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果然。
沈危雪闭上眼睛,慢慢揉了揉眉骨:“那就,明日……”
他顿了顿:“去叫她来吧。”
“啾啾!”
青鸾很高兴,一低头,看到之前吐出来的那條虫子還在爪边。
沈危雪微抬眼睫,似是无意地瞥了一眼,青鸾顿时紧张,立即低头将虫子吞了回去。
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竹楼裡显得格外清晰,青鸾很殷勤,又用长长的漂亮尾羽在地上扫了扫。
沈危雪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這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翻开书卷。
青鸾见状,连忙夹紧翅膀,缩头缩脑地出去了。
转眼,又到休沐日。
白渺刻苦练剑了大半月,有心想要犒劳自己。刚好柳韶与唐真真也有此意,三人便相约一同下山吃火锅。
這次程意不在,沒有人提醒他们要均衡饮食、荤素搭配,三人点了满满一桌子肉菜,沒過多久,面前盘子便堆成了小山。
唐真真看柳韶吃得很投入,突然朝白渺眨了下眼睛,然后故作好奇地开口。
“哎,柳韶,听說之前有人跟你表白心意啊,你回应人家了沒?”
柳韶手中筷子不停,在滚热的红汤裡进进出出:“回了啊,拒绝了。”
“啊?为什么拒绝呀?”唐真真问道,“我听說那個姑娘长得還挺漂亮呢,你不喜歡漂亮姑娘嗎?”
“漂亮姑娘谁不喜歡……”柳韶抬起俊秀的脸庞,似笑非笑道,“但我在這方面,也是有要求的。”
“還有要求?”唐真真偷偷朝白渺挤眉弄眼,“什么要求,說来听听?”
白渺:“……”又开始了。
柳韶振振有词:“要家裡开酒楼的。”
唐真真:“……”
白渺:“……”
唐真真凑到白渺身边咬耳朵:“看来只能等我回家拿钱资助你了……”
白渺:“……你歇歇吧。”
唐真真见白渺不接茬,柳韶也不靠谱,只有她一人皇帝不急急太监,顿时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喝了一口酸梅汤,突然又想起一事,杏眼随即又亮了起来。
“对了,白渺,你给我們說說剑尊呗?我還从来沒见過這种级别的大人物呢!”
白渺奇怪道:“這事都過去多久了,你怎么现在才问?”
唐真真一向爱听八卦,但之前宗裡都在疯传她和剑尊的师徒关系时,唐真真反而一声不吭。
如今大家都接受這個事实了,她却像消息延迟了一样,突然又把這事提了起来。
“之前我不是沒机会嘛。”唐真真晃了晃汤碗,抱怨道,“你每天不是练剑就是睡觉,每次一拿剑表情還那么凶,我哪敢问你呀。”
白渺:“……”
她看向柳韶:“很凶嗎?”
“那不叫凶,”柳韶一本正经,“叫杀意。”
……听起来更糟糕了。
白渺无奈地揉揉眉心:“我以后尽量收敛。”接着放下手,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呢,你们想知道什么?”
唐真真和柳韶面面相觑,二人突然同时出手。柳韶离得远些,被唐真真一把抢到了筷筒。
這是他们上次吃火锅时立下的小游戏。一旦想要提问的多于一人,就一起抢饭桌上的筷筒,谁先抢到,就由谁先提问。
唐真真兴奋道:“好耶,是我赢了!”
柳韶慢條斯理:“筷筒就放在你那边,這要是再抢不到,你也不用修仙了……”
“我不管,反正是我抢到的!”唐真真抱着筷筒,兴奋地看向白渺,“快快,告诉我,剑尊真的和话本裡一样嗎?”
白渺:“……你指哪方面?”
“当然是感情方面!”唐真真一脸八卦,“他是不是真的像话本裡写的那么多情呀,他认识翦桐仙子嗎,還有沧芸圣女、魔族公主……”
白渺沒想到唐真真居然這么单纯。這么一想,她那些珍藏的话本的确应该沒收,否则影响就太不好了。
“我不知道师尊多不多情,但他和你說的這些人全都不熟。”
“啊?”唐真真颇为失望,“我還以为会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
你以为這裡是绿江文学城嗎?
白渺:“下一個。”
“该我了。”柳韶懒洋洋地举起筷子,“我很好奇,剑尊是不是真的像外面說得那样,一直待在栖寒峰上,从不离开?”
