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会儿,他站在废弃的拆迁楼裡,躺在木板床上的女尸坐起身,挂在身上的皮肤晃荡着,像骨折了的翅膀耷拉身体在两侧,鲜血滴滴哒哒的流下来,拖在她身后像條红色的尾巴。
一会儿,他又站在缉毒警家的客厅裡,脚边传来奇怪的响声,他低头一看,发现男人的尸体正扭动着要站起来,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脑袋在地上一蹭,*和碎了的头骨蹭了一地。
张志头皮都炸了,他转身冲到门前一脚踹开门就往外跑,差点和那個被剥了皮的女尸撞個正着,吓得他猛地向后退。原来這两個现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门对门连在了一起,他现在被两具尸体夹在了当中。
想着那具男尸沒眼睛应该能好对付点,张志卯足了劲儿回身狠命一脚踹在他身上,這一下感觉就像踹在了钢板上,顶得他胸口一阵气闷,差点沒吐出来。
身体被惯性冲的倒退两步,张志沒留神绊了一下,整個人踉跄着朝后仰過去,那具女尸就站在他身后,正把一双苍白的手朝他伸過来。
完了。张志心裡咯噔一下,拼命扭转身体想要躲闪。
一转头,就看见台阶下静静站着一個人,那個人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团黑色的雾气之中,唯独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张志,沒有感情也沒有温度。
张志猛地睁开眼睛,喘得像個差点淹死的人,眼睛裡看见的是局裡的大理石地面和桌子脚。他觉得胸口闷得要命,像被人用個塑料袋套在了头上。
慢慢用手推着自己坐直,手臂酸麻的都不敢挪动,一动就又麻又痒,他只能咬牙忍着使劲甩手帮助血液流动。
允婕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這么一副光景,张志一边甩手一边龇牙咧嘴的吸气,還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跟踩电门上了似的。
“你中风了啊,张队?”
跟在她后面的胡穆一口水差点呛出個好歹来,捂着胸口咳了半天才喘匀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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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不会說话,什么叫中风?张队這分明是抽筋了。来张队,我给你捏捏。”
說着走到张志身后伸手就要往他肩膀上掐,這小子憋着坏劲儿张志能不知道,一抬手就给架一边去了。
“叫你查的监控录像怎么样了,有沒有线索?”
“您快别问了,张队。這一大堆录像,我看的眼珠子都快贴屏幕上了,哪有那么快啊。”
胡穆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拿過咖啡又灌了一大口。也就一晚上時間,他脸上已经明显能看到黑眼圈了,看来真是折腾得不轻。
“王仪飞呢?”
再有几分钟就要开案情分析会了,王仪飞人還沒来,也沒看见請假的短信和电话。
“王仪飞去查那個高尔夫球杆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胡穆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把杯子贴在脸上摆了個可怜兮兮的表情,“我看這個案子啊,肯定又得立军令状了。”
“先别急着叹气,一会儿有你叹气的时候。”
允婕一边准备投影仪,一边插嘴道。
胡穆噌的一下坐得笔直,刚要叫唤,李龙波正好带着一众领导推门进来了,他赶紧闭上嘴和张志两個人站起来迎接领导。
省厅刑侦专家刘季也赫然在列,老头背個手走在最后面,神在在的四处打量着。
众人依次就坐,照例先是一番领导介绍,然后請各级领导讲话动员,前后花了快一個多小时,张志一直不停的低头偷看手机,无聊的都要长草了。
“好了,下面請负责這個案子的张志同志,给各位领导做一下汇报吧。”
听见李龙波叫自己的名字张志才回過神来,他赶紧把手机揣起来,站起身走到投影仪前。
“案发单元楼位于一处封闭式小区,小区内居住的多是中等收入家庭。死者共五人,一对年轻夫妇和孩子,還有岳父岳母。经過初步侦查我們确定,犯罪嫌疑人是顺着落水管攀爬至阳台,利用工具撬开窗户进入室内的,逃跑的时候也是走同样的路线,但是经检查落水管上并沒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张志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就交给允婕了,允婕把投影仪打开,开始播放现场照片。
“现场死者一共五名。一号死者邢肖,男,年龄27岁,D市缉毒大队侦查员,死亡原因为钝器击打头部致死。但是在解剖的過程中我发现死者胸前有三根肋骨骨折,左小腿骨裂,而且背部有大面积淤青,身上其他部位也有多处擦伤。通過对這些伤痕进行检验我們判定,他身上其他部位的伤痕应该是被人用身体击打造成的,而且对方手上還戴了类似搏击手套的东西。他胸前的骨折是被人从正面大力踢踹造成的,受力时死者呈站姿。所以我們判断,死者生前曾进行過激烈的搏斗。而且据死者楼下的邻居反应,他是因为半夜被死者家的声音吵醒才上来敲门的,也可以证明這一点”
“那现场有沒有发现凶手的血迹?”
