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人死一捧塵
皇帝的保證總是聽聽就好了。
當真的話,你就輸了。
所以迄今爲止過去了月餘時光。
馬千里枯朽的屍身依舊放在山中的草廬裏。
風吹日曬的,估摸着也成了人幹。
故而李真今天下了山。
隨意找了間鋪子,置辦了口薄木棺材。
洪玄機瘋了,放着京城裏大好的日子不過。
一個一生都忠於大周的老人!
竟然就是永別。
“貧道當年得了什麼失心瘋,非要給你小子講什麼忠君愛國的故事。”
揮手間帶起屋中一張草蓆將人捲起,丟入棺中。
十分知趣的站在道路盡頭的牌匾下,沒有擅闖。
而且,不是一個人。
那意味着,你身邊大多數的人,都將隨着歲月而離去。
這是人之常情,應有之事。
他好懸沒有一口熱茶吐在這小子的臉上。
洪玄機打開了酒罈,向他獻殷勤。
一時間,也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對君臣。
所以李真也不再勸他。
酒好,名字更好。
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李真提溜着棺材,尋到了馬千里在仙茗山中結廬的地方。
這樣想着,李真給自己泡了壺茶。
他說着,低下倒酒的眉眼在微微打量着李真。
更何況,他不還能活很久的嗎。
只是喝着自己的菊花茶,默默看着他自酌自飲。
本就想這樣離開的。
但沒有仙人,卻並不帶表別人。
在緩緩的搖晃中,打起了鼾。
非要乘船出海,去過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
二青就不懂自家老爺爲什麼這麼樂呵。
洪玄機說了很多。
卻無人知曉,無人言說。
這樣懶洋洋想着。
這麼快。
想來,他也應該不會在意吧?
而且,喝的還有些多。
就是少了幾分威武霸氣。
入目處,一道鬚髮皆白的蒼老身影現於眼前。
原本以爲自己會來一場大醉。
不虧。
但
有件事他們還真勾起了李真的興趣。
當李真坐在樹下,聽到這個稱呼從洪玄機嘴裏脫口而出的時候。
說這酒,是近十幾年來京城中盛行的神仙醉。
趙平和洪玄機不死心的話。
畢竟,就算有大概率是武道修行的法門。
“故而,此行亦是來和道長告別的。”
只是安靜的看着洪玄機,等待着他道出來意。
看到他這一次上山來帶了個小孩。
一提起這事,李真就心中來氣。
你確定你小子不是自己嘴饞了,找個藉口來喝酒。
反正任由他們怎麼說。
貧道始終就是那麼一句話,兩個字:
只留下了一片收拾齊整的田地。
白遠突然的死了。
只見白遠把懷裏的小子面對着他舉起來,興沖沖的說道:
“恩公,這是我的第一個孫子!”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去費勁吧啦的去找一些自己註定用不到的東西呢?
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看開些就好了。
更何況,今日來並非公事。
不過就算他在意,李真也完全不會在意的。
於老馬墳墓邊挖了個坑,埋了下去。
彷彿在其屬於肉身上生命氣機消失的前一刻。
怎麼說,也都算是死過一遭的人了。
說着,他又滿滿的喝了一大碗。
然而白遠是白遠,白長是白長。
要是見不着面的時候,在暗地裏還不知道會怎麼說呢。
李真就知道,這老小子不會單純的只是來看自己。
李真輕輕笑了笑。
他便會變得喜笑顏開。
所以說,人要靠自己才能長長久久。
但回過頭想想。
就像這一次。
“我敬道長一杯。”
“嘖。”
“此事過後,陛下雖未曾追究在下護駕不利之責,反而還有封賞。”
好像、似乎、大概
真的還有些不太年輕了。
看着這盜版的神仙醉。
也這麼多年在京城裏過了太多安逸日子,消磨掉了當年闖蕩天下的豪情。
一把火下去,任它再堅韌的植物也總能大致燒個乾淨。
商人重利,他想將自己龐大的財富傳承下去。
“長兒,快叫老神仙。”
輕嘆一聲。
“嘿嘿。”
若要真的讓他去海外,那還是謝絕不盡的。
“前番,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憑他那點剛入門就不再修行的修爲。
他手提着一壺酒,帶着些許禮物。
卻也懶得阻止。
反正馬千里也僅僅是死了一半,又沒完全死了。
那就讓他們去吧。
也僅僅是得到了兩個人口頭上的感謝。
心裏嘀咕一聲,卻也沒解釋什麼。
但臨走時,腳步還是停了下來。
“這不是聽說您老人家回來了嗎,就來看看。”
而是,來感謝貧道了?
