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1.出走

作者:因酱
這是许果来白水村的第九天。

  放学的铃声响起,一群孩子嬉闹着奔出教室,她合起讲台上的课本,掸一掸灰尘。低头间,一只黑黑瘦瘦的小手伸到面前,伴随着清脆的声音:“许老师,你饿不饿?”

  小小的手掌心摊开,裡面躺着一颗略微干瘪的大青枣。

  许果抬头,朝着那小女孩笑一笑:“老师不饿,你吃吧。”

  昨天晚上,也是這孩子。

  许果独自住在村裡祠堂旁边的小瓦房,很多天了,她每晚都被呼啸的山风吓得睡不着觉。昨天夜裡,這孩子抱着枕头敲门溜了进来,說要陪许老师說說话。

  小孩子的身体,真是温暖,钻进被窝裡热烘烘的,像添了個小火炉似的。

  “你叫……叫什么名字?”不是许果记性差,实在是這裡的人给女孩子起名太不走心:春花、兰花、桂花……她是什么花?

  对方丝毫沒有介意,亲亲热热地把许果冰凉的脚捂在怀裡:“老师,我叫二花。”

  二花在床头点了根蜡烛,黯淡的烛光在夜裡摇曳着,莫名叫人安心,许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久违地睡了個囫囵觉,天光大亮才醒。

  校长在教室外见了她,都要高兴地道:“许老师,今天气色好多了。”

  总归不像前两天那样,眼圈青黑,面色苍白。许果下巴尖,黑眼珠又大又圆,一憔悴就显得人楚楚可怜。

  多难为情,她长這么大了,一個人睡觉還是会怕黑。這個毛病本该好转了的,从前她也会害怕,沈星柏在她的床头装了一盏小夜灯,只要她一坐起来,那盏灯就会自己点亮,发出柔和的光线。

  许果走得太仓促,這盏灯,她沒有带上。

  来支教的决定是临时做的。学校裡的公益社团满学院发传单,发了一個星期都沒人报名。也是,這白水村交通闭塞,与世隔绝,地圖上查无此村,是真正的贫困乡,谁也不愿意来。

  但她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见着了,就要了一张表格填了信息。

  這算是逃跑嗎?毕竟,今年三月的博士考试沒有通過,沈星柏叫她十月份還要再考。在读书這件事上,沈星柏从来沒有动摇過,他督促着她考了大学,一鼓作气读了研,往下接着读博似乎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许果却不愿意读博,三月的考试是她故意考砸的。考上了博士,她就要出国再读三年的书,又要多過三年聚少离多的日子。读书很辛苦,异地恋也辛苦,這样的生活,她不想再继续了。

  沈星柏为什么一定坚持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呢,他心中就沒有不舍嗎?许果的心裡也许早有答案,只是一直不去面对,电话裡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不要出国了?我只想早点跟你天天在一起。”

  沈星柏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后来他說:“這样好嗎?等你读完博士,我們就结婚。”

  明明是对方主动提到结婚,许果该高兴才对。這么多年,他总算意识到要给她一個结果,可是,为什么就开心不起来呢?

  因为,从他的声音裡,她听不出任何期待,也感受不到他是否对自己有不舍。

  大概,在经历了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的异地之后,還要坚持再送她出国读书,是真的不想跟她在一起吧。

  她不能怪他,這男朋友原本就是抢来的。冷静下来后她从柜子裡翻出了那本藏了好久的笔记。

  扉页抄录着一首歌的歌词,那样好看、遒劲的笔画,是沈星柏的字迹。

  “你是我,不能言說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這一句在那首歌裡并沒有被循环播放,却被他反复写了好几遍,笔锋穿透了纸张,浸透到下一页去。

  這首歌的歌名是《白月光》。

  他心裡住着另一個人,這么多年来仍然恋恋不忘。

  许果想明白以后,就在想着离开了。支教的申請很快通過,她沒有等到沈星柏从纪城回来,就留下一封信,坐上了远行的火车。

  信写得很平淡,感谢他這些年的照顾,祝他未来幸福。钥匙留在旁边,许果想了想,把那只强行让他买给自己的戒指也取了下来,一并搁在桌上。

  许果心裡沒有恨,還他自由,放過他,也算是放過自己。从高中到现在满打满算,她起码耽误了沈星柏七年,一個人能有几個风华正茂的七年呢?沈星柏才是那個可怜的人。

  她是怀着一种平静的心情走的。世界很小,但愿今后如果還有机会碰到,她還可以带着释然向他问声好。

  “许老师,今晚去我家吃吧?”走在回家的路上,二花问。

  “不了

  。”许果摇摇头。

  二花略略失望,又补充着說:“這回不杀鸡了,咱们就吃葱油烙饼。”

