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车店裡的有趣事
他病体沉重,车夫不敢快马加鞭,沿着官道缓缓行走,
昏昏沉沉,一路前行。罗子骞忽然想到:聂隐娘曾经在常州城外和自己說過,她就在茅山灵瑶观裡,那么,自己病好以后,可以去灵瑶观看看她。
如果有時間,再向她讨教讨教武功。
凭着自己的聪明和悟性,好好学学唐朝功夫。
……
“叮铃铃——”
一阵铜铃响,伴随着马蹄声,由远而近,并且有人在高声叫喊:“飞虎入山林,朋友遍天下——”
罗子骞觉得奇怪,外面乱嚷什么?
他掀开马车车蓬的布帘,向外看去,只见两匹快马,迅速从旁边驰過,两個身穿黄色短衣,身背大刀的壮健汉子,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口裡高声呐喊。
他问随车的士兵随从,“這是什么人?”
“禀指挥使,這是镖局的趟子手。”
“哦。”
“听他们喊镖的名头,应该是飞虎镖局的,這家镖局在苏浙一带颇有名气,老板晏飞虎,武艺据說打遍苏南无敌手……不過,他肯定不是您的对手。”
“呵呵,”罗子骞笑着摇了摇头,把布帘放下来。
過了一阵,又有两骑快马,喊着:“飞虎入山林,朋友遍天下——”
一個随从兵丁名叫胡安,是個饶舌嘴快的人,他笑嘻嘻地对罗子骞說道:“看起来,飞虎镖局這趟镖,货色不少,這么一会,两拨趟子手喊镖。”
罗子骞有些奇怪,问道:“他们越是大张旗鼓地喊,不是越引起贼盗的注意了嗎?”
胡安回答說:“不是的,凡是大宗货物,你不喊,也瞒不過贼娃子,镖局敢喊出来,就表示不怕你。再者,喊镖也是为了提醒江湖上的朋友注意,能帮忙的,帮上一把,反而能够震慑贼人。”
“哦。”
马车缓缓行驶,到了傍晚,在路边一個大镇子歇下来,到车马店裡住宿。罗子骞是军官,唐朝尊崇军功,军官地位比普通百姓要高一等,到了店裡,小二赶紧给安排上房,殷勤侍候。
罗子骞被手下搀扶着,走下马车,他看见车马店院裡,停着几辆装货的马车,车上货物用麻布包裹,捆得结结实实,每辆车上都插着黄旗,旗上写着“飞虎”二字。
原来飞虎镖局的货,也宿在這家店裡。
“滚滚滚,出去,這裡不收叫花子。”
店小二一阵吵嚷。
罗子骞回头一看,只见一对卖唱的父女,正走进店内,這两人都衣衫褴褛,那女孩穿件补丁衣服,手裡提着把胡琴,搀扶着一個同样衣衫破烂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是個盲子,手裡拿條探路的竹竿。
女孩给店小二鞠了個躬,“大哥,可怜可怜,让我們住下吧,我們给店钱,大冬天的,您让我們晚上去哪儿呀,我和爸爸会冻死的。”
罗子骞看得不忍心,对店小二說:“行個方便,让這父女俩住下吧,我给出店钱。”
“哎哟,瞧您說的,”店小二对罗子骞很客气,“军爷您开口說话,我敢不听么?喂,你们俩谢谢這位军爷。”
那姑娘对罗子骞鞠了一躬,“谢谢军爷。”
“不客气。”
恰巧,一個卖馄饨的“馄饨郎”,挑着卖馄饨的扁担挑子,走进客店的院内,(注:旧时的“馄饨郎”、“烧饼郎”,均是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罗子骞說道:“馄饨郎,来两碗馄饨,给這对卖唱的父女。”
“好嘞。”
馄饨从担子裡的食盒裡盛出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在冬天裡十分诱人,那姑娘连连对罗子骞鞠躬致谢,盲眼中年人說道:“军爷,您真是善人,我們爷俩给您唱一曲《边关出塞》,如何?”
“不用了。”罗子骞笑道。
忽听身后有人夸奖道:“好,施人恩德,必有后报,助残助贫,扶危济困,好汉子,好人品。”
罗子骞扭头一看,只见一個身穿灰布长袍的中年文士,正在摇头晃脑地夸他。
仔细看去,這人相貌作派,都很眼熟,罗子骞略一回忆,想了起来,他正是前些天自己去常州的时候,半路上遇到過的那個“酸儒”沈若愚。
在木桥边,大家一起救過乡农的黄牛。
他笑道:“原来是沈兄,這么巧啊。”
“哎哟,罗兄弟,是你啊,怪我眼拙……原来你是军官,失敬失敬。佩服佩服。”
“沈兄客气了。”
沈若愚摇头晃脑地說:“非也,非也,我姓沈的平常是不怎么佩服别人的,尤其是那些强凶霸道、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
他的话裡似乎有话,而且语言突然粗俗起来,让罗子骞感觉很奇怪。
他在讥讽自己嗎?不会吧?
正在纳闷儿,忽然看见从旁边走過一個人。
這人身高体壮,是個胖大头陀,穿一身袈裟,头上戴個铜箍,身后背着個包袱。
看见了這個头陀,罗子骞明白了,沈若愚骂的原来是他。
這個头陀,也是熟人。
他当时在桥边凶恶霸道,欲砍死乡农的黄牛,被一個放牛娃打跑,沈若愚還曾指点放牛娃的武功。
罗子骞笑了。
今天也真凑巧,這几個人,又在這间乡下的车马店裡相遇了。
那恶头陀也看见了沈若愚,大概听出了沈若愚嘴裡在骂他,但是并沒還口,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沈若愚一眼,然后对店小二說道:“小二,一间上房,一碗红烧猪肉。”
“哎哟,佛爷也吃荤?”
“少废话。”
沈若愚用鼻子哼了一声,“真佛爷,自然不会吃荤,招摇撞骗的西贝货,别說牛肉,只怕人肉也吃了,這种人跟狼虫虎豹,也沒什么分别。”
恶头陀大怒,用眼睛瞪着沈若愚,但终于忍住沒有发火,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扭头径自走开。
罗子骞看得好笑,对沈若愚說:“沈兄,你這比方,打得有趣极了……”
“嘻嘻,有趣的事,只怕還在后边。”
罗子骞正沒明白他這话又是什么意思,忽然看见,那個恶头陀,在往客房裡走的时候,一双贼目,不住往院裡停的那几辆镖车上打量。
罗子骞心中一动。
這個恶头陀,看起来不怀好意。
他要打镖车的主意么?
沈若愚說的“有趣的事”,十有八九,便是這件事了。
看起来,今天晚上,這家客店裡,大概有好戏要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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