那有帶着禮物上門來感謝人。
“滾、滾、滾。”
而李真與白遠間的關係、交情,也不能像看得見摸得着的利益一般傳承下去。
眼下見着面,叫他老神仙還是好的。
不是腦子裏有泡想不開了。
轉身,離去。
立於墳頭之前。
想了想。
海外,當真有仙人遺蹤嗎?
答案應該是否定的。
可是這一路走來,已經見過了太多故人的離去。
就問問你,貧道老嗎?
景明四十八年,三月十五。
在他離京不在的這些年裏,又不知道娶了幾房美貌的小妾。
多到把那一罈子盜版的神仙醉喝的一滴也不剩下之後。
上書:
白遠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總也應該成熟些纔是。
也喝了很多。
白遠和白長的身影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開。
白遠人老了。
眼下的他,也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商人。
看的李真眼角直抽抽。
想想就氣人。
眉頭緊鎖,持筆而書。
沒那個必要。
這種事情倒也不是非要他親自上手不可。
最終,反而自己把禮物都霍霍光的人。
似乎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沒看到貧道的田還荒着呢嗎,等着吧。”
言辭誠懇,盡顯拳拳報國之心。
“走吧!”
畢竟都是一百好幾的人了。
這種鬼話。
至於洪玄機說的事情,他卻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結果搞成了這般愚忠模樣”
不去!
至於好處。
“哎,長兒,還不趕緊跟爺爺一起去幫忙。”
直到最終,剩下你最後一個人獨行……
他依舊,心事重重,爲國擔憂。
讓李真忍不住有些吐槽這小子。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和白遠白日裏的一見。
有機會的話,還是再請他喝一罈正版的吧
比路上撿到錢還高興。
想想,李真便也覺得老神仙這個稱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白遠來的時候李真正光着膀子在山坡下的天地裏拔草。
但沒想到的是,卻並非如此。
所以,他從不做聰明人不應該做的事情。
說罷,他端起大大的碗,一口飲盡。
“好你個白遠!”
當然了,相較於漫長的生命來說,這一點壞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它只是不情願的嚼着那些院子裏的雜草,默默的當一個消滅雜草工具牛。
所以……
抹了抹嘴角,繼續說道:
李真滿意的點點頭。
內容,有關於眼下天下間變化的看法、建議。
什麼自願出海去爲了大周社稷而奮鬥。
但年紀,始終都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李真自然而然的,就把他想做又不知道是白遠那個小妾新生的。
肉身嘛……
常常把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掛在嘴邊。
“呸~”
見狀,李真的嘴角不由的抽搐起來。
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但在下心中有愧,自願出海去尋仙人遺蹤,延我大周千年社稷不絕。”
白遠的這番苦心,終究是要白費了。
世人都道長生好。
更在心中增添了幾分,對於李真這位活了上百年之久老道士的敬畏之情。
至於其他的,李真懶得操弄。
無論因爲修行的緣故,外表再怎麼年輕。
最後才發現,連一點醉意都沒有。
回去的時候垂象樓外又多了一個人。
白遠的孫子,都能打醬油了。
唯一的好處,大抵便是他這修行上的一劫。
而李真,始終都是一個局外人。
不過感興趣歸感興趣。
醒來時,已經是月上高天。
在李真離開的這些年,曾經有些不自量力的人試圖闖入這垂象樓中。
於是,看向白遠的眼神就越發不順眼了。
正想指着自己的這張臉好好的問問他。
這讓李真有些無奈。
反而還會因爲年輕的外表,更在世人眼中蒙上一層神祕且難以理解的面紗。
畢竟他們是大周人。
“唉!”
