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谋定而后动(2) 作者:未知 第7章谋定而后动(2)(本章免費) “七弟,這一大早地,不好生在家习文,跑为兄处来做甚?” 周王府与璐王府其实相距不远,仅一街之隔而已,可兄弟俩彼此间的往来却少得可怜,大体上還是逢年過节时,身为弟弟的李显上门问安的情况居多,至于李贤么,却是从来不去周王府走动的,今日恰逢荀假,李贤本打算约請一帮青年才子到自家府上一聚的,却沒想到府门方开,李显便到了,李贤不得不迎之余,心头却是颇有些恙怒,也不待李显上前行礼,便自沒好气地出言喝问了一句道。 這厮好生无礼!李显本正满脸堆笑地要上前請安,却不料迎面就被李贤如此這般地喝问了一嗓子,纵使明知李贤素性如此,可心裡头依旧是老大的不快,只是李显今日前来本就别有用心,却也不打算去理会這么些旁枝末节的事儿,這便笑容不变地行上前去,躬身拱手道:“六哥教训得是,小弟来得冒昧,還請六哥莫怪。” “嗯,既来了,那就屋裡叙话好了。” 往日裡李贤但有训斥,李显必反驳,辩论几句之后,总以李显哭鼻子而告终,可今日李显不但沒申辩,反倒持礼甚恭,却叫李贤有些意外的惊疑,横了李显一眼,倒也沒急着下逐客令,沉吟地摆了下手,往边上略退了小半步,随意地比划了個“請”的手势。 “六哥,您先請。” 李显压根儿就不去计较李贤的随意之态度,笑呵呵地拱了拱手,抬脚便走上了王府门前的台阶,行到了李贤的身旁,与其并着肩行进了府门,一路无语地进了二门厅堂,各自分宾主落了座,自有一帮仆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的香茶以及各色小点。 “七弟此来究竟所为何事,還請直說了罢,为兄实不耐兜圈子。” 对于李显今日大异往常的表现李贤虽略有些惊疑,可心裡头对李显的不屑却并无多少的改观,一待端茶倒水的仆役们退下之后,也沒先請李显饮茶,歪头看了李显一眼,直截了当地询问起了李显的来意。 “六哥问得好,小弟只是听闻六哥开春后便要就藩岐州,恐到时匆匆,送行不及,特提前来与兄长一叙。”李显本就是有备而来,自不会被李贤的不耐与无礼所动,這便面带不舍之色地开口答道。 “哼!” 一听李显开口便提到就藩的事儿,李贤便很有些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用冒火的眼光死死地盯着李显,面色变幻了良久,却始终不发一言——也怨不得李贤动怒,诸王就藩虽是大唐之定制,然则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若是庶子,大体上是要去就藩的,一始封王,便得到藩地去過活,可对于嫡子来說,却沒那么严格,从高祖时候算起,李世民本人在当皇子时沒就過藩,高宗李治在当晋王的时候,同样不曾就過藩,其嫡亲兄长魏王李泰也是到了夺嫡失败之后,才被迫就的藩,到了本朝,庶出的悼王李孝(母宫人郑氏)、泽王李上金(母宫人杨氏)、许王李素节母萧淑妃)都是十岁不到的年纪便被赶去就了藩,至于李贤等嫡子虽都已封了王,却都不曾就過藩,仅仅只是遥领大都督而已,這么一算下来,此次李贤的就藩可就显得刺目了些。 按唐制,亲王就藩皆以上州刺史相授,辖一州之地,管三万户之民,对于无志于大位者,或许算是得了個安乐窝,可对于有心大宝者,就藩就跟流配是一個概念,就以李贤或将就任的岐州来說罢,州倒是上州,离京师也不算远,骑快马的话,一日半便可至,然,离政治中心可就远了,一旦就了藩,按例是不能参预朝政的,而這,对于有心跟太子李弘一扳手腕的李贤来說,着实是個要命的事情,而今就藩的圣旨虽尚未下达,可李贤却是早早便得知了风声,更清楚此事乃是武后一手操办的,几已难有更改之可能,连日来,李贤正因此事而恼火异常,如今被李显当着面撕开了伤疤,心中的火气之大自是可想而知了的。 “七弟可是来羞辱为兄的么,嗯?” 天家子弟都早熟,李贤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虽被李显的话气得眼冒金星,然则李贤却并未就此暴跳如雷地大发作一番,而是默默了良久之后,长出了口气,黑着脸,寒声问了一句道。 “六哥误会了,小弟安敢如此,小弟此来,但有数言,或许于六哥略有帮衬。” 面对着李贤的冷眼,李显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缓缓地开口解說了一番,一张稚气的小脸上满是肃然之色。 “哦?”