白渺回忆了下沈危雪這段時間的行动轨迹:“沒有大事发生的话,是這样的。”
“唔,那他选剑会应该也不会出现了吧……”柳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白渺:“应该不会。”
沈危雪一看就是对這些小打小闹不感兴趣的,除非是那种排场很大的大型活动,否则估计很难請动他。
“我来我来!”唐真真兴致很高,“栖寒峰上真的有神鸟嗎?”
白渺:“有,叫青鸾,能看出一個人的修为。”
“哇,這么厉害……”唐真真脸上露出崇拜的表情,“那它平时都吃什么?”
白渺想起青鸾不太优雅的吃相。
“吃你们给它捉的虫子……”
柳韶立即反应過来:“我們之前捉的那些虫子,就是给它吃的?”
白渺点了点头。
唐真真:“我的天,神鸟居然也吃那么恶心的虫子……等等,這么一說,我們不就是喂過神鸟的人了?”
白渺:“是啊,等着报恩吧。”
唐真真更兴奋了,又缠着白渺问了好多問題。
她和柳韶的問題虽然都稀奇古怪的,但却沒有一個像之前那些弟子一样,疑惑剑尊究竟看上白渺哪裡。
在他们眼中,仿佛白渺会成为剑尊的徒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值得费解,也不值得嫉妒。
白渺一五一十,认真回答。
酒楼裡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白渺三人聊得尽兴之时,远处二楼雅间内,有一桌人也正打量着他们。
“就是那個人?”其中一人冷冷开口。
“你指哪個?他们一共三人呢。”坐在他对面的同伴一脸正经道。
“……当然是那個女的!”
“女的也有两個。”另一名同伴朝嘴裡扔了颗花生米。
“……皮肤特别白的那個!”
“阮兄,不必羡慕,你的皮肤也很白……”
“滚!”
最先开口那人终于忍无可忍,骤然起身,拿起佩剑,抬腿便向楼下走去。
另外三人互相递眼色,纷纷放下杯盏,也起身跟着走出雅间。
一楼人声嘈杂,灯火辉煌。
白渺三人聊得正起劲,一個腰间佩剑的锦衣少年走了過来。
他身后還跟了三個同龄人,個個穿得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家底殷实的富家子弟。
唐真真小声嘀咕:“不会吧,又来了個周慎第二?”
柳韶摇了摇头:“這几個可比周慎那伙人高强多了。”
白渺闻言,抬眼细细打量。
确实如柳韶所說,這几人虽然看着都挺像纨绔子弟的,但仔细一看却身姿挺拔、相貌不俗,比起周慎和他的跟班,更多了几分从容和气度。
白渺注意到其中一人腰间悬挂的锦囊——上面有扶霄宗的标记。
是扶霄宗炼制的芥子囊。
“你就是剑尊的徒弟?”
为首的锦衣少年冷淡出声,白渺望過去,发现他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白渺点点头:“我是剑尊的徒弟,你是哪位?”
锦衣少年眼中闪過一丝恼意:“我叫阮成殊,是苍远峰主门下弟子。”
阮成殊?
柳韶一听到這個名字,顿时露出了然的微笑。
阮成殊冷冷看他:“你笑什么?”
“我笑……”柳韶抬起鼻子,嗅了嗅四周,“這裡的酸味好大呀,是谁把陈醋打翻了嗎?”
唐真真听了,立马也跟着嗅闻:“真的嗎?我怎么沒闻到?”
白渺:“……”
阮成殊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左侧看着沉稳些的少年一把按住他肩膀:“阮兄,冷静。”
阮成殊垂下眼睫,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恢复平静。
他看向坐着的白渺,冷声道:“选剑会,你会参加吧?”
白渺到现在還沒搞明白這人是来干嘛的,但還是点了点头:“是有這個打算。”
“那就在选剑会上见吧。”阮成殊突然抽出腰间长剑,剑锋雪亮,直指白渺眉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打败你,让剑尊意识到,收你为徒是多么错误的一個决定。”
原来是下战书来了。
白渺微讶,随即轻松一笑:“好啊。”
她的反应太過平淡,阮成殊秀眉微蹙,似乎很不满意,倒是他身后三人,纷纷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他们都在收徒大典上见過白渺,纤弱少女当初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与现在截然相反,璀璨灯光在她脸上流转浮动,一眼望去,竟然与昔日判若两人。
阮成殊脸色一沉:“你……”
“阮兄,冷静。”他左侧那人又在他肩膀拍了一下。
阮成殊深吸一口气,收剑转身。
“十日后,选剑会,不见不散。”他斜睨白渺一眼,声音冰冷,“我等着你。”
白渺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几人离开后,唐真真看着他们的背影,忿忿咬筷子:“那人有毛病吧,好端端的,我們招他惹他了?”