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所以李真便將這場拔草的體力活,當成了尋寶的遊戲。
以及,齊齊堆積在二青住處的草堆。
飲罷,倒頭繼續睡。
但卻沒有人能明白,漫長的生命意味着什麼。
日頭火辣辣的,曬的他滿身大汗。
而這一年,李真還不到一百二十歲。
除了肚子微微有些撐之外。
大家都是老狐狸了,玩什麼聊齋啊。
“沒事幹來找貧道幹什麼?”
大概的收斂一下,有個紀念的地方就好了。
李真飲了一口冰鎮的菊花茶,戲謔的問了一句。
可無一例外的,都沒有走出來。
你小子還敢說這事?
“順便問問,既然您老人家回來了,咱那神仙醉是不是……?”
而他自己呢?
還連個正式的妻子有沒有。
卻又是張未曾寫完的奏章。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轉過頭,破崖取石。
這讓無數人心中駭然的同時。
自己的家人後輩,總是要自己看護的。
洪玄機。
貧道老嗎?
“嘣。”
這老小子有了那麼多嬌妻美妾任不滿意。
恭恭敬敬的朝李真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所以李真沒搭理他。
而洪玄機是個聰明人。
還帶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
旋而回轉過來,卻也沒有太多的反應。
正好自己也有些累了。
人死一捧土,盡隨煙塵去。
一場好睡。
看着,李真不由的感嘆出聲:
看着裝模作樣的白遠爺孫二人,李真心裏翻了個白眼。
靠在椅子上。
看起來差不多兩三歲的樣子,正躲在白遠的懷裏。
起身,像個沒事人一樣。
又算是渡過了吧?
總歸來說,也是件好事。
但想一想,時間上也似乎差不多的樣子。
早些年他也聽說一些風聞。
但裏面又不全是雜草,總有些幸運的有益植株隱藏在其中。
享年:九十六
……
李真看着笑了笑,也沒多在意。
李真沒躲,心安理得的受了下來。
比如說,某些從破碎之外歸來之人的蹤跡。
他只是去市集裏買了幾壇神仙醉,自己喝了起來。
“老神仙!”
什麼老妖怪、老怪物之類的。
只是明白歸明白,卻並不代表會認同。
酒到了肚子裏,酒意還沒升起就被化解了。
故而頗受人歡迎。
和他李大道長往日的形象,稍微有些不符。
然而白遠也不在意。
“順便幹什麼?”
就是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
他明白白遠心中的想法,更明白他想表示的意思。
他懷裏的小童也不怕生,脆生生的說道。
“順便……”
孫子?
索性,也就不喝了。
再加上上一次他來找自己時的說辭。
天下百姓因爲他而免除了一種悲慘命運走向的可能。
每每拔掉多餘的雜草,發現一株有用的植物時。
白遠於睡夢中溘然長逝。
但既然醉不了,那這酒喝這也沒意思。
“這又是你第幾房小妾生的兒子啊?”
推開草門,揮手散去煙塵。
僅僅是以一個私人的身份,來感謝李老神仙的救命之恩。
盜版的,終究還是沒有正版的給力。
他如何還能不知道,這玩意是誰搞出來的。
兩個人終究不能同一而論。
每個人都有着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他沒有干涉的權利。
白遠笑了笑。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真愣了下。
這纔在恍然間驚覺。
瞅了眼鋪滿灰塵的紙張,將上面字跡看在眼底。
見狀,李正愣了一下。
先前賣假酒的事情,貧道還沒跟伱算賬呢。
他們想幹,那就去幹唄。
或許,是因爲修爲境界提升的緣故吧。
一罈的神仙醉被空的丟下去,又搬上來新的一罈。
這是他應得的,沒有避諱的必要。
而非是,他眼下的修仙法門。
騙騙剛出社會的年輕人就行了。
遲早,要死在牀上。
其它的,居然就沒什麼了。
拍拍手,看着眼前自己的傑作。
“我們也去送送老朋友最後一程。”
李真丟下手裏的酒,對二青如是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