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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节 六

作者:洛小阳
第51章扎纸店

  站在传达室门口,我一时之间沒了主意。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他们的脸上都是带着对新一天的渴望和憧憬,生活的是多么简单。而我,在经历了這些事情之后,却开始对我所处的這個世界产生了怀疑。我原本应该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现在我却发现,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個我了,因为我的周边,充满了未知。

  几番纠结之后,我還是决定先去找张哈子。因为村裡面人命关天的事,不能耽误,另外,张哈子有一個明确的地方可以去找,而那個偷了我快递的女生,茫茫人海中,绝对是大海捞针。

  我拿出陈先生给我的小纸條,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然后用手机搜索了一下怎么坐公交车,记下路线之后,我在学校门口的路边摊买了一份酸辣粉,一是为了填饱肚子,二来是为了破开一百元的整钞,用来坐公交。

  纸條上的地址写的是重庆磁器口古镇老街14号。

  磁器口原本是重庆嘉陵江边一個重要的水陆码头,只不過随着社会的发展,這個地方渐渐的沒有了当初的作业,变成了旅游景区。据說,這裡曾经有着「白日裡千人拱手,入夜后万盏明灯」的夸赞,可谓是繁盛一时,更是被赞誉为「小重庆」,在学校上学期间,我曾经去過一次,還是因为小学同学来重庆玩,我去接待。否则的话,我一般都是在做家教。

  沒想到我第二次来這個地方,竟然会是因为這样一個原因。

  說实话,上次来磁器口我也只是走马观花,甚至都沒分清楚东西南北门在什么地方。下了公交车之后,我找了最近的一個门进去,在裡面转悠了半個小时,也问了好几家店铺的老板,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這老街14号在什么地方。

  沒想到原本以为很好找的地方,到了這裡之后,竟然也是大海捞针。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看见路边有一個修自行车的老伯,他的招牌上写着专业修车20年。我走過去一问,他果然知道這個地方,然后给我指了一阵路。

  按照那位修车老伯的指引,我渐渐的偏离了繁华的磁器口主街,人也越来越少,之前的喧嚣也被我甩在身后。走在青石地板上,還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转過一個小巷,眼前的一幕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這一條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卖花圈纸钱纸人纸马的地方。街上也有一些行人,但是几乎大家都很安静,就算是协商价格,声音也比较小。我沒来過這种地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正常现象。

  我看着這些店铺的门牌号,一家一家找過去。

  我看见每家店铺的门口都放着花圈什么的,店铺裡一般也有两個年轻的男性店员在看着。可能是這样阳气会比较大,不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我看了看,所有店铺摆放的纸人都画的很扎眼,总之很不像人。而且在每家店铺的门楣之上,都挂着一個八卦镜,镜面朝外,阳光照下来的时候,還能熠熠生辉。

  我记得陈先生以前說過,八卦镜是用来镇宅辟邪的,看来每家店铺都還是很相信這個东西的。

  陈先生给我的地址就是這裡,难不成這個重庆张哈子也是卖纸人的?然后我就疑惑了,他一個瞎子,他能扎纸人嗎?不過很快我就想到了陈先生之前說過的,鞋匠到了一定的水平,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做出一双阴鞋来。這么看来,這位张哈子应该也有闭着眼睛就能做纸人的本事。

  鞋分左右,路有阴阳;也不知道這些纸人是不是也有阴阳之分。如果有的话,那些摆在门口的纸人,它们此时此刻是不是真的在盯着我看?

  往前走了好一阵,都快要走到這條街的尽头了,才看到老街14号的门牌号。可是這家左右的门牌号并不是13和15,而是107和108,他這家店就好像是硬生生插进来的一样。

  14号的店铺门比周围的小了太多太多,就仅仅只有两块门板,门板的两侧各立着一個纸人,是一对童男童女,唇红脸白,嘴上带着微笑,双眼呆滞,好像是在,看着我。而且這家店的门面很是奇怪,比两边的屋子要矮一些,以至于即便是大晴天,也照不到太阳光。更为奇怪的是,在它的门楣上,虽然也挂了一块八卦镜,可這镜面却是朝着店铺裡面的。

  我收回视线,确定沒有找错地方后,走了进去。

  沒想到门口只有两块门板那么小的店面,进来以后竟然是這么宽敞,我這才明白,原来隔壁的107号和108号都是他的店面,只不過14号单独开了一個门。

  我进去之后,看见在我的对面有一個神龛,上面供奉的不是关二爷,也不是貔貅蟾蜍之类的,而是一张人物画像,却不是三清,也不是观音,而是一個仙风道骨的道士。在画像面前,有一個香炉,上面插着的不是三炷香,而是一炷香。香烟袅袅上升,竟然不偏不倚,即便是有风吹過,那道香烟也不曾左右摇摆過。

  在画像的两侧,是一副对联,上联是:认眼前富贵为真,下联是:许身后轮回不坠。

  我看了一圈,发现這偌大的花纸店,竟然沒有一点金器(也是辟邪用的)。而且不仅沒有金器,竟然连個店员都沒有,给人的感觉就是衣一副阴气沉沉的感觉,待在裡面很是压抑。我实在不明白,店铺這样的布局,难道就不怕招阴嗎?

  沒過一会儿,有人从裡屋走了出来,是一位面带着笑容的老人,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腰板却挺得很直,我特地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圆鼓鼓的,一点也不瞎,他应该不是张哈子。

  老人问我,小哥,你是来找我师傅张哈子滴迈?

  我一听大惊,问他,你是啷個晓得滴?

  老人笑到起讲,你所有不知,要是来我家店铺买白烛花圈纸人纸马滴,一般不是从107号门就是从108号门进来,像小哥你這样从14号门进来滴,大多数都是来找我师傅滴。

  我恍然大悟,原来還有這么個讲究。可是,他并沒有看到我进来,他是怎么知道我从14号门进来的?

  疑惑归疑惑,办正事要紧。

  我问他,那你师傅他老人家到屋沒?我确实是找他有点儿事。

  老人讲,小哥来滴不巧,我师傅出门有好几天老,本来应该今天转来滴,但是不晓得是么子原因耽误老,现在哈沒到屋。要不你明天再来?

  我问,你晓得师傅到哪裡去了不?我去找他,我真的有急事。或者你给我讲哈你师傅的手机号码也可以。

  老人家讲,我也不晓得我师傅到哪裡去了,他一般不会给我們讲。我年纪大老,用不来手机,也记不到他的手机号码。

  這下就沒办法了,但至少已经找对了地方,大不了明天再来一趟就行了。我向老人家辞别后,转身准备离开,却沒想到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用来烧纸钱的瓷盆,瓷盆嗖的一下砸了下去,竟然砸到了老人家的腿上。

  我听到「咔嚓」一声清脆响,心中顿时就凉了一大截——骨折了!

  老人家的骨头本来就脆,现在被我這么一砸,声音都响了,肯定骨折了。我赶紧過去移开瓷盆,一看老人的小腿,果然都已经变形了!

  我身上哪有那么多钱给老人做手术?這下完了!彻底完了!

  我慌忙的扶起老人家,一边道歉一边准备打120。虽然我沒钱,但是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责任,這是我爷爷从小就教给我的。

  可是电话還沒打通,老人家就笑着說沒关系,他自己处理就好,让我不用打电话,快回去吧。說完這话,他竟然就那样瘸着腿往裡屋走进去了。

  我突然觉得哪裡不对,他腿都变形了,可是看他的表情,還在微笑,一点也不痛的样子!更奇怪的是,他不仅沒有找我要医疗费,居然還說他自己解决,這太不符合现在社会上碰瓷的风气了。

  這么好的老人家,我怎么可能让他一個人遭罪,于是我也跟了进去,心想着,這件事我一定是要承担责任的,否则良心难安。

  外堂和裡屋隔了一道门帘,我掀开门帘进去,看到裡面一排排全是纸人!相信我,如果是晚上的话,我肯定已经被吓尿了。

  我看到老人一瘸一拐的进了一扇门裡,我也跟着過去了,到了门口的时候,我刚要推门进去,却从门缝裡看到了令我惊悚的一幕:

  只见老人家慢慢的掀开了他的裤腿,露出裡面的小腿。這小腿,竟然是用纸糊成的!而裡面的骨头,是两條竹篾條!他把外面已经破碎的纸撕掉,然后把裡面断了的竹篾條掰直,再用红线把断了的篾條绑起来。做完這一切之后,他从一旁的桌上拿起浆糊和白纸,然后在小腿上一层一层的糊起来。

  這位老人,他竟然是一個纸人!

  我吓得转身就跑,却突然被绊倒,然后我听到那些纸人全部诡异的笑着朝我身上扑来:

  「你发现了李老伯的秘密,你也要和我們一样,变成纸人!嘻嘻~~~」

  第52章校花凌绛

  這些纸人全部会說话!

  更奇怪的是這些纸人明明沒什么重量,可是压在我身上后,我却爬不起来。

  我好像觉得有人在揪我的头发,我伸手往后去抓,却什么也沒有抓到。而就在這個时候,那老人走出了房间,对着压在我身上的纸人们轻喝了一句:沒得规矩!等师傅回来老,好好收拾你们。

  他的话刚說完,我身上的压力瞬间就沒了。我站起身来,看见老人還是那副笑脸。他对我讲,這些都是师傅這些年到外头收留滴阴魂,暂时存在這裡,黑挫小哥老,实在是抱歉。

  我沒有說话,而是低头看着老人的腿。因为最让我害怕的不是這些会說话的纸人,毕竟我已经见過三個会說话的纸人了,我最害怕的是你啊,老人家!