柳韶:“他是嫉妒白渺。”
唐真真:“嫉妒?”
柳韶放下筷子,不紧不慢道:“那個阮成殊是阮家独苗,天资绝佳,打从生下来就泡在天材地宝裡长大。据說只要是给這位少爷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得是最好的。”
唐真真不解:“這跟白渺有什么关系?”
“既然他什么都想要最好,這师父自然也得是最好的啦。”柳韶笑道,“他进入扶霄宗就是为了拜剑尊为师,结果剑尊都沒在收徒大典上出现,现在却变成了白渺的师父,你說他酸不酸、气不气?”
唐真真冷哼一声:“那說明他不如咱们白渺,有什么好气的?”
柳韶:“他可不這么想。”
他看向白渺,调侃道:“怎么样,又来個强劲的对手,你還应付得過来嗎?”
“還好吧。”白渺不是很在意,“那家伙再强劲還能强得過你?”
柳韶耸耸肩:“那当然是比不過我的。”
“那不就得了。”白渺說,“我很快就要超過你了,到时候吊打他岂不是轻轻松松?”
柳韶凑近看她,匪夷所思道:“你喝酒了?”
唐真真很疑惑:“我們沒点酒呀。”
柳韶拖长语调:“哦?那有些人怎么开始說胡话了呢?”
唐真真這才反应過来:“你這家伙,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两人很快吵闹起来,白渺坐在中间涮羊肉,完全沒有要拉架的意思。
虽然面上表现得波澜不惊,但她心裡也知道,這個阮成殊远沒有周慎那么好打发。
如果想要在选剑会上赢過他,只怕要更努力才行……
想到這裡,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是考前临时抱佛脚,再熬十天吧。
与此同时,青鸾正在白渺住的小院上空低低盘旋。
渐渐有一些附近的弟子聚集過来,他们看着青鸾华贵璀璨的羽毛,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這该不会就是传說中的神鸟青鸾吧!”
“据說青鸾一直养在栖寒峰上,它突然出现在這裡,该不会是来找人吧?”
“找谁?我們這儿是弟子苑,又不是掌门真人的主殿……”
“還能有谁,当然是剑尊新收的徒弟了!”
众人皆知,剑尊沈危雪扬名至今,只收過两個徒弟。一個是即将突破返虚境的宋清淮,修炼速度极快,是過去几百年间难得一见的天才。
可惜有剑尊在,什么样的天才都难以绽放光辉。再加上昔日魔尊也被剑尊打败,修真界一片安定,天才们沒有用武之地,時間一久,也就被人淡忘了。
如今宋清淮常年闭关,在他之后,剑尊曾放言永不再收徒。沒想到,几百年過去,他居然悄无声息地收了第二個徒弟,而且還是一個各方面都不突出的女徒弟……
“可能剑尊喜歡女孩儿”、“可能剑尊觉得培养一個庸才更有挑战性”、“可能剑尊是跟谁打赌打输了”……
对于剑尊這一举动的猜测可谓是层不出穷、众說纷纭,但无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既然剑尊和掌门都沒有出来否认,那大家也就只能接受了。
如今连养在剑尊身边的神鸟青鸾都从栖寒峰下来了,除了帮剑尊传召他的小徒弟,围观弟子们想不到還能有什么理由能让神鸟在弟子苑上空徘徊不走。
青鸾扑簌翅膀,降落到白渺住的院子,在裡面找了一通,结果一個人都沒有找到,還白白被那么多人像看猴一样围观了半天。
沒办法,它只好闷闷不乐地飞回了栖寒峰。
青鸾飞到竹楼的窗楹边,低低啼叫一声。
沈危雪正在提笔作画,听到叫声,指尖微顿,不经意抬起眼睫。
“怎么,沒见到人?”
青鸾幽怨地附和一声,看起来颇为郁闷。
沈危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這么晚了,会去哪裡……”
青鸾站在窗楹上叽叽喳喳,骂骂咧咧,似乎在强烈谴责白渺的失联行为。
沈危雪沉吟道:“估计是出去玩了……”
青鸾一听,骂得更凶。
沈危雪:“惩罚就不必了,她還只是個孩子。”
青鸾重重嗤声,跺了下爪子。
“罢了,你再去一趟,就在那儿守着吧。”
“守到亥时……”沈危雪轻声道,“若是她還沒有回,就来告诉我。”
青鸾清亮地应了一声,扑扑翅膀,又飞走了。
沈危雪收回视线,看着画了一半的山水图,重新拂袖提笔。
思绪蔓延。
這一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