李贤虽仅比李显大两岁,可在朝在野的名气却不知比李显高出了多少倍,向以聪慧過人而著称的李贤自是瞧不起李显的平庸,往日裡就沒少呵斥李显的无能,這会儿冷不丁地听李显說能帮到自己,不由地便愣住了,轻噫了一声,满脸子诧异地打量了李显一番,眼神复杂至极,既有惊奇,又有疑惑,還有着几分的不解与羞恼,沉吟了良久之后,這才从牙缝裡挤出了一個字来:“讲!” 得,又一個起了疑心的!对于李贤的疑心,李显自是早有预计,却也并不感到奇怪,本来么,一個平庸无比之辈突然间变得口齿伶俐,哪可能会不引起旁人的怀疑,别說李贤這等聪慧過人之辈了,便是李显房裡的侍候丫环们都已看出了李显的不对劲。 若是可能,李显满心不愿来上這么個急剧的大转性,奈何形势逼人之下,李显纵使不想变也得硬着头皮变了,只因若不能巧借李贤之势阻止住上官仪的横死,接下来可就轮到所谓的“二圣临朝”了——李显记得很清楚,德麟二年正月初九,强逼高宗下诏允其临朝听政,次日,新年過后的第一次朝会,武媚娘不顾自己月子尚未做完,携灭上官仪满门之威风,临朝理政,堂而皇之地与高宗合称“二圣”,自此后,朝廷大小事宜渐被其所掌控,這段理政的经历为其日后篡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故此,只消李显不想延续日后那等悲惨命运的话,就必须在上官仪一事上做出强硬的反击,一来是打乱武媚娘的整体布局,二来也是为高宗找一個可反击的支撑点,至于此事究竟能不能成,很大的关键便在李贤的身上,而這便是李显来此游說李贤的根由之所在。 讲自然是要好生讲讲的,只是這些话都是机密事儿,又怎能当着下人们的面敞开了来說,李显左顾右盼地暗示了片刻,奈何李贤始终就不曾反应過来,闹得李显郁闷得够呛,无奈之下,只好笑呵呵地打岔道:“六哥,您這府上下人都调教得不错,啧啧,一個個龙精虎猛地,可把小弟给羡慕坏了,唉,就小弟府上那帮蠢材,怎么教都教不会,纯粹就一帮子扶不上墙的烂泥,惭愧,惭愧。” “哦?哈哈哈,七弟又說笑了,不過這笑话为兄倒是喜歡得紧,好,尔等可都听见了,周王殿下既是赞许尔等,那孤可就吝啬不得了,都去账房领赏,每人五百文,放半日假,下去罢。”李贤本性聪慧,一听李显顾左右而言其他,立马就反应了過来,哈哈大笑地鼓起了掌来,借着赏赐的名义,将侍候在厅堂上下的仆人们全都打发了出去。 這时节的五百文虽比不得开唐之初那等购买力,可也不是個小数目字,一众仆人们一年辛苦到头都未必能存得下如此多钱,這一听如此厚赏,哪有不兴奋异常的,一個個紧赶着谢過了两位王爷,急匆匆地便挤挨着向账房跑了去,偌大的厅堂上下瞬间便就此清静了下来,唯剩小哥两個相对而坐。 “七弟有何要說的便敞开了說好了,为兄听着便是了。”待得一众仆人退下之后,李贤眯缝着眼打量了李显一番,這才语气平淡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好說,六哥饱读史书,小弟素来敬仰得很,却不知六哥可知吕雉之典故否?”李显微微一笑,倒也沒再故作姿态,只是面色平静地提出了個問題。 “你……”李贤自幼向学,于史书自是精通得很,又如何会不知汉初吕后乱政之史实,這一听李显提到此事,面色瞬间便难看了起来,手指着李显,似欲呵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强忍了下来,只是黑着脸,死盯着李显不放,一股子勃然怒气将将欲发,良久之后,咬着牙,冷声道:“七弟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母后比作吕雉,莫非不怕为兄出首么,嗯?” “六哥会么?”面对着李贤的黑脸,李显只是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头,反问了一句,也不待李贤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說道:“似這等损人损己之事,纵使愚笨如小弟,也不屑为之,况乎贤明如六哥者。” 李显此言一出,李贤再次沉默了下来,唯有脸色却愈发难看了起来,黑一阵、红一阵地变幻個不停,眼神中时不时有精芒在闪烁個不停,忧心之色几不加丝毫的掩饰——李贤自幼便以聪慧而深得高宗的宠爱,然,却素不得武后的欢心,更因着宫中每每谣传李贤乃是武后的姐姐韩国夫人武顺所生,是时不满十岁的李贤盛气之下,竟跑去责问武后,由是,深为武后所恶,往日裡便常借小事训斥李贤,母子间的感情可谓是淡泊到了极点,此番李贤即将被赶去就藩,背后的操纵者就是武后,有了如此這般的种种心结在,李贤对于武后這個母亲自不会有丝毫的好感,只不過在沒弄清李显的来意之前,李贤却也不愿表明自己的态度,沉默便成了其无奈之下的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