  我看见他的腿虽然還有一点弯曲,但是已经很接近正常了。

  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势,让我跟着他一起出去。我看见他走路的时候,一高一低,很显然是刚刚绑篾條的时候造成的。

  来到外面的大堂之后,他对我讲,想必小哥进来滴时候也发现老,我們這個店铺八卦镜朝内,全店沒得半点金器,而且還背阳朝阴,为得就是让這些阴魂可以不散。

  后来我才明白,八卦镜朝内,是定住宅子的风水,不让风水变化,否则阴魂立刻会受到影响。至于金器,陈先生之前把铜烟枪交给我的时候就交代過了。

  讲完這些之后,他看到我還在看着他的腿,他摆摆手讲,沒得事,等师傅回来老,重新再扎一個就好咯。哦,你可能哈不晓得,我师傅他是個扎匠。這屋裡滴东西,都是他扎滴。

  就在這個时候,有人走了进来,而且是从14号门走进来的。還沒等我看清楚他是谁,就听到他冲着我喊了一声,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啷個找到這裡滴?是不是给我還钱来老?

  我沒想到来人居然是张破虏,我說,钱一时半会儿是真沒有,我来這裡找個人。对了,你到這裡来搞么子?

  张破虏一听就笑了,他讲,這儿是我屋,你讲我来這裡搞么子?

  這裡是他家?那他岂不是张哈子的儿子?

  我问,那张哈子和你是么子关系?

  我這话一出,张破虏和那位老人都笑了起来。那位老人对我讲,這就是我师傅张破虏,不過别人都欢喜喊他张哈子。

  张破虏就是张哈子?!

  无论是从年纪還是从穿着,他一点都不像啊!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小归小,可是一点也不瞎,为什么别人会叫他张哈子呢?

  還沒等我问出口,他就急着开口问我,你找我搞么子?

  我赶紧把发生在我們村子裡的事情给他說了一遍,当然了,其中還是省略了很多东西,否则一时半会儿還真的說不完。

  他听了我的话后,伸手摸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皱眉沉思,還一边自言自语的讲,五体投地,好久都沒碰到老。

  過了一会儿,他问我是到哪個地方,我讲了地址后,他讲他现在手头上哈有点事沒弄完,要等几天才能去。

  我问大概要几天,我怕屋裡的那些人等不起。

  他讲,沒得事,就算是最后一天,都来得及。

  我讲,那好,你先忙,我先回学校去了。

  他讲,莫捉急,既然来咯,我就带你逛哈子磁器口,免得被人讲我小气。

  于是,我的第二次磁器口之行就這样拉开了序幕。张破虏是重庆本地人,对重庆的歷史和故事都很熟悉,一路上他一直给我介绍磁器口的過往。我也时不时的问一些他問題,比如他今年多少岁啊,這门手艺是跟谁学的啊之类的。在人来人往中,逛了差不多一個上午,最后找了一家川菜馆吃午饭。

  饭桌上,我问他,老李(店铺裡的那位老人)的腿沒得事吧?

  他讲,沒得事,等会儿回去给他重新扎一双腿就是咯。

  我小声问道,老李也是纸人?

  他讲,不是滴,他就一双腿是纸扎滴。

  我又问,他滴腿是啷個沒得滴?

  张破虏讲,当年打仗,被地雷炸断滴。

  我想到了昨晚他给我讲的回龙山的传說,所以我问了句,回龙山?

  他点点头讲,嗯,就是到那個地方打滴仗。要是他滴腿沒炸断,当個将军肯定是沒得問題滴。

  后来又东拉西扯的聊了一阵,他结了账,就把我送出磁器口了。临走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說了一句,你最近小心点儿,有個东西跟到你滴。我现在沒得空帮你赶走,等有空了再讲。

  上公交车的时候,我看见公交车的仪表盘那裡有一個小屏幕,是显示后车门的监控。看到這裡我突然想到,在学校传达室的门口有一個摄像头。如果我的包裹被别人拿走了,那么肯定会被拍到。

  想到這裡,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学校了。

  到了学校之后,我直奔传达室。還是之前的那位老大爷,我给他說明了我的来意之后,他就让我在传达室裡的一台电脑上找找,他說监控的数据都在裡面,但是他不会弄。

  我问了他那個女生拿走我快递的时候大概是哪天,他說就是昨天,他记得很清楚。我把监控录下来的视频筛选出来,然后我們两個就从昨天的凌晨开始看起。我設置的播放速度是8倍速,看起来很快,但是也花了不少時間。差不多半個多小时后,大爷终于說停。

  他指着电脑屏幕讲,就是這個女娃娃,我记得黑清楚。

  我又问,老大爷,你沒有记错吧?

  他讲,我啷個会记错?她昨天来滴时候,冷冰冰滴,好像屋裡滴温度都被她搞下降老,也不晓得一個女娃娃,整天绷着個脸搞么子。

  既然老人家都這么說了,那肯定是不会错了。然后我盯着电脑屏幕仔细看了起来。

  从屏幕上,我能看到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雪纺衬衫,下身是一件蓝色的牛仔热裤,衬衫扎进了牛仔裤裡,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脚下踩着的是一双高跟凉鞋,一眼看上去就能给人一种很惊艳的感觉。可是很快,這种惊艳就变成了惊讶。

  因为我把她出现的這段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她竟然全程沒有露脸!要不被棒球帽给挡住了,要不就是只拍到后脑勺——她竟然完美的避开了摄像头的监控!

  我问老大爷還有沒有其他摄像头的监控视频,大爷說都在电脑裡,自己找。于是我又找出两個不同角度的监控录像,可结果還是一样,她的脸依旧沒有被拍下来。

  如果說是避开了一個摄像头的监控,那還可以解释为运气好。可是像她這种一次性避开了三個摄像头的监控,那就不得不深思一下了。

  我沒想到有监控都沒能找出這個女生,不過大概知道了她的身型,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已经是午休的時間,校园裡三五成群的校友们,来来往往很是热闹。我沒什么兴趣就直接回了寝室。寝室裡只有老二在,他正在打游戏,见我进来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继续开黑。

  累了這么久,我打算先睡一觉,然后下午再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学校裡偶遇那個女生。

  而就在這個时候,老二打完了游戏,跑到我身边坐下,然后用一脸暧昧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說,老四,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不在的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打你电话也关机。

  我說我回家了,老家那边沒信号。

  他說你别扯這些沒用的,人家女生都找上门来了。

  我讶异,女生,什么女生?

  老二又跑回去拿来一张照片递给我,說,喏,就是這美女,她让我交给你的。啧啧,你看這脸蛋,你看這大胸,你看這小腰,你再看看這腿,妈的,腿玩年啊!老四,我可是打听過了,她可是出自音乐系的校花凌绛!你丫的好福气啊!

  我看到照片的刹那,如遭雷击,這女生不就是偷我包裹的那個女生嗎?

  第53章爷爷的遗物

  校花凌绛!?

  凌绛的名字我是听過的,算是我們学校的风云人物,人美腿长皮肤白,是当之无愧的校花,有着冰山女神的称号。只是我以前从来沒见過。

  我问老二,她有沒有說来找我干什么?

  老二說,她沒說,只是說你回来了就给她打电话,电话号码在相片背面。老四,你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泡上校花的?

  我沒有理会老二的死缠烂打,走出寝室拨通了那個电话号码。提示音响了几下之后,对方就接通了电话:「谁?」

  对方的声音很冷,是的,即便是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她那冰冷的语气。

  我說我是洛小阳。

  对方很明显的顿了一下,然后她說,半個小时后,操场见。

  說完,她就把电话挂了,根本就沒考虑過我会不会答应去见她這件事。不過她手裡拿着我爷爷寄给我的包裹,我肯定是会去的。只是這种被别人掌控着主动权的感受真不好受。

  给老二招呼了一声,我就往操场那边去了。从寝室到操场只要十几分钟的時間,我是提前到了的,所以就坐在看台的一处树荫下等着她,心裡想着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比如她要是不把包裹還给我,我该怎么办?爷爷已经死了,我又沒有快递单号,几乎可以說是死无对证了。

  就在思考间,一缕幽香飘进了我鼻子,我转過头去,就看见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然后是纤细的腰和一张精致到让人有些窒息的脸。

  我站起身来,发现她的個头并沒有比我矮多少,应该有一米六七左右。

  她问我,你是洛小阳?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身份证给她看,說,如假包换。

  她又问我,你和洛朝廷是什么关系?

  我反问她,你私自拿了我的包裹不說,還调查我户口?

  說实话,我是真有点怒了,這些天本来就過得不顺,也沒有睡好,脾气自然很大。

  她說,既然你不說,那這东西你也别想拿到了。

  說着,她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上還有一個小小的包裹,居然還沒有拆封!這么看来,這人的品性還不算太坏。

  我假装无所谓的耸耸肩,对她說,如果你坚持要這样的话,那我只好报警了。

  她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并沒有被我的话吓到。然后她說,如果你觉得有些事是警察可以解决的,你大可以现在就报警。

  我问她,你什么意思。

  她沒說话,而是伸手拍了拍我的肩。我看的很清楚,她的手法和陈先生的手法一模一样,這是旺火的手法!——对于匠人来讲,确实有很多东西是警察解决不了的。

  我惊讶的问,你是鞋匠還是扎匠?

