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回归
在沈星柏的十六岁,媒体津津乐道的从来只是他的脸,在他十八岁以后,再出现他的有关报道,笔墨重点描绘的,都是他非凡、惊人的商业天赋。
大学四年,许果是独自在宿舍裡住的。
沈星柏隔两周来看她一次,不会失约,但也从来沒有惊喜。他的助理会帮他准备各种节日的礼物,让他来时带上,偶尔還会给她的室友们带上一份。他轻声托那些女孩照顾许果的时候,她们眼睛裡简直要放出光来。
男朋友做到這個份上,沈星柏称得上无可挑剔。
但许果始终不解,他为什么要让自己這样忙碌,是躲着她,不想见她?
“为什么這么早就去挣钱了呢?你又不缺钱,上学期還差点儿就挂科了。”有一次,在送他去机场的路上,许果恋恋不舍地抱着他的手臂,“工作那么有意思嗎,那带上我好不好?”
他只是轻轻地在她脸颊上捏了捏,避重就轻:“果果你好好学习,将来读個研究生怎么样?”
难怪。
难怪……
许果一骨碌下了床,蹬着拖鞋去扒拉了衣服穿上,白莉从床上不疾不徐地坐起了身:“怎么啦?”
“妈,我出去一趟。”她抬脚草草套上袜子,稀裡糊涂,沒有注意到两只都不成对,“去去就回来。”
白莉在她背后幽幽地笑了笑,沒有阻拦。
风呼呼地刮,雨点迎面打在脸上。
许果撑着伞,跑過山间泥泞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淤泥上,水花飞溅。
小方正指挥着修路的工程队路過,看到她,一口叫住:“咦,许小姐?”
许果气喘吁吁地停下,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
“雨天路滑,您别這么跑,见到令堂了嗎?”小方笑着道,“這种雨天,直升机把她送上来,還是有点冒险的呢。”
许果沒接话,喘着气,瞪着眼:“沈星柏呢?”
问得对方一愣。
“人呢!”這一句,许果几乎是用吼的。
“老板他……今天到山下去了,纪城那边来了人。”小方立马察觉情况不对,老老实实地道,“您找他有事儿啊?那我去村长家给他打個电话。”
许果用手掩了一下额头,渐渐冷静下来。
“不用。”她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有点晕,“对不起,我沒什么事。”她转過身,抛下傻眼的一群人,原路回去了。
“回来了?”到了家,白莉见到她這魂不守舍的模样,什么都沒问,张开怀抱,“到妈妈這裡来。”
许果放下雨伞,一步步走過去,坐到床边,白莉拉過她的手,帮她暖着。
夜晚很漫长。
许果翻来覆去,沒有睡。白莉也睡得不太好,半夜三更,她爬了起来,把外套叠成一团,垫在枕头上,重新躺下去。
“辛苦你了,妈。”许果转過身,面朝着白莉,她一只手在揉着自己的腰,“你還沒睡過這么硬的床吧?”
“沒事,怎么沒睡過?”暗夜的微光中,白莉笑了,“以前跟小许回老家,睡的也是這种床。”
白莉主动提许果的父亲,是很少有的事。
五岁前的记忆不多,许果对父亲的了解甚少,知道的最多的,就是他沒什么钱,做惯了富家千金的白莉为了他,說私奔就私奔了。
“那是妈妈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啦。”白莉感慨着說,“那個时候沒觉得穷,也对钱沒有一点概念。”
许果无声地笑了笑:“真的?”
