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观者
不過這只是因为索妮娅贫乏的词库裡沒找到更合适的名词,毕竟這裡只能算是海面上忽然凸出来的巴掌大的小地方,仿佛海浪再大一点就能淹沒。
但海平面很安静,非常安静,沒有一丝丝风。索妮娅双腿浸沒在海水裡,踩着湿漉漉的沙地,抬头看向四周。
周围都是乳白色的浓雾,充溢着每一寸空间,天空像是一团晕开的浓墨,昏沉又厚重。
我在做梦,索妮娅心想。
她很清晰地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剑与玫瑰术师大学的女寝室裡睡觉,不可能会忽然出现在一個小岛上。
一想到是梦,索妮娅就轻松多了,她好奇地蹲下来尝了尝海水,发现跟平时喝的水一样,甚至還有一点甜味,根本不是线上教育课程裡所說的咸苦。
索妮娅越加肯定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她沒去過海边,沒尝過海水,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海水是什么味。
“但我在做梦的话……”索妮娅看向小岛中心:“为什么会梦见一具我从未见過的尸体?”
小岛中央,一具陌生的尸体半跪在沙地上。
他穿着一套漆黑的风衣,戴着兜帽,面容模糊,服装厚重,从外表看不出是男是女。
一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但他并沒有倒下,而是单膝跪在地上。他左手扶着腰间的剑鞘,右手握着未曾出锋的剑柄,仿佛是在拔剑之前就被人洞穿了心脏。
除了這具尸体和沙子以外,小岛再无任何事物。索妮娅又不会游泳,再加上她认为此时是在做梦,对尸体根本沒有畏惧,便大胆地走過去观察尸体。
她发现,刺穿尸体的长剑還在滴血,血液沿着剑身美丽的雕纹流淌,逆流至镶嵌在剑格裡的暗红宝石,让整柄剑都仿佛活過来了一样,实在是太美了……
当索妮娅回過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握紧了這柄长剑。
完美契合手掌的剑鞘,完全戳中审美的绚烂剑纹,以及那仿佛肢体延伸的触感,這柄剑,仿佛是……
……仿佛是为她定身打造的武器。
沒有经過思考,索妮娅将长剑从尸体上拔出来。
她本以为尸体会就此倒下,所以一拔出来就后退一步,免得被尸体砸到。
然而,尸体并沒有倒下。
相反,他站起来了。
嗒,嗒,随着钢底长靴踩在沙地上的声音,在索妮娅惊惧的注视下,尸体缓缓挺直了腰背,抽出清冷锋利的长剑。
哗啦一声,剑锋破空,他的剑尖直指索妮娅。虽然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索妮娅却感觉到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视线!
“放心吧,剑姬,這一次,我不是你的敌人。”
尸体的声音非男非女,仿佛是机械咬合出来的齿音:“我只是会杀了你而已。”
你对敌人的定义似乎跟正常人有很大出入啊喂……索妮娅紧紧握住手裡的绚烂长剑,仿佛能因此获得一点安全感。
“你是什么人?”她声音有些颤抖。
“我名为终末观者,你可以叫我观者。”观者說道:“在接下来七十二小时内,你只有击败我才能离开這裡,否则,你只有待满七十二小时才能离开。”
“這裡不是梦嗎?”索妮娅睁大了眼睛。
“梦与现实的区别,只在于现实是大家共同编织的梦境,而梦……”
“是你为自己构筑的囚笼。”
话音刚落,观者急踩沙地踏前挥切,哪怕索妮娅已经尽可能后撤,却依然躲不开那闪亮的剑刃辉光——
“你有十秒休息時間。”
索妮娅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喉咙,脸上写满了惊恐。
撕裂的疼痛无比真实,仿佛她刚才已经被這個莫名其妙的怪人切断了脖子。
假如這是梦境,在遭受如此疼痛的瞬间,她就该从自己舒适温暖的床上醒過来。
然而——
“十秒已過,我劝你最好握紧自己的剑。只有這样,你才能……”
索妮娅抬起头,看见观者握紧剑柄收在腰间,摆出一個纳剑架势,双腿用力一蹬沙地朝她冲杀而来!
索妮娅慌忙举起长剑后撤,然而观者這一步如同平移般突兀地跨越十几步的距离,当她看见观者留下的剑光时,观者的声音正从她后方响起——
“……死得稍微有尊严一点。”
“你有十秒休息時間。”
当索妮娅从斩首痛觉回過神来的瞬间,她沒有任何犹豫,转头就跳进海裡,哪怕她不会游泳也顾不得了!
似乎是对死亡的恐惧激发了潜能,索妮娅几乎是无师自通了游泳,虽然是极不美观满是水花的狗刨式游泳法,但只要能远离那個有怪人的骇人小岛就行了!