  她沒有回答我,而是看了一眼我的身后,然后问我,那個东西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到你的?

  我一开始還沒听明白,然后想到张哈子在和我分开时也讲有個东西跟到我,我才晓得,她讲的是我身后的那個东西。

  我讲,我不晓得,我看不到你们讲的那個东西。

  她讲,我們?還有谁看到過?

  我讲,是磁器口的张哈子,他喊我最近小心点。

  她轻微点点头,对我讲,哦,原来是张家的后人,难怪你身上一身纸人的味道。——不過,你說你看不到那個东西?

  我摇头讲,我看不到,那是個什么东西?

  她讲,既然你看不到,還是不告诉你的好。我再问你一次,洛朝廷是你什么人?

  既然她也是那個圈子裡面的人,而且看上去人品也不坏,于是我讲,他是我爷爷。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用一种十分鄙视的语气问我,洛朝廷有你這么窝囊的孙子?

  我苦笑一声,沒有接话。爷爷的本事我确实一星半点都沒有学会,說我窝囊,也沒什么错。只是我好奇的是,为什么几乎在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了我爷爷的名讳?所以我问她,你也晓得我爷爷?

  她讲她是昨天问了家裡的长辈,才晓得有我爷爷這么一号人物的。

  我正思考着我爷爷当年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才能让那么多人知道他时,凌绛突然伸手把包裹递到我面前,对我讲,拆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在见到這個包裹之前,我還以为我爷爷会把那把蒲扇寄给我,因为之前我已经几乎可以确定爷爷留给我的东西就是那把蒲扇了。可结果却沒想到是這么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装得下一把蒲扇啊。

  拆开了之后,发现裡面是一個十分古朴的铃铛,很像是电视裡那些道士做法时候用的铃铛,但是這個却是袖珍版的,它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小。铃铛的头上有一個小环,环裡穿着一條红线。叫人奇怪的是,這铃铛不管我怎么摇,它都不能发出声音。

  在包裹裡面還有一张小纸條,上面写了一行小字,是爷爷的笔迹,他只写了一句话:挂到身上,莫搞掉丢。

  我想,這是八個字,算是爷爷的最后遗嘱了吧。我不知道這铃铛有什么用,但是爷爷既然让我挂在身上,我自然是不会弄丢的。

  凌绛看到铃铛后,脸色有些震惊,我听到她在小声呢喃:难怪觉得气息那么熟悉,原来是镇魂铃。

  我问她,什么是镇魂铃。

  她讲,赶尸匠用来赶尸的法器,起到镇魂的作用。给我看看。

  我把铃铛给她,她拿在手裡,眼睛突然闭上,然后我看见她嘴唇轻微喃喃几句,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素手微微摇晃,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悠然响起。

  听到那声音,我仿佛觉得我的整個身体都如沐春风一般,多天以来的疲惫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我沒想明白的是,那么小的一個铃铛,居然能够发出這么大的声音,简直是不可思议。

  摇完铃铛后的凌绛,脸色变得唰白,我急忙问她怎么了,她說沒事,是她高估了自己,這铃铛不是一般人都能摇的。

  我问,要不要送你到医疗室去看看?

  我明显的感觉到她白了我一眼,讲,你觉得有這個必要?

  我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又不确定的讲,有——吧?

  她又用那种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也乐得清闲,把铃铛挂在我脖子上,然后就准备回寝室。

  等我走到寝室,還沒来得及躺下,我就接到张哈子的电话,他讲他在我学校门口等我,喊我带几件衣服马上過去。

  我背着包,還沒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就看见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在讨论着什么,却沒有看到张哈子。我打电话问他在哪裡。他讲,你看到這裡有一群人沒得?我被那群人包到滴(围着的)。

  我還以为這家伙闯了什么祸,要我去给他撑场子,却沒想到這家伙开了一辆悍马過来,摆放在学校门口招摇過市。难怪会惹得那些小妹妹围观。

  他见我来了之后,冲我招了招手,隔空喊道,上车。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還是上了车。

  开车之后,我问他,现在搞么子去?

  他讲,小爷我带你去回龙山耍一哈,那個地方是個好地方,不能白白糟蹋老。

  我问道,你不是哈有事沒解决撒,啷個又想到去回龙山?

  他讲,我讲的那件事就是回龙山。啷個好滴一块地,要是浪费了,天理不容啊。

  我還是第一次坐悍马,不過好像也沒得特别的感受。我本来就困,沒多久就睡着了。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总之天都快黑了,我是被电话吵醒的,电话是村支书家裡的座机打来的,他对我說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阳啊,你快点转来,乡亲们要烧死你大伯。

  第54章身后有人

  村支书的电话就好像是惊天霹雳一样,狠狠的砸在我脑袋上。

  我问他屋裡发生了么子事?

  他急忙急色的說了好半阵,我才听明白,原来是村子裡王昌海的婆娘晚上起夜,刚好碰到王昌海起床去拜五体投地。王昌海的婆娘一开始還以为他男人是梦游了,担心他出事,就一直跟到他后面走。

  哪個晓得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走到后头他婆娘都怕起来咯,但是自家的男人哈到前面,她不跟到去又不放心,所以她哈是硬着脑壳往前走。可是,等到她走到我爷爷坟那裡的时候,看到二十八位壮汉趴在地上,我大伯跪在坟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沒忍到被黑晕過去了。

  第二天,他婆娘就找到我屋来了,讲要给他们一個說法。這件事就這么闹大了,尽管陈先生站出来解释了,但還是沒有人相信。他们一致认为是我大伯带头的,不然为么子别人是趴着的,就他一個是跪着的?

  所以村子裡的人都相信我大伯搞巫术害人(类似于现在常說的搞邪教),一定要烧死他才能够救那二十八個壮汉。所以村支书才急急忙忙给我打了這個电话。

  我把事情的经過给张哈子讲了一遍,本意是喊他把我放在回龙山附近的那個小站就行,我好买火车票回去。但是张哈子听完之后却讲,一起去。

  所以原本应该下高速的张哈子一脚油门,车子直接穿過了回龙山,往我老家那個方向冲過去了。

  我看了看時間,现在是下午六点半,走高速只能到附近的镇上,然后還有一個小时的乡道要开,到了镇上之后,要去我們村,就必须走路了,這么算下来,晚上12点能赶回村子都算是快的了(高速比火车要快一些,如果是坐火车的话,還需要捣车,会更慢)。

  张哈子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讲,老师,开個导航撒,大晚上滴,万一走跑偏了,就要到下一個高速路口掉头老。

  我刚准备拿出我的手机开导航,张哈子直接把他的手机扔给我,讲,用我滴手机,你那手机我看不习惯。

  我嘀咕了一句名堂多,然后问他解锁密碼是好多。

  他讲,我是帅哥。

  我讲,我问的是解锁密碼。

  他讲,我晓得,我给你讲了,我是帅哥。密碼就是我是帅哥。

  我差点把手机直接呼他脸上,因为众所周知,解锁密碼是数字,他却给我讲汉字。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醒他,解锁密碼是数字!

  他讲,你個瓜娃子啷個這么蠢?我是帅哥,5439。

  我现在也是沒有心情和他吵,不然真的要好好看看,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我原本以为這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沒想到他开了一阵之后,突然唉声叹气起来。

  我问他又啷個了?

  他讲,有件事我要咨询你一哈。你是大学生,你应该比较懂這方面滴东西。

  我讲,么子事,我晓得就给你讲。

  他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始讲,你也晓得,我這個人沒得别滴么子本事,就是长滴還阔以——你先莫动手,等我把话讲完。我之前谈了一個你们学校滴女朋友,然后和她一起出去吃了几次饭,当时她室友也到一起。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哪個晓得,她室友也欢喜我,哈讲可以不要名份,你讲,這么好滴女学生哪裡去找?我本来是拒绝滴,但是实在是扛不住,而且我女朋友也晓得她室友欢喜我,但她也沒阻止。搞到现在,我有两個女朋友,一天到晚都要被她们烦球死。所以我想請教一哈你,這种事情该啷個办?——事先讲好,不准动手,我到开车,你敢动手,我就松手。

  我很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讲,這种事情我也沒得太過丰富的经验。毕竟,不是哪個人都像你那么不要脸。

  他一听顿时一拍大腿,讲,我就是想晓得,你大学四年,是啷個做到沒得女朋友滴?

  他拍的是右腿,右腿下面是油门。被他這么一拍,车子猛的往前蹿出去,吓得我和他一阵大喊大叫。

  车子好不容易平稳下来之后,我都還在惊魂未定,他却還念念不忘之前那個問題,再次问我,你哈沒讲,你是啷個做到滴?

  我决定不再和他讲话,否则不是被他憋出内伤,就是要出车祸受外伤。

  就在我看着窗外,忧心屋裡的时候,却听到他讲,你现在想啷個多也沒得用,哈不如好好睡一觉,回去了讲不到有得忙。

  我转過头来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神色有些严肃,难得的一本正经。我這才醒悟過来,他故意插科打诨,为的是让我放松一些。

  然而,我终究還是低估了他。因为他這一本正经的样子還沒有三秒钟,他就原形毕露的问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忧郁?我给你讲,女孩子就是喜歡——

  我說,你闭嘴,开车。

  车子开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要走着去村子,至少還要大半天的脚程。如果是晚上,黑灯瞎火的,時間就更长了。

  张哈子问我,车子开得进去不?