缉毒大队队长范子成问道。
“沒有。”
“我們的這名同志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侦察员,有很好的武术和散打功底,如果真的和凶手有過正面搏斗,凶手很难全身而退。”
范子成虽然沒有明說,但言辞间已经流露出了对允婕的怀疑,刑侦大队的人马上就不乐意了,好几個人都一脸不善的看向范子成。
但是允婕并沒有生气,她做了個手势示意范子成稍安勿躁,然后继续介绍现场情况。
“相对于一号死者而言,其他几名死者的尸体受损程度明显要轻很多,二号死者邢肖的岳父被扭断颈椎,中枢神经遭到破坏致死。三号死者邢肖的岳母硬脑膜外出血致死。四号死者邢肖的妻子被人勒住脖子后大力蹬踏肩膀,导致颈椎骨折致死。五号死者是名婴儿,被打了空气针,所用的注射器是孩子姥姥平时注射胰岛素用的。”
“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我們在主卧的床上,婴儿身边的位置发现了有人坐過的痕迹和一种不属于案发现场的纤维,我們推测凶手曾经坐在床上過,似乎他对于是否要杀害婴儿有所犹豫。”
允婕把尸检报告說完,抬头看着会议室裡的人。
“大家還有什么問題嗎?”
等了一会儿沒人出声,允婕就从电脑裡调出一组现场照片放在屏幕上,旁边還附了一幅现场示意图。
“我們在检查和還原案发现场的时候发现了两個不合逻辑的地方。第一,一号死者和凶手搏斗的地方是在客厅,我們在主客卧之间的走廊地面和墙面上也并沒有发现任何搏斗的痕迹,但是在主卧的门上,我們却发现了一道新鲜的划痕。”
“第二,二号死者的面颊上沾有一号死者的*,這就证明他是在一号死者之后被杀的。如果是這样,這中间他应该有足够的時間求救,为什么沒有人听到呼救声?”
“所以我們对二号死者进行了近一步解剖,发现他有突发性心肌梗塞的情况,又综合了现场其他痕迹进行分析之后,我們還原出了目前唯一符合逻辑的凶手的完整行凶過程。”
“首先,一号死者听见响动出去查看情况,被凶手在主卧门口袭击,并出现了短暂的昏厥,這就能解释为什么主卧的门上会有新鲜的划痕。利用男主人昏厥的時間,凶手冲进主卧先杀害了四号死者,然后转向客卧。這個时候二号和三号死者已经把客卧的门锁上了,凶手只能踹门而入,三号死者正好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被门撞倒后头磕在桌角上导致死亡,二号死者则因为激动過度诱发了心肌梗塞,凶手误以为他死了,于是回過头去对付一号死者。在杀害了一号死者之后他发现二号死者并沒有死,才又回去拧断了他的脖子,最后杀害婴儿,然后离开。”
因为现场情况比较复杂,允婕就把五個死者的位置都在示意图上一一做了标注,說的时候再配上现场照片就很一目了然了。
“如果凶手是按照這样的顺序行凶,那么一号死者在搏斗时很有可能是处于轻度或中度脑震荡的状态,身体的灵活性和协调性自然也会大打折扣。”
允婕說完以后看向范子成,范子成沒有继续提问,只是皱着眉头未置可否。
允婕又看向张志,张志冲她竖了下大拇指,允婕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摞纸,走下去挨個分发给在座的每一個人。
张志接過纸,上面写着“犯罪嫌疑人体貌特征”,這种东西不发通缉令一般就是会上一說就完了,像允婕這样兴师动众发的還很少见。
允婕给每個人发了一份后,转身走回投影仪旁。這时候先拿到报告的几個人脸色已经变了,都一脸诧异地看向允婕,范子成更是不耐烦的想要张口說什么,被允婕一抬手制止了。
“這份是对犯罪嫌疑人体貌特征描述的报告,技术科的勒酉不在,所以由我来代他进行汇报。”
“這份特征描述是技术科根据现场提取到的鞋印,综合死者身上的伤痕以及血溅形态分析后得出的结论。犯罪嫌疑人身高大约在1米67左右,体重50公斤上下,穿39码的鞋,鞋印显示应该是一双登山靴。”
允婕說完放下报告,很从容的看着会议室裡的众人,半天房间裡沒有一個人吭声,這些侦查员不是面面相觑,就是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谁也不敢开口。
“這份报告的准确性有多高?”