但在爸爸死后,她最在意的就是钱。
一定是因为看着爸爸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吓坏了吧。
“当然是真的。”白莉伸手搂住了她,用孩子般天真的嗓音道,“小许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
雨夜過去,放了晴。
许果提着白莉的包,送她去山顶的停机坪。她倒是讲究得很,高跟鞋坚持穿在脚上,就是要漂亮,走得颤颤巍巍也不肯穿许果的鞋。
“這地方不见得就要待一辈子呀,你准备以后就在這裡当乡村老师,找個這裡的男人结婚生娃娃嘛?”白莉把一罐护手霜塞在她的衣兜裡,“你呀,這学期教完了,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
许果低着头道:“
知道了,妈妈。”
直升机已经停在那裡等人,飞行员从机舱裡走出来,接過了许果手裡的包:“白小姐,走吧。”
白莉临上飞机,依然保持着优雅,向许果挥了挥手。在巨大的马达声中,螺旋桨极速旋转,缓缓升空。许果松了一口气,转身要下山。
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小屋前,沈星柏站在那裡等着她。
“昨晚找過我嗎?”走到面前时,他不经意地问道。
许果仰起脸,看着這個男人,大部分时候,他都是這样一张脸,气定神闲,举重若轻。
“沈星柏我问你。”许果用一种十分困惑的目光盯着他看,“這些年,是不是你在养着我妈妈?”
昨晚初听白莉說起這事,许果当头一棒,如遭重击。
睡了一夜后醒来,到现在,她反倒有种,“他的确能做得出来”、“這就是他”的感觉。
因而她這时的语气,還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仿佛只是在问他有沒有吃過早餐。
沈星柏点了一下头,沒有否认:“是。”
“为什么這么做?”听了這话,她眼角沒忍住地跳动了一下,面部表情有稍许扭曲,很快又自我拧正回来。
“因为,想保护你。”沈星柏注视着她的眼,认真地說,“我不能再让她带着你,去跟另一個辛先生结婚。還因为她是你的母亲,那也就是我的母亲。”
许果忽然出声打断:“你骗人,你不是!”
他不是,肯定不是。许果再也控制不了情绪,用力摇头。
明明是为了辛爱……
那年,辛先生的死轰动全城,随之而来的是他的遗产分割案,热热闹闹打了一年之久。
因为他生前立了遗嘱,几乎把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留给了白莉。
至于他的女儿辛爱,得到的,仅仅是一棵他在沙漠裡养的胡杨树。這遗嘱的內容一公开,在纪城引起轩然大波。
辛爱无法接受這個现实,找了律师,提出上诉。
白莉欣然应诉。双方請的律师团都是国内的顶级精英团队,一時間,国内的律师圈子热闹非凡。
“妈妈,真的要打這個官司嗎?”风口之下,许果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明明已经很有钱了……”
许果不忍心。
昔日母女相称的两個人,却沦落到要对薄公堂,明着算帐。辛爱一夜之间失去最爱的父亲,连父亲留下的遗产也要一并失去。
“当然要打。”白莉粲然一笑,“這么多的钱啊。”
法院的最终判决结果是白莉胜诉。判决的那天,记者把法院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媒体人们一早拟好的通稿,作为传媒的基本素养,他们准备了两份稿子,无论哪一方胜诉,都可以紧随法院宣判结果,第一時間全網發佈。
无数镜头对准了从法院正门走出来、风头正盛的白莉,她微笑着,发出惊人言论:“谢谢各位,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要這些钱,那为什么還非要赢這场官司呢?我只是想告诉大家,這些钱本来就是该属于我的。现在目的达到了,我宣布放弃继承辛先生的全部财产,小爱,妈妈祝你今后幸福哦!”
反转之快,令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媒体更是连夜加班重新写稿,他们完全沒想到会是這样的结果。
为什么白莉会突然肯放弃這么一大笔遗产,让给辛爱呢?
那一定是因为有人暗地与她达成了约定,许诺她更大的利益。为了达成這承诺,他余生都要用来還债。
许果固执而又悲戚地梗着脖子:“你就是为了辛爱……”
她刚說完那個名字,就被人一把揽住了后脑勺,逼迫着她抬头去与他对视。
沈星柏的目光中不曾有這样的大火,熊熊燃烧,他双手钳着她的脸,怒视着她,咬牙切齿。
“许果,你真的沒救了!”
他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单膝着地,距离的拉近让她感到紧张,不由地绷紧了身体,重新坐直,看着他伸過来的手,屏住呼吸。
沈星柏靠近了她,摸到的,是她衣襟上的纽扣。
原来他是要替她扣起敞开的外套。许果白紧张了一阵,呆呆地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摆拢到一起,一颗颗扣好。
“二花不会有事的。”在她呆滞地任人摆布的时候,沈星柏低着头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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