  我讲,沒见有人开過,不晓得。

  他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试哈子,总比走路强。

  沒想到這一开,竟然给他开了三分之二的路——這段路之前是通马车的,他车的底盘高,所以给开了进来。剩下的路只有一條依着矮山的羊肠小道,实在是开不进去了。

  下车后,他让我去后备箱背东西,有两個大包,一人一個。包很重,不知道裡面装了些什么。

  他背上背包之后,大手一挥,喊一声,带路!

  我怎么看都有一种鬼子进村的感觉。

  不得不說,他的装备确实好,在背包的肩带上有一個手电筒,光很足,把地面照的很亮敞。

  已经是午夜過了,周围一片漆黑,连鸟都睡觉了,沒有半点声音,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在這乌黑的夜裡响着。手电筒的光在這個时候反而变得有些不和谐了。荒山野岭中,一点光亮,很能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我在前面带路,他跟在我后面,一开始走的相安无事,可是過了一会,他每隔一段時間,就会上来拍拍我的肩,我一开始還以为他是走不动了,让我等等他,后来我发现不是,因为他拍我肩膀的手势是在旺火,他一直在给我肩上的那盏明灯旺火。

  我轻声问他,啷個了?

  他喊我莫回头,专心走路。

  這條路我走過很多次,就算是沒得灯我也能走。现在有了灯,我反而害怕了起来,生怕前面出现一個么子东西,会突然闯进灯光下。

  山路多碎石子,踩一脚上去会发出「沙」的声音。整個荒山野岭,也就只有這個声音還在响着。

  我一边走一边听脚步声,「沙沙」「沙沙」「沙沙沙」……

  可是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好像有哪裡不对头。一开始我和张哈子走路的声音比较统一,我走一步,他走一步,声音听起来是「沙沙」「沙沙」,可是走到后面,我发现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凌乱了,变成了「沙沙沙」「沙沙沙」,就好像是我走一步,张哈子要走两步才跟得上似的。

  所以我试着减小我的步幅,沒想到声音還是「沙沙沙」,這就好像,在我和张哈子各迈出一步之后,紧接着還有人又在后面踩了一脚地面。

  第一声是我的脚步声,第二声是张哈子的,那么,這第三声是谁的脚步声?

  我不敢回头看,我怕会吹灭我肩膀上的那张明灯,于是我假装蹲下系鞋带,然后悄悄低头,从腋下往后看去,我借着张哈子手电筒的余光看到,在张哈子的脚后面,還站着一個人,他的双脚,穿的是绣着青花的寿鞋!

  第55章沒有脑袋

  那种绣着青花的寿鞋我见過,我爷爷下葬的时候穿的就是那种鞋子。而此时此刻在张哈子的身后,就站着一個穿着這种鞋子的人。而且距离十分接近,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人還有呼吸的话,那么他呼出来的气都很可能吹在张哈子的后脑勺上!

  身后那人是什么时候跟上我們的?一想到這個問題我就头皮发麻。原本好好的两個人走夜路,结果走着走着,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你走他也走,你不动了,他也就站在那裡不动……

  我不知道张哈子发现了他沒有?如果沒有,我是不是应该要提醒张哈子?

  而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张哈子一脚踹在我屁股上,对我讲,懒牛懒马屎尿多,天冷,赶紧走。

  听到张哈子的這句话,我就明白了,他是发现了身后那個人的存在了,否则大夏天的,他不会讲「天冷」。

  既然张哈子晓得了身后有人,那么他肯定是有办法对付的。

  果然,還沒走出几步,张哈子就加快速度,和我并排走到一起了,山路虽然不能开车进来,但是同时走两個人還是可以的。

  张哈子一走上来,我就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冷。那种冷不是夏天夜裡吹风的冷,而是沁到骨子裡的那种冷,就好像是被关进了冰箱裡面。我晓得,肯定是身后的那個人紧贴着我的背在跟着我走。

  张哈子突然问我,你会跳舞不?

  我讲,不会。

  张哈子讲,我晓得你不会,我教你。看到起,跟到我滴步子来走,莫走错老。

  他讲這话的时候還给我使了好几個眼色,說实话,我一开始還真的沒看出来他在对我使眼色,不是因为天太黑,而是因为他的眼睛太小。

  我晓得這可能是他要开始出手了,所以我低着头,专心看他的脚。

  他第一步以左脚开始,脚后跟着地,往前面迈出一步,脚后跟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痕迹,我也跟着有模有样的去学,但是我划出来的那條线,歪七扭八,不像张哈子的那條直。

  第二步,他右脚跟上,以脚尖着地,在地面再次划出一條线。第三步,他稍稍提起左脚,在要迈出去的时候先是原地以脚尖着地,用脚后跟在虚空中画了一個圈,然后再次以脚后跟着地,往前划出一條线。脚尖落地的同时,他轻念一句:乾!

  這個动作看起来简单,其实并不好走,至少对我来說,這個动作我走的就很别扭,也不知道走的对不对,反正张哈子沒有纠正我。

  我以为后面的步伐都会像這样,却沒想到后面走的更难。

  走完了「乾」步之后,我看见张哈子還是以左脚起,脚尖点地,向前划出约一半的距离,然后忽然换成脚后跟划地,我认真的看了下,這條线的深度竟然比之前那一條要略深一些。更叫我吃惊的是,這一條划线的本身深度,从前到后,竟然都是同样的深浅,這得需要对肌肉有多么强悍的控制力?

  第一步走完,张哈子仿佛越走越兴奋,走起来也越来越快,以至于我到后面都快要看不清他的步伐到底是怎么走的,只能是囫囵吞枣般的学了個大概,好在他也不在乎,而是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步伐当中,就好像是他真的是在跳舞一样。

  步伐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嘴裡轻念的字,我却是记下了。从第一個字开始,分别是:乾、离、震、坎、艮、巽、兑、坤。

  每三步轻念一句,一共八句,走出二十四步,而我,最多只记住了前四步怎么走,就算记住了,走的也很是难看。在张哈子踩出最后一個「坤」步的时候,我看见他以右脚内侧着地,往前斜搓半步,然后立定,抬起右脚,屈膝上扬,最后猛地以整個右脚掌为面,狠狠跺在地面上,他也不再是轻念,而是改为轻吐一個字:坤!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精神太紧张所以导致了错觉,当他右脚跺在地面的那一刹,我仿佛看见以他右脚为圆心,出现了一個金色的八卦图案。可惜的是,仅仅只是一瞬就消失了,所以我很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我看花了眼。

  還沒等我揉眼睛去确定一下,张哈子就一脚踢在我屁股上,大喝一声,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跑!

  然后他就真的不管我的死活,沒命的往前跑了。

  我吓得赶紧追上去,我边跑边问,后面那個是么子,解决了沒有?

  他讲,不是普通滴东西,一個八卦步最多只能困他一阵,赶紧跑。

  我又问,是不是一直跟到我后面的那個东西?

  他讲,跟到你滴那個东西要是有這么好对付,小爷我早就替你解决咯。少打屁(少說废话的意思),快跑。

  我們两個人的步子踩在山路上,发出一阵阵急促的「沙沙」声,显得很是杂乱无章。這声音越乱,我就越害怕。這就好像是你一個人走夜路,一旦开始害怕往前跑了,越跑越怕一样,我现在就是這样。如果不是還有一個张哈子在身边,我估计我腿都会发软的跑不了了。

  跑出一段距离后,我和张哈子都无意识间减慢了速度,不是因为不想跑,而是因为背上的包实在是太沉了,跑不动了。

  所以脚下发出的「沙沙」声开始减缓,变得让人心裡舒服了一些。可是就在這個时候,一個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我們身后,「沙沙沙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一开始以为是有人跑的比较快,可是听完之后我发现,這绝对不是一個人能够发出的声音,因为频率不对!

  张哈子也发现了這一点,我們两人转身去看,张哈子把手电筒照向远处,我清晰的看见,只有一個黑色的人影,他快速的往我們這边跑来。但是他不是用两條腿在跑,而是手脚并用,整個人几乎是贴在地面上往我們這边「爬」来。难怪会发出那么急促的声音。

  张哈子看到這一幕,直接骂了一句,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老子两條腿,你四條腿,啷個跑得赢?

  說完這话之后,他推了我一把,讲,你先跑,我等哈子赶(等一下追)你来。

  我看到他的眉头是皱着的,沒有了之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就知道,這肯定不是一個好对付的角色。对张哈子来讲,我留下反而是负担,所以我沒說什么,就转身跑了去,跑出一段路后,我才想起来他不知道去我們村子的路,我就对他吼道,我到前面的那個岔路口等你。

  我仿佛听到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小爷跟你拼老!

  跑出一段路后,到了岔路口,一條是上山的路,一條是进村的路。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怀裡抱着背包,尽量把自己的身体用背包和树干给遮住,就露出一個头来。也亏得是现在沒有人经過,否则看到我這個样子,還以为树干上长了一個头,非要被吓死不可。

  我已经把手电筒关掉了,四周一片黑暗,安静的连虫子的叫声都沒有了。我在這裡等了一阵,天上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些,有清幽的月光照下来。我一直竖起耳朵在听,只要有风吹草动,都能刺激到我的神经。突然,我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走的很慢,我以为是张哈子,但不是,因为沒有手电筒的光!

