己的驸马不仅不是病恹恹了,也不傻了,而且通過這些日子的相处,她還发现自己的驸马挺有本事的呢!所以心中這也才有了快乐。
晚宴的时候,张翔把這些日子与黄记布庄合伙做生意的事情简单给她說了一下。
這些事他知道也许大管家钱子昂和账房先生杜伯光应该给公主汇报過了,不過细节上的一些,他說的话应该会清楚一些。
赵寒烟听完后,只是轻轻莞尔:“我說了,這些经商上的事交予驸马,我就不再過问,驸马想怎么做,就自己做好了,我相信驸马能够做得好。”
张翔笑着道:“公主放心,新作坊的地点是杨黎借给我的,以后赚了钱,每年给他分一些红利就好,這样我們就能省下一千两。”
赵寒烟道:“银子方面,驸马大可不必担心,我們成亲的时候,父皇赏赐了不少贵重的礼物,母妃也给了我很多首饰珠宝,我都给收了起来,還有我从京城公主府也搬回了不少的珍奇,若是银子不够用,我会为驸马筹的。”
张翔道:“做生意,是赚钱,可不是往外掏钱,以后花钱的地方還有很多,能省的我自然会省。”
說到這,张翔突然道:“对了,老龙河那边的新作坊,旁边的宅院所住的是康府小公子康羽的母亲康夫人,我听杨黎說,這個康府有陛下御赐的忠门之家牌匾,本来作为邻居,我想去拜访一下,可是今天我去的时候,這個康夫人似乎不愿意见我,公主知道這個康府嗎?”
“她?”赵寒烟微微凝眉,接而舒展,点头:“知道,若是她不愿见,驸马以后也不用去见她了,康小公子知道的话,心中应该也不痛快。”
“为何?”张翔奇怪的问道。
赵寒烟平静道:“康家一门如今男丁只剩下康小公子一人,這事說来,還与一年以前凉州失陷有关,康小公子的父亲康启瑞原为鸿胪寺卿,有三個儿子,康宸,康辉,康羽,康宸和康辉也皆在鸿胪寺任职。一年以前,凉州失陷,北辽人屠城之后,屯兵十万于凉州城外,你父亲张将军当时不知所踪,北麓军防线太长,因为沒有你父亲统领,一盘散沙,兵力难以集结抵抗,当时只有副将李彦带领的两万人对峙。北辽人扬言,還要再增派二十万大军一举南下,当时因为凉州被屠城的消息刚刚传到京城,人心惶惶,又听到北辽人要南下的消息,更是在朝堂中炸开了锅,父皇便把正在镇守东边的枢密使文博抽调回来,先行北上统领北麓军,只是文枢密使迟迟也未到凉州,李彦率领的两万人很快就被北辽人击垮了,眼见北辽人就要踏過崇关,父皇便临时决定先派出使团去稳住北辽人。”
“当时很多人都不敢去,唯有鸿胪寺卿康启瑞自荐,于是他便作为使者率领使团去和北辽人谈判,康宸和康辉由于担心父亲,也便跟着去了,使者团在河东路五千军士的护送下,在崇关截住了南下的北辽人,他们去北辽人的军营,进行了十天的谈判,沒有任何的结果传出,因为十天之后,使者团一行二十八人的人头全部都挂在了北辽人军营外。”
“但也因此,使者团给南楚争取了十天的時間,文枢密使才集结了二十万北麓军赶到,在崇关外击退了北辽人。”
张翔明白了,缓缓道:“所以,康启瑞父子三人因为作为使者团全被北辽人杀了,所以陛下才御赐了忠门之家。”
赵寒烟点点头:“康启瑞父子三人带领使者团拖了北辽军队十天的時間,才沒能让北辽人踏過崇关,他们为国捐躯,乃南楚的英烈,如今整個康家只剩下康羽一名男丁,說起来已是无权无势,父皇自会御赐這块牌匾,以保康家這唯一的男丁血脉得以延续。”
张翔沉默了下来,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赵寒烟看着他道:“康家记恨你父亲,觉得若不是你父亲丢了凉州,康家也不会有這样的结果,康家父子三人也不会枉死,所以如今康夫人和康小公子自也会记恨于你,康夫人今日不见你,想来也是這般原因,你以后也不要去见她,免给自己徒增烦恼。”
张翔点点头。
只是听完了赵寒烟這段话,心中的一种悲凉感油然而生,以及满腹的冷笑。
他父亲保了南楚十七年太平,却是因一遭凉州失守被這么多人记恨,甚至背上了祸国奸臣這样的骂名。
除了他见過的苏绍元和杨黎,沒有人去怀疑這件事的蹊跷之处。
沒人记住過他的功,只记得他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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