半晌,刘季率先打破了会议室裡的沉寂,他半转過身体面向允婕,严肃的问道。
“身高误差在正负一点五厘米之内,体重误差在正负一公斤之内。”
“简直是天方夜谭!這么瘦小的人能一口气杀五個人?他打邢肖一個都费事!”
范子成情绪非常激动,把报告往桌上一拍站起来就喊。
听說邢肖出事,范子成的第一反应就是被人报复了。邢肖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侦察员,现在出了這样的事,他恨不得马上就把嫌疑人拉出来毙了,但是局裡却說這是刑侦大队的职责范围,他只能提供适当帮助,不能越权,就這么把他挡在了案子外面。
现在刑侦大队得出這么個荒谬的结论,他本来心裡就窝着火儿,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连领导在面前也不管不顾了。
“范子成,你别犯浑!”
刘季脸一沉,喝了一声,范子成马上就不說话了,但還是满脸的不服气,一副随时要去找允婕理论的架势。
“监狱那边服刑的在押人员调查的怎么样了?”
知道范子成是個倔脾气,刘季喝住他就不再理会,把他晾在一边转過脸和张志說话。
“還不太清楚,”张志摇摇头,“人派出去的太晚,现在才中午,怎么也得等到晚上才能有结果。”
“我赞成你之前的想法,先把這件案子当成一件普通的凶杀案来进行调查,从你们最熟悉的角度出发,看能不能有所发现。不過监狱那边也不能丢下,必须双管齐下,以防一條路走进死胡同,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张志点点头,心裡稍稍松了口气。有刘季的肯定,短時間内应该不会有人来干涉他的办案思路了。
“范子成,”和张志說完话,老爷子才转過来对着一边生闷气的范子成,“你等会儿带人去监狱那边,把张志的人替回来。你们对小邢生前的工作比较了解,监狱那边就由你们负责,让刑侦大队的人主攻這條线,你们每天晚上碰個头,互相通個气。”
“是!”
范子成大喜過望,干净利落的站起来敬了個礼。他心裡明白,刘季這是知道自己窝火,特意给自己這個机会,他万万不能让老爷子失望。
“最后一件事,张志。我這有個人,是個留学归国的犯罪心理学博士,他听說了你之前办的那個杀人剥皮案,很感兴趣。正好你现在忙這個案子,人手也不够,我想让他過来协助你调查剥皮案,你看行嗎?当然,他只是协助,主要的调查方向還是由你来定。”
“可以,当然可以,谢谢您了,刘老师。”
张志年轻,对刑侦学的最新发展一直密切关注着,对于犯罪心理学這方面他想了解很久了,只是苦于自己文化水平太低,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现在刘季突然送了這么個人到他面前,他高兴還来不及呢,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那好,我等会儿就打电话给他,最迟明天早晨他应该就能来找你。”
“你们還有什么問題嗎?”刘季环视了在座的众人一圈,“沒什么事就散了吧,大家忙活一晚上了,也该吃個饭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這可是场硬仗。”
大家呼呼啦啦站起来往外走,唯独张志沒动地方,還坐在那盯着面前的嫌疑人体貌特征报告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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