  而就在這個时候,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個影子从树干后面慢慢出现,我看的很清楚,他的肩上,沒有脑袋!

  可他還在往前走,我看见影子裡,他的左手上,好像抱着一個圆鼓鼓的东西,如果我沒有猜错,那是他的头!

  這时,那人影突然停住了,我看见他的手提着那個圆鼓鼓的东西,从树干后面伸過来,一颗已经分辨不出五官的脑袋,立在我的肩膀上。

  我听见一個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找到你啦。」

  第56章恶鬼压床

  听到這個声音,有那么一刹,我觉得我的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跟着暂停,脑子裡面一片浆糊。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逃避危险,身子不受我控制的往那颗脑袋的另一边爬去。沒错,不是跑,是爬。

  我本来就是蹲在树干后面的,前面還抱着张哈子给我的背包,原本是用来挡住前面有可能出现的东西。但是万万沒想到,這颗脑袋居然从我的侧面伸過来,還立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对我說,找到你啦。现在被他這么一吓,我只能是本能的往另一边逃,可是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往外爬了好几步。

  可是還沒爬出几步,我就感觉到后背好像被一個什么重重的东西给压住,就算是我现在双腿有劲,我想站起来,也被压得站不起来。而且就算是想要再往前爬,也变得十分困难。我想要喊张哈子,却发现怎么也张不开嘴,就好像是嘴巴被人给封住了一样。

  鬼压床!

  我的脑海裡浮现出這個词语。

  但是,鬼压床难道不应该是发生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嗎?

  我很想回头看一眼,看看到底是什么压在我的背上。但我立刻想到要是就這么回头的话,肯定会吹灭我肩上的那张明灯,所以我忍着沒敢回头。

  我尝试着慢慢的转动身子,让自己的身体和月光照射下来的光芒成垂直,這样我就能看见我身体的影子。這個动作本来是十分简单的,但是到了现在,我却发现难如登天,别說是挪动整個身子,就算是挪动一根手指头,都是困难的要死。

  撑着地面的手掌和膝盖已经被我磨的生疼,很可能已经出血了。但我還是沒放弃,我還在慢慢的挪动身体。

  终于,我从影子裡看见,在我的背上,有一個圆鼓鼓的东西,正是之前的那颗脑袋,它压在我背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来的勇气,在地上随便摸到一块石头,反手照着那颗脑袋就是一石头——我的手居然能动了,可是我打在那脑袋上面,我自己的后背却痛的要命。就好像是,那颗脑袋长在了我的背上!

  我的身体恢复了自由,我翻過身来,躺在地上,学着懒驴打滚,用自己的背使劲儿的在地上磨啊磨,但是越磨我越心惊。因为不管我怎么蹭,那颗脑袋都牢牢的定在了我的背上,而且在磨這颗脑袋的时候,我能清晰感受到从它头顶传来的痛苦——它不仅仅只是长上了,怕是连神经血管都渗透进我身体裡了!

  這就好像一個人背上长了一颗巨大的瘤子一样,你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它的痛楚。

  我侧躺着,手裡拿着之前的那块石头,反手過去,一遍又一遍的砸背上的那颗脑袋,「砰砰砰……」的声音一声高過一声。可是我自己都快要痛晕過去了,它依旧长在那裡,纹丝不动!

  過了一会儿,我感觉它突然开始动了。而它移动的方向,竟然是朝着我头的方向!

  我反手越来越够不着它,只能从后脑勺绕過去砸它。可它依旧沒有停止前进,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它的目的是想把我的头挤出我的身体!

  我一边砸一边喊张哈子,声音在空旷的山上回荡着,但是我喊了几十声,都沒有听到一句回答。

  那颗脑袋已经移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已经不能转动脖子了。我从沒有過這样的绝望,即便是当初被我爷爷吓,被那個沒有脸的小女孩儿吓,跑不出那节21号火车厢,我也沒有這么绝望過。

  就在這個时候,我看到远处有一個人影跑過来,他一边跑一边冲着我這边喊,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不是讲到前面那個岔路口等到我迈?你個狗日滴,现在這個岔路口是他妈第二個岔路口!老子跑咯两個来回才找到這裡。

  我想了一下,好像在前面是有一個岔路口,不過那個岔路口另一條路很小,一般不仔细看都看不见,他眯着眼睛也能看见?

  他跑到這裡之后,看到我脖子后面的那颗脑袋,一下子就收起了那副嘴脸,而是无比严肃的对我讲,站到莫动,可能有点儿痛。

  讲完之后,他就放下他的背包,然后在裡面摸索了一阵,取出来一些东西,有篾刀(此种刀呈竹叶形,器身略往上曲翘,背有脊,断面呈人字形,两刃前聚成尖锋,后部平直,是扎匠用来加工竹子的主要工具之一),瓷碗,磨刀石,青黄相交的竹叶,黄符,毛笔,以及一些瓶瓶罐罐,裡面装的是什么,我不知道。

  這些东西他从左至右摆好,摆好了之后,他先是站在我身后看了一眼那颗脑袋,然后在我脖子上绑了一條红线。在他绑的时候,我听到他「咦」了一声。然后他去了那颗大树旁,将那個還站在那裡沒有脑袋的身子一脚踹到地上,然后丢了一张黄符,一跺脚,「轰」的一声,那身子就着了,是绿幽幽的光,和王二狗死的那晚屋子裡发出的光一样。

  处理好了那具尸体之后张哈子走到他那一排东西面前,背对着我讲,你是自己下来哈是要我动手?

  我「啊?」了一声,张哈子却讲,我沒活你讲,你站到莫动。

  他沒和我讲,那就是和我脖子上面的那颗脑袋在讲?

  张哈子拿起篾刀,在磨刀石上面磨了几下,继续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人死老就乖乖子(好好的、听话的意思)滴待到土裡面,跑出来害人搞么子?你啷個搞,你就不怕遭雷劈?

  张哈子继续讲,看来你是逼我动粗老。你讲我一個文明人,有思想、有抱负、能动嘴滴时候绝不动手,你非要逼我动手,那你就莫怪我老。——老师,麻烦你弯腰低哈头——对,保持這個姿势莫动。要是因为你动老,导致我這一刀子砍偏老,小爷事先活你讲明白——概不负责!

  他讲完之后,我弯着腰,看着地面他的影子,好像先是拿了一张黄符朝着我背后一扔,然后夹着两片竹叶,插在篾刀刀柄上,篾刀在磨刀石上噌的一刮,转身手起刀落,那颗脑袋应声落地。张哈子上去用篾刀刀尖插在他嘴裡,然后用两片竹叶贴在他眼睛、鼻子、耳朵的位置,然后才扔一张黄符,一把火给烧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就好像是武俠小說裡面的武林高手一样。只是我還沒来得及欣赏,脖子后面就一片冰凉,我伸手一摸,钻心的痛,手上竟然沾满了血!

  我对张哈子讲,血。

  张哈子却讲,忍到起。

  讲完之后,他拿起那支毛笔,喊我坐到地上,然后他站在我身后,贴了一张纸到我脖子上,最后用那支毛笔沾着瓶瓶罐罐裡面的东西在我脖子上画了些什么。

  大约几分钟后,他开始收拾东西。我伸手摸了一下脖子,竟然一点也不痛,也沒有流血了。

  张哈子问,你戴的那個东西是哪個滴?

  我讲,我爷爷留给我滴。

  他点点头,讲,一直戴到起,莫搞掉丢老。

  我问他有么子讲究不?

  他讲,你人长啷個丑,不戴個东西装点一哈,以后根本就找不到婆娘。

  說真的,要不是看在他刚刚救了我一命,我肯定上去就是两脚。

  我问,刚刚是啷個回事?

  他讲,鬼压床。那個家伙想抢你滴身体。

  我讲,這個鬼压床好像和我听到滴不太一样。

  他讲,你听到滴那些都是扯几把蛋滴,鬼压床就是阴人想上你身,想抢你滴身体,只不過一般滴阴人沒得那個能力,最多就是让你不能动罢老。

  听他這么一說,我想到以前鬼压床的经历,原来是真的有阴人在我身上,忍不住的打了一個激灵。

  我问,那为么子這個家伙啷個厉害?

  张哈子看了我一眼,嘿嘿笑了一声,讲,因为,他已经吃老至少九颗脑袋!

  第57章全村都要死

  九颗脑袋!?

  我惊讶的有些說不出话来。

  如果刚刚张哈子来来晚一点点,我是不是就会变成第十颗被他吃掉的脑袋?

  我问,他为什么要吃别人的头?

  张哈子已经收拾好了,背上背包之后,示意我去背包,然后两個人继续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讲,他要滴不是别人滴脑壳,他主要是要别人滴身体。你难道沒看出来,刚刚那具尸体其实是一具女尸迈?

  我摇头,我還真沒看清楚。或者說,我从刚开始看见他的影子到最后被你张哈子一把火烧掉,我都沒来得及去看一眼。

  我又问,他为么子要啷個做?

  张哈子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问我,你爷爷都沒教過你?

  我讲沒有啊,怎么了?

  他啧啧了两声,自言自语的讲,不应该啊,他能给你留下那种红绳,应该是圈子裡滴人啊,啷個你一点儿都不晓得呢?

  然后他问我,你爷爷喊過么子名字?