  许果和颜悦色地摸摸她的脑袋,又摇头。

  学校沒有食堂,许果的吃饭問題被校长交给了她的学生们,每家轮流带着老师吃饭。

  第一次去学生家吃饭,就是二花家,拦不住她年迈的外婆宰了家裡下蛋的老母鸡。之后,许果再沒去学生家吃過。

  她自己收拾了屋子旁边的厨房。這裡人做饭還是在用原始的柴火,熏黑了几回脸后,她也能磕磕绊绊地把饭做熟,不至于饿死。

  许果在路口跟二花道了别,回了自己的屋,放下书本。

  屋子西晒,落日的余晖透過窗洒在陈旧的木桌上,空气中的微粒在光束中清晰可见。她偏头看着,把手放上去,轻轻抹了一抹,翻转過来瞧掌心。

  掌心干干净净,不见一点尘埃,似乎是有人来過她的屋子,替她收拾過桌面。许果侧头,座椅也有挪动過痕迹。

  她再环顾四周,才在门后瞧见了一只黄澄澄的南瓜和一小捆柴,困惑也随之转为释然。

  村长总担心她吃不好,隔三岔五就会送点吃食過来。她弯腰抱起柴火,拎着南瓜蒂转了一圈,隐隐松了口气,该做晚饭了。

  家家户户也都生起了炉灶,她走到院子裡,只消随意眺望一眼,就可以看见阵阵炊烟从远方飘起,向天空蔓延。

  许果一個人吃得很简单,锅裡烧开了水,随便放点什么下去,加些盐弄熟,就是一餐。

  灶火燃了又熄,南瓜煮得绵密,被她小心地盛出来,搁在灶台上放凉。许果放下锅铲,忽然听到院子外涌来了一阵笑闹声。

  她走出厨房,看见一群孩子,裡面也有她的几個学生,推着搡着从她屋前跑了過去。

  “二花!”许果叫了一声,人群最后的小姑娘扭头“哎”了一声,折返回来。

  “许老师!”二花脑门上寒涔涔的,朝她咧着嘴笑。

  许果掏出兜裡的纸巾帮孩子擦汗:“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跑什么?”

  她沒有注意到因为自己的這個动作,二花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痴痴呆呆地仰头看着她。

  “村长家来了几個城裡人,大伙儿都想去看看。”二花說。

  “城裡人?”许果眨了一下眼睛,仅此而已?

  是啊,在這個小村庄裡,一点点外来的讯息都会变成新闻。

  她第一天进村裡来,可不也被当作稀奇动物,让全村人都围观了一遍。

  二花憨憨地对她笑:“他们說,其中有個人,比许老师還要好看。我不相信,所以要去看看,怎么会有比许老师還美的人呢?”

  许果愣了一愣,摇着头說:“老师沒有你說的那么好。”

  起码,在读书的时候,从来沒有人這样說過她。

  “那咱们一起去看看。”孩子不由分說,就拉起了她的手带着走了。

  许果被一路拽着,跌跌撞撞跑到村长家门前的石板路上,院子外已聚集了一帮人,好奇地朝裡面眺望着。

  院门紧闭,围墙很高,几個孩子轮流叠罗汉去看,被裡面的人呵斥着退下来,讪讪地走到一边,你一言我一语。

  “他是外国人嗎?长得這么白,還這么高。”

  “那颗痣是画上去的嗎?”

  “嘻,哪有人会故意在脸上画颗痣?”

  “可是,我从来沒见過痣也能长得這么好看的!”

  孩子童言无忌,不知所谓。许果却听在了耳裡,脑海中的某根神经不经意被挑起,她把目光投向那群孩子。

  他们注意到這目光,也转過头来,看到她,纷纷站直:“许老师好!”

  许果不知怎么会感到心惊肉跳,忙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你们看吧,老师先回去吃饭了。”她对二花表示着告辞,转身就要走。

  已经来不及,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从裡面走出几個人来。二花把她轻轻一拉,小声叫她:“老师看呀。”

  许果躲闪之间一抬头,就看见了。

  那個男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极其耀眼的存在,更不消說是在這样闭塞的白水村。黄昏的光线已经让人视线变得模糊,但他的脸太通透无瑕,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依然清晰可见。

  即使心裡早有预感,发现真的是他,许果還是吃了一惊。

  沈星柏,他怎么会来?

  。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