若不是梦境裡腹中空空,索妮娅甚至想试试笑话裡出现過的放屁推进法。
在水花的扑腾声中,索妮娅清晰地听见观者的声音:“逃跑很可耻。”
“而且很沒用。”
忽然后颈一凉,索妮娅低头,看见一抹冰冷的剑尖从自己脖颈透出。
当海浪般的痛楚淹沒她之前,索妮娅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小岛上。
“你有十秒休息時間。”
這次她沒有逃跑,而是看向观者的手。
“你似乎在期待我将剑扔出去后就沒有武器了?”观者优哉游哉地将剑收入鞘裡,“在你已经经历数次死亡后,你为何還如此天真?”
“你這也太不讲理了吧。”索妮娅苦笑道。
“道理只在剑尖之上。想讲道理,用嘴是沒用的,用剑来說服我吧。”
观者還沒說完,索妮娅就噗通一声跳入海裡。但這次她沒有游泳,而是選擇潜入海裡,试图躲避观者的攻击。
‘你总不能斩断大海吧!’她心裡這么想到。
事实也的确如此,五秒,十秒,三十秒……一分钟過去,索妮娅都沒遭受到攻击。
然而因为无法呼吸,她感觉自己快要晕厥了。
明明是做梦,为什么還会因为大脑缺氧而导致脑供血不足!?
憋气的痛苦丝毫不亚于斩首,索妮娅忍不住了,随便挑了個位置浮上去试图呼吸一下再潜水,心裡存着侥幸:我就呼吸一两秒钟,他总不可能那么快发现我吧!?
数秒后,索妮娅坐在小岛上,捂住刚刚被刺穿的嘴巴,不停用舌头舔舐牙齿来確認自己的舌头沒被飞剑割断。
“你有十秒休息時間。”
“观者!”
索妮娅大喝一声,满脸怒容,咬紧牙齿,双手握紧长剑,鼓足勇气走向观者。观者哦了一声,右手轻抚剑柄,說道:“如果你想提前中止休息,我沒意见。”
啪!
索妮娅噗通一声跪在观者面前。
“伟大仁慈善良的未知主宰,索妮娅愿日夜向您祈祷,聆听您的圣言,追随您的神迹,吟唱你的旨意……請不用這样折磨我了,您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說吧,我很乖很听话的,你命令我做什么都行,呜呜呜……”
“真的什么都行嗎?”观者问道。
索妮娅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格外诱人,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脸庞露出一抹红晕,咬牙点了点臻首:“什么都行。”
“那好,我命令你——”观者握紧剑柄,摆出纳剑架势:“击败我。”
铮!
“你有十秒休息時間。”
索妮娅躺在沙地上,呆呆看着那浓墨乌黑的天空,然后一個鲤鱼翻身站起来,不解问道:
“不是,我以前又沒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在我這种小人物上浪费時間?這世上罪大恶极的人那么多,你想惩戒除恶我可以给你推薦几個人选;如果你是大坏蛋,我也可以给你推薦几位位高权重道貌岸然的大人物。”
“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学生,不值得你花费這么大功夫来对付我。你现在的行为就像是用螺旋光炮打蚊子,让剑术师去劈柴,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你說对不对?”
“你想让我做什么,你說就是了,我一看就是一朵柔弱的任人蹂躏的玫瑰花,生来就只能随波逐流……”
就当索妮娅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說时,观者却摇摇头:“你說错了。”
索妮娅立刻說道:“我哪裡說错了,你告诉我,我肯定改。”
“你第一句话就說错了。”
“第一句?”
“你怎么能肯定,”观者握紧剑柄,摆出纳剑架势:“你以前沒得罪我呢?”
铮!
“你有十秒休息時間。”
或许是因为死得太频繁了,索妮娅甚至觉得斩首其实也就這样,痛习惯了也沒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观者,“我只要待满七十二個小时,就能离开這個该死的梦境?”
“是的。”观者点点头:“不過,這裡可沒有时钟。对比人的一生,七十二個小时并不长,但对于死亡而言,七十二個小时却也不短。”
“你真的能在不断的死亡中,坚持七十二個小时?”
“而且,你为什么会相信一個,在梦裡不断杀死你的人的话语呢?万一我在說谎呢?”
“退一万步說,就算你今晚真的能脱离梦境,那明天晚上呢?后天晚上呢?”
观者摆出纳剑架势,“你既然见识過死亡,就不该对奇迹抱有期待。”
铮!
观者向前踏步,随着拔剑横扫,整個人也跟着旋转一圈,刹那间跨越十几步距离,长剑伴随着庞大的转动势能,将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再次斩首索妮娅——
铛!
第一次,索妮娅的剑刃挡住了观者的锋芒!
此时,索妮娅脸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恐惧,沒有愤怒,沒有杀意,沒有哀求,只有最冰冷的静寂。宛如红宝石的瞳孔裡,倒映着观者那模糊不清的模样,仿佛要将他深深印在心裡!
“你令我别无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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