  我想到陈先生给我吩咐過的,让我不要给张哈子讲我爷爷的真实名字,不然担心他不去了,所以我随便编了一個名字,讲,喊過洛长亭。

  长亭,和朝廷发音有点相似,到时候就算被张哈子发现我在骗他,我也好有個借口讲是他自己听错了,我明明讲的就是洛朝廷。

  张哈子听到這個名字后還在思考,为了打断他的思路,我继续追问之前的那個問題,我问,那個家伙为么子要啷個做?

  张哈子讲,既然你不晓得,那小爷我就给你科普科普。首先,人活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有身体活(和)魂魄滴,這一点,你承认不?

  我赶紧点点头。

  他接到讲,人想要好好滴活到起,那就必须身体活灵魂都是完整滴,如果身体不好老,這個你应该好理解,那就是害病老,要去医院看病;但是如果魂魄害病老,啷個办呢?

  他讲到這裡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晓得他是很想要我讲出下面這句话,我讲,那当然就要找你们這些专业人士了。

  张哈子打了一個响指,讲,就是這样滴。那么問題来老,如果我們這些匠人滴魂魄也害病老,啷個办?

  在张哈子问我這個問題之前,我還真的沒有考虑過這個問題。在我看来,他们這些匠人都是一些牛逼轰轰的狠角色,根本就不会生病什么滴,就算真的生病了,难道不是他们自己写一张符,烧了冲水喝就会好么?

  我把我的想法讲出来,张哈子直接开口骂道,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是不是看电视剧看多老?那些骗人滴玩意儿你也信?小爷我告诉你,不管是写符哈是用符,都是需要一個健全滴魂魄活身体滴。举一個很简单滴例子,不然我怕就你那個智商,可能会听不懂。

  他說到這裡的时候,从兜裡面取出来一個巴掌大小的纸人,用左手在纸人上面画了几下。画完之后顺手就扔到身后,看都沒看。然后他继续讲,你想,我們匠人是懂得匠术滴,那如果我們匠人死老,也哈能用匠术滴话,那一般滴匠人是不是对我們就沒得办法了?如果是這样,那這個世界是不是要希裡马哈老(乱套了的意思)?所以,就算是一個匠术很牛逼滴匠人死老,他也是不能用匠术滴,只能乖乖滴当一個阴人。

  我听到這裡,感觉有点懵,我问,這個和我问的問題有关系么?

  张哈子一听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他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沒得关系我会浪费口水给你扯淡?莫打嘎差,好生听到起(别打岔,好好听着)。就是因为匠人晓得自己身后不能用匠术,所以有些临死滴匠人就不甘心,会用一些邪术来延续自己滴命,就好比刚刚那個,他就一直用别人滴身体来满足他自己。但是每一副身体活魂魄都是配套滴,就算他霸占了别人滴身体,他也不可能一直让身体保持生机,到时候還是会腐烂,這個时候,他就需要重新换個人老。這就是那個家伙不断吃别人脑壳的原因。当然了,有些匠人也有可以让尸体不腐烂滴本事,不過现在不多见老。

  我听到這裡,脱口而出,赶尸匠?

  张哈子一愣,讲,你個瓜娃子,哈是晓得一些东西嘛。对头,就是赶尸匠。他们赶尸一脉有自己的传承,可以让尸体不烂,其他匠人是学不来滴。不過赶尸一脉,好像几十年前就断了香火咯。

  原来這裡面還有這么一段讲究,要是张哈子不告诉我的话,我肯定不知道。然后我问,为么子赶尸一脉会断了香火?

  张哈子打了一個哈欠,沒好气的讲,几十年前滴事情,我一個才十八岁滴小帅哥啷個晓得?

  我看了他一眼,对他說,讲人话!

  张哈子嬉皮笑脸的讲,好吧,我承认,我是比十八岁要稍微大那么一丢丢,但也就是很小滴一丢丢。

  我问,一丢丢是好多岁?

  他讲,八岁。你自己讲,八岁是不是只有一丢丢?

  对于张哈子的死不要脸,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我都懒得和他废话,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我又忍不住的问他,为么子那個家伙会找到我?

  张哈子讲,我又不是他,我啷個晓得?要不,你再回去问问那家伙是怎么找到你滴?

  我讲,就算我回去问,那家伙也被你一把火烧的连灰都不剩了,我问個球去?

  张哈子讲,人死了,魂哈在,你要是想,我帮你捞上来问问?

  我问,這都可以?

  他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哦,你也不看哈我是谁,大名鼎鼎滴重庆张哈子!要是這個都不会,我哈有么子脸当扎匠?

  我想了想,讲,算了,先回去要紧,不知道现在屋裡变成什么样子了,在路上耽误太久了。

  张哈子也点头答应,然后我們两個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村子那边去。

  往前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时,就到了村头,首先看到的就是陈泥匠的屋子。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整個村子都应该睡下了,所以显得很安静。

  哪晓得一进村子,张哈子就不走了,站在村口眯着眼睛看来看去。我不晓得他在看什么,因为他的眼睛本来就小,一眯了之后,就更加看不到他眼珠子了。

  我问,啷個了?

  他讲,你确定這是你们村子,而不是一座乱坟岗?

  我讲,我到這裡生活了十多年,难道還会认错路?

  我不晓得他是半开玩笑還是真的讲了一句,阴气森森滴,你能活到這么大哈真滴不容易。

  我笑了一声沒讲话,继续往前走,可是张哈子死活不往裡走了。他讲,我今天就到這裡睡一晚,天亮了再进村。

  我问他为么子,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很严肃的表情对我讲,给你讲实话,因为我怕!你们這個村子,我怕进去。就是那個回龙地,我都敢去耍一哈,但是你们這個村子,我不敢进去。

  我看了一眼村子,和之前相比较似乎并沒有不一样的地方。

  张哈子讲,你哈沒发现迈?你看哈子你自己滴脚下。

  我低着头看了一眼,不就是一條泥巴路么,有么子不一样滴?我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如果非要讲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好像村子比外面要黑一些。這种黑不是主观上的感受,而是真的要比外面黑一些,就好像是天上的月亮光照不进去一样。

  张哈子指着他面前的一块石头对我讲,看出来了撒?以這块石头为界线,裡面滴地方比外面要黑了一大截。我劝你也莫进去滴好,如果我沒猜错,今晚你们村子裡面滴人,都要死!

  第58章马灯灭了

  张哈子讲完话,就把我往外面一拉,让我站在那块石头的外面。

  我知道张哈子是为我好,但是如果他讲的是真的,那么我必须要进去,因为我爸妈,我大伯他们都還在裡面。更何况,村支书电话裡還讲了乡亲们要烧死我屋大伯,我就更加义不容辞的要进去。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给张哈子,并且表示我一定要进村子。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就晓得你是這個犟脾气。你等哈,我先让两個小弟进去探哈子路。

  讲完這话之后,我看见他从口袋裡又取出两個巴掌大的纸人,就跟在路上他扔的那种纸人一样。

  他先是用左手在右手掌裡的纸人身上虚空画了几笔,然后又用右手在左手掌的纸人身上虚空画了几笔,然后把双手合十,把两個纸人挨在一起,嘴裡面念着,阳间有道阳人走,阴间有路阴人行,阳人不行阴间路,阴人莫走阳间道,去!

  张哈子最后一個去字喊出口,就把手裡的两個小纸人扔了出去。那两個小纸人在空中就分开,一左一右,往村子裡面走了进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裡。

  弄完這些之后,张哈子把背包往地下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对我讲,你也莫紧张,坐一哈,等我小弟回来,看哈情况再讲。

  我点头,然后学着他的方法也坐了下来。我问他,你刚刚在路上扔的纸人和這個纸人是一样的?

  张哈子讲,差不多,不過哈是有些区别。之前在路上扔的那個小弟,不会走,就是站在路边上帮我观察情况滴。用你们大学生现在流行滴话来讲就是,相当于我在那個地方插了颗眼。這两個小弟呢,就好像是小兵,一是负责进去点灯,二是探路,看看哪條路可以走。

  我沒想到张哈子也能够這么跟进时代潮流,至少在打游戏這方面,我沒有什么天赋,平时我也沒有時間去玩,所以对這方面了解的很少,但還是能听懂他讲的大概意思。

  我问,有那些纸人帮忙,你岂不是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当我是二娃千裡眼啊?那個最多只能晓得从它面前经過滴东西是人還是鬼,其他滴一概不知,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我又问,你为么子一定要强调男女都分不出来這一点?

  张哈子讲,因为我怕你用你那龌蹉滴思想乱想,把我想成一個用纸人小弟来偷窥女娃娃滴色鬼。

  我讲,你這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哈子刚张嘴要反驳我,突然他转头朝向村子裡面,眉毛都要拧到了一起。我听见他在轻声念叨,一,二,三,四,五……

  数到五之后,他沒有继续数下去,而是开始收拾背包。這個时候,从村子裡面的黑暗处,晃晃悠悠的走来一個白色的小纸人,是张哈子之前扔进去的。但是现在只有一個了,而且它還断了一條胳膊。

  它刚走到村裡村外交界的地方,就倒在地上,但它似乎還想要挣扎着出来,于是用仅剩的一條胳膊撑了几下,可终究還是沒能撑起来。

  就在张哈子准备伸手把它捡起来的时候,那個纸人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一样,嗖的一下蹿回了村子裡,再也消失不见。张哈子的手還伸在空中,眼睛则是看着村子裡面,一动不动。

  我问他,啷個了?

  他這时才回過神来,讲,裡面的脏东西,至少有五個,送进去的那個走阳间道滴小弟已经挂老,說明裡面滴路,不是我們阳人可以走滴,你就死老這條心吧。更何况,连行阴间路滴小弟都被吸进去了,說明也不是阴人可以走滴。哼,不管是阳人哈是阴人,貌似要被通杀。

  說话滴时候,张哈子已经重新背好了背包,他這是准备离开了。他问我,你跟不跟我走?就你這個招阴滴体质,加上你身后跟到起滴那個家伙,如果你不到我旁边滴话,分分钟死翘翘。

  我摇头讲,你走吧,我要进去找我爸妈。

  张哈子讲,进去就是死,你确定要进去?

  我点头,讲我必须要进去。

  张哈子叹了一口气,喊我把背包背上,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死就死吧。俗话讲滴好,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背上背包,对他讲,你就不能讲点儿好听滴?

  张哈子眯了我一眼,讲,难不成我哈要唱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懒得和他啰嗦,不過他能够出手帮我,我确实很感激。

  我刚要往裡走,张哈子却讲等哈子,然后他从背包裡面拿出一個瓷碗,拿出一個竹筒,竹筒裡面装的有水,他讲是无根水(从竹叶上收集的露水),然后把水倒进瓷碗裡,再从背包裡取出一根筷子,双手合十用两根大拇指支着筷子,轻声念叨一些我听不太清楚的话,之后就看到他双手一旋,以左手虎口夹着筷子,往水裡面一插,嘴裡面念了一個「立」字,松开手,那根筷子就稳稳当当的立在了水碗之中。

  然后他又从背包裡面取出来一盏马灯,就是农村裡面以前经常用的那种大煤油灯,他拿出来之后,右手手腕轻轻一抖,马灯就被点亮了,发出幽幽的黄光。他把马灯放在水碗旁边,然后将左手食指(属木)中指(属火)伸进马灯裡面,拿出来的时候,竟然夹起了一朵小火苗,他反手就往我肩上一扔,我似乎都听见了「轰」的一声,感觉我肩上的火焰变大了。他朝我前后扔了三次,分别是两肩和头顶。

  做完這一切,他又拿篾刀在马灯的周围划了几道浅浅的沟壑,样子很奇怪,但是看上去却有些规律,至于干什么用的,我沒问,他也沒說。

  都弄好了之后,他把篾刀和马灯都交到我手裡,对我讲,灯不灭,你身上滴明火不熄。這把刀有些年头老,岁数比我都哈大,我不晓得裡面是么子情况,进去后,多小点儿心。——左脚先进。

  我按照张哈子的话,一手拿着篾刀,一手提着马灯,和他一起抬起左脚,踏进了村子裡。

  往裡面沒走多远,就感觉到一阵阵寒意袭来,眼前的能见度也在下降,除了马灯這一点灯光,四周一片黑暗。好在我对村子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去我家的路。加上還有马灯照明,走起来更加方便。

  张哈子跟在我的身后,时不时的還会伸手帮我拍一拍肩上的明火,我一边走一边对他讲,你看,村子裡面除了比外面黑一些,也沒得么子不对劲的地方嘛。

  他沒有讲话,只是走几步就会拍一拍我的肩膀。一开始我還觉得沒什么,但是走了一小段路后,我总觉得他拍的是不是有点太勤了?

  我试探性的问他,张哈子,是不是出么子事了?你拍這么勤快搞么子?

  可是他還是沒有回答我的话,依旧隔一会儿就伸手拍一拍我的肩膀。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是我却沒敢回头,因为担心会吹灭肩上的明火。這個时候我突然想到,在进村之前张哈子讲過,只要我手裡的马灯不熄,我肩上的明火就不会灭,既然我肩上的明火不灭,那他为么子還一直在拍?

  难道他不是在把我的明火拍旺,而是想要拍熄!?

  想到這裡,我全身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但我還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往前走,然后稍稍侧過头,用余光去看我的肩,等到那只拍我肩的手再出现的时候,我看见,黑暗之中,一只沒有手腕的手掌,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而這個时候,马灯灭了……

  第59章鬼点名

  天上的月光本来就照不下来,现在马灯一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大声喊了几声张哈子,沒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把马灯扔在一边,两只手紧紧握着篾刀,我不敢回头,害怕吹灭我肩上的明灯。所以我只能在原地转圈,试图看看我身后的那只手掌是什么东西。可是我转了一圈,都沒有发现那只手的存在,就好像刚刚那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一样。但是,马灯却实实在在的熄灭了,這不是幻觉。

  我又在原地转了几圈,還是沒有找到拍我肩膀的手掌。但是我相信,它就在我的身后。因为我不能回头,所以有一個地方,我是看不到的,而我敢肯定,它就藏在那裡——我的后背!

  我反手過去用篾刀在我的背上贴着衣服刮了一下,刮到一半的时候,篾刀蓦地跳了一下,就好像是我的背上有一块凸起的地方。我试着用篾刀去把它刮掉,但是反手实在是用不上什么劲,加上這把篾刀本身就重,两條胳膊拿着還能挥一挥,一條胳膊拿着,勉强能挪动就很不错了,更何况還是反手?

  怎么办?

  既然篾刀不能用了,那么就只能用手去抠!

  我反過手去,一寸一寸的从后背摸索下去。我能感觉到,我的手都是颤抖着的,就好像你蒙着眼睛去摸黑箱子裡的蛇,你明明知道那裡有一條蛇,却還是不得不去摸的感觉一样。

  突然,我碰到一個冰凉的东西,我下意识的要缩回手,却猛然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扣住了我的手腕。不管我怎么使劲儿,那只手都死死的扣着我,根本抽不出来。這样的姿势,仿佛我就是一個罪犯被警察给逮捕了一样。

  我已经弯下腰来,篾刀被我插在地上,以便我腾出手来去帮忙。空出来的搭在被扣住那條胳膊的手肘处,两只手同时用劲儿,企图把手给抽出来。

  這一招果然有效,我的手慢慢的在往上挪,但是手腕却仍是被死死的扣住。這样的结果就是,我把那只手从后背拉扯到了我的肩上。而那只手一碰到我肩膀的时候,立刻就松开了,然后再次消失不见——它害怕我肩上的明火!

  难怪它之前只是一直拍打,却不敢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双手得到解放之后,我再次拿起篾刀去我的后背上刮了一下,這一次一帆风顺,沒有刮到有凸起的地方。

  我以为我顺利的解决了那只手,却沒想到我刚往前走出两步,我的肩膀有被人拍了一下,而這一次,居然還有人叫我的名字,小阳!

  我知道這肯定是一個不干净的东西,因为他說话的声音语调完全不是一個正常人该有的,那声音裡好像是哭着发出来的,让人听了很是刺耳。

  我沒有回头,也沒有应他,而是把篾刀扛在肩上,继续往前走。

  而就在這时,又有人拍我另外一個肩膀,并且喊了一声小阳。在接下来的一段路裡,他每拍我一次,就会叫我一声。声音有凄苦,有高兴,有悲伤,有喜悦,有愤怒,也有悲悯……

  小阳,小阳,小阳,小阳,……

  突然,我觉得路边的石头也在叫我的名字,我看见石头表面好像长了一张嘴巴,一开一合,嘴裡念叨着小阳。

  還有地面上的砖头,别人家的院子门,全部一开一合,叫着小阳两個字。似乎一瞬间,整個村子,所有的东西,身上全部长了一张嘴巴,就只叫「小阳」两個字。

  鬼点名!

  這是小时候爷爷给我讲過的一個故事,說是晚上走夜路,如果有人在背后叫你,你一定不能答应,否则你的魂就会被勾了去。

  我不敢答应,只能用手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继续往前冲出一大截距离。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那些长着嘴巴的东西已经消失了,恢复成了原样。

  這时,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小阳,我是你王青松大叔,你啷個又回来咯?」

  身后传来王青松的声音,我差点沒忍住就要回头,但回到一半的时候,我硬生生的停住了。

  我回来就是因为王青松打电话给我,說我大伯要被烧死我才回来的,现在他居然问我为什么又回来了,這人肯定不是王青松!

  「你這個小娃娃,上咯几年大学,就不认你大叔咯?」

  我想开口讲不是這样的。但是话到了嘴边還是被我忍住了。

  鬼点名鬼点名,不能回头不能应!

  這是爷爷教给我的一句话,我都已经忘记好多年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下子想了起来。

  我沒有理会,继续往前走。此时我已经走到村子中央了,再往前一点,就能到我家了。只要到了我家,找到我爸妈和大伯,然后带着他们离开這個村子,一切就都结束了。

  只是走了這么久,一直都沒有看到张哈子,也不晓得他怎么样了。不過一想到张哈子那一身本事,我也沒得必要去担心他。

  而身后的那個声音喊了我一阵之后,沒有等到我答应,也就沒再继续喊了。我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一個人影,他就那样站在路中间,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是他有一只衣袖飘飘荡荡,竟然是空的!袖子上,殷红一片,就好像還在流血!

  王二狗!?

  村子裡面只有他的胳膊被阴鸡给扯断了,只有他一個是独臂!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嗎?而且他的尸体,应该也被陈先生的师叔给烧了,那现在站在我眼前的是谁?

  我看见他慢慢抬起头来,冲着我笑,小阳,把我滴手還给我,它就在你的背后。

  嗡!

  我脑袋一阵轰鸣。声音是王二狗的声音,而且按照他的說法,刚刚一直拍我肩膀的那只手,居然是他王二狗的!

  他說那只手在我的背后,使得我差点就回了头去看。

  還沒等我来得及庆幸我沒有回头,我就感觉到我的后背被一股力气给推着往前,推向王二狗!

  王二狗伸出那只独臂,咧着嘴露出牙齿冲着我笑。

  眼看着就要被推到王二狗面前了,眼前的王二狗突然张开嘴巴,侧着脑袋,似乎对准了我的脖子,他居然是想要喝我的血!

  我仿佛听见他說,小阳,你爷爷欠我滴,我都要从你身上還!

  說着,他就张嘴咬了下来,可是我并沒有感觉到痛,反而看到他倒退出去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到我讲,你脖子上戴滴是么子东西?

  我脖子上戴的是我爷爷给我的镇魂铃,难道王二狗害怕這個东西?我本来是想要回答王二狗的,但是一想到鬼点名,我還是决定闭口不讲话。

  果然,王二狗笑嘻嘻的站起来,咧开嘴对我讲,你個小娃娃,這都不能骗你讲话,那你就去死吧!

  這句话刚說完,我就感觉那只断手试图去抓我脖子上的绳子,随后就听到「哧」的一声,闻到一股烧肉的臭味(這种味道和烧头发差不多)。果然,王二狗是不能碰我爷爷留给我的东西的。

  就在我庆幸的时候,那只断手却推着我的后背,把我往另外一個方向推去。我用脚后跟蹬着地面都沒用,身体一直往前滑過去。前面的那個地方,如果我沒记错的话,是我們村子的鱼塘!

  噗通一声,我被推进了鱼塘裡面。這個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二伯给我讲過,王二狗的那只断手,就被埋到了鱼塘边上!难道他是想要淹死我?

  還好,鱼塘的水不深,就算我蹲着,也不能淹到我的下巴,想要淹死我应该是不大可能。

  然而,就在這個时候,在我的面前,有大朵大朵的水泡冒出水面,有东西要出来!

  黑夜之下,鱼塘之中,我看见,一颗前后都扎着马尾辫的脑袋,缓缓冒出了水面——火车上要我帮他找脸的小女孩儿!

  第60章我的脸呢?

  看着這颗缓缓从鱼塘水面底下冒出来的脑袋,「咚」的一声,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這一刻停止了。一口气吸进了肺裡,都忘记要吐出来,差点把自己给活生生的憋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许很短,但是对我来說却很长,我感觉到我的大脑已经缺氧了,眼前看到的事物也开始变得模糊。

  「咚」的一声,我的心脏才开始再次跳动起来。一口闷在胸口的废气也才得以吐出来,我拼命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用来证明我自己還活着。

  我被王二狗那只手推进鱼塘裡的时候,篾刀脱手,掉进了鱼塘裡。等我恢复呼吸之后,我就开始不断的在鱼塘裡摸索着篾刀。這是我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武器了。

  可是我动作又不敢太大,生怕惊动眼前這個還在缓缓冒出来的脑袋。

  鱼塘不是很大,但是中间地方的水還是比较深。我要上岸就只能从之前被推下来的地方上岸。但是這就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那個小女孩恰好挡在了我和岸边的中间——我要過去,就必须要绕過小女孩!

  我一边摸索着篾刀,一边轻轻的在水裡移动。我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小女孩绑着马尾辫的脑袋,我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头发后面盯着我看。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眼睛,因为,她压根就沒有脸!

  我還沒走出几步,小女孩的头就已经彻底的冒出了水面,一條马尾辫湿漉漉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如果不是看到過她的另一面,我肯定会以为這就是小女孩的后脑勺。

  我悄悄的往一边移动,已经挪到了小女孩的侧面,从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小女孩的前后两侧脑袋都绑着一個马尾辫,就好像是一对双胞胎的脑袋各自被削去了一半,然后硬生生的把两颗后脑勺给缝在一起。如果不是要注意小女孩的动静,我发誓,我是绝对不会多看這样的画面一眼。

  不知道是因为鱼塘的水太冷還是因为害怕,我的身子已经开始在颤抖,上下牙齿也开始冻的打架。我担心這個声音会吸引小女孩的注意,于是紧紧的咬着牙齿,以至于牙龈都快要咬出血了。

  我的双手也沒有空闲下来,在移动的同时,不断的在水底摸索着,入手的全都是黏糊糊的泥巴。

  突然,我摸到一個坚硬的东西,我心裡一喜,以为是摸到了篾刀,于是猛的一把提出水面一看,居然是小女孩儿的一只脚!

  我吓得赶紧松开手,而這個时候,那個小女孩的脑袋动了,她用一個马尾辫朝着我,对我說,大哥哥,你找到我的脸了嗎?

  她說完之后,又转過头去,把另外一條同样的马尾辫冲着我,问我道,大哥哥,是這脸好看,還是刚刚那张脸好看?

  我沒敢回答,我担心這還是鬼点名。不過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我再也沒必要顾忌是不是会弄出声响,于是我站起来撒丫子就往岸边跑,至于篾刀,只能找到张哈子了再回来取。

  可是我跑出還沒两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我一個重心不稳,直接摔到了鱼塘裡,這個时候我才想起来,王二狗的那只手還在!一定是他抓住了我的脚!

  我想要翻過身来,却发现我的头被一双小手给紧紧的按在水裡,我的耳边响起一個声音,大哥哥,你不帮我找到脸,我就淹死你。

  你能想象那种声音嗎?明明是一個小女孩的声音,可是却說要淹死你,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我双手撑在鱼塘底面,可惜鱼塘底全部都是烂泥,根本沒办法借力。一只脚被王二狗的手拉着,只剩下一只脚能踩着鱼塘底部,這样的姿势根本站不起来。只有每次被小女孩狠狠的按进水裡,我的双手才能撑着底部,然后借力往上弹起来一下下,用来呼吸一下空气。

  小女孩一边按還一边說,大哥哥,你现在知道被淹死是什么感受了不?

  「大哥哥,你别怕,我当年就是這么死的。」

  「大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脸会不见了嗎?」

  「大哥哥,我告诉你哦,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大哥哥,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一直都跟在你身后,可惜你从来都看不见我。」

  「大哥哥,当初爷爷告诉我說,其实死了比活着更好,你說是不是?」

  「可是大哥哥,当年我才八岁!我哪裡知道生和死的区别?!」

  那小女孩說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声嘶力竭,那凄厉的声音,刺得我耳朵生疼。她的双手也猛然用力,直接把我的头按到了鱼塘水底下,我的鼻子甚至都碰到了鱼塘底的烂泥!

  我不知道他說的爷爷是谁,但是我隐隐的感觉似乎和我爷爷脱不了干系。只是现在我沒办法去思考太多,因为我觉得水已经呛进了我的肺裡。也正是因为小女孩把我按到鱼塘底部,所以我的双手往下一撑,就撑到了底部坚硬的泥土,這一次我沒有往上硬撑,而是往后撑去。

  后退的過程中,我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很疼,应该是出血了。我顿时明白,应该就是篾刀。我伸手過去摸了一下,果然是长长的篾刀。

  我抓起篾刀站起来,小女孩的脑袋也刚好从水面上飘過来。我双手抡起篾刀,从上往下,直接劈下去。我看见小女孩竟然被我劈成了两半,飘在水面上,一边一個马尾辫還高高的翘着。

  我又蹲下,拿篾刀狠狠的戳了一下王二狗的那只手掌,那只手掌顿时就松开,我顾不得其他,赶紧往岸边跑。

  刚上岸,還沒来得及喘气,我就看见水面上的两半小女孩同时站了起来,「她们」同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是找到了自己的脸,可是摸到的却只是满「脸」的头发,我听见「她们」冲着我的方向大喊:「我的脸呢?!我的脸呢?!」

  几乎只是一眨眼,「两個」小女孩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個」拉着我的头发,「一個」伸手抓着我的脸,「两個」声音同时喊着:「把我的脸還给我!把我的脸還给我!」

  我手裡拽着篾刀,不知道是哪裡来的力气,抡起来就把前面這「半個」小女孩儿给拍倒在地,然后转身弯腰,学着陈先生以前对付黑猫时候的那個字喊出一声「吒」,双手横起篾刀,把剩下的「半個」小女孩儿拍掉。

  這时我头皮一痛,我的头发竟然被她给拽掉了。

  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看见那「两個」小女孩渐渐的合在一起,变成了之前的样子,然后我看见她的马尾辫下面,裂开了一道口子,很像是一张嘴巴。她把我的头发放进「嘴」裡,一边嚼還一边說,大哥哥,你的头发真好吃。

  吃完之后,那张嘴巴裡似乎還伸出舌头一样的东西,舔了舔她的头发,然后咧着嘴对着我笑。

  我吓得转身就跑,头也不回的跑。沒想到一口气竟然给我跑到了家门口。

  我以为只要我进门之后,找到我爸妈,一切就都结束了,可是,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我竟然看见,一個全身湿漉漉,手裡拿着篾刀,穿的和我一样的人,正站在院子裡,鼓着眼睛,咧着嘴巴,对着我诡笑。

  而這個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记得他,是那晚我通過陈泥匠院子门缝看到的另一個自己!

  他举着篾刀,诡笑着朝我砍来……本站地址:[呦呦看书]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书,更多好看小說无弹窗广告免費閱讀。全網更新最快,添加收藏,以免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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