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仲先公 作者:未知 第三十六章仲先公 苏油纳闷:“這個沒道理啊?” 石通說道:“怎么沒道理?名声!道德名声!這是仲先公传下的一等一的家风!” 苏油顿时恍然大悟,自己還是后世人的思维,在如今的大宋,一個好名声的家族,那身价比万贯家财千顷土地更有价值的。 石通一拍大腿:“說起仲先公,那当真是奇人妙人!眉山人家,多喜歡种红嘴芋,不過那东西味道不怎么好,人多不食的,只有仲先公每年都要收集好,盖以河沙稻草存储起来。” “平日裡遇到丰年,還以稻易粟,因为粟比稻耐久存,可以存放多年。” “后来有年大旱,仲先公便将平日裡存储的红嘴芋蒸熟后搬出来,摆放在宅子周围,听人自取,然后用粟米熬粥,周济穷人。” “之前所积的田土,也多数发卖出去,换成稻米,不但苏家合族沒有饥馁之患,连旁邻乡裡都得以渡過难关。” “师父你要是有心,可以打听打听,眉山城裡,可龙裡四裡八乡,你苏家是什么口碑,只要你苏家有事,一呼百应,风闻景从,那是起码的!” 苏油明白了,难怪嘴炮堂哥一篇题记炮打首富程家,之后依然平安无事,原因大致就在這裡了。 苏家人在眉山所得的是人心,那才是真正的不好惹! 就听石通言道:“仲先公的好人性,不光体现在灾前,還在灾后。后来有先前得地之人,手裡一时调错不开,想将地卖回给苏家。” “仲先公好言相劝,說是置业不易,让那买家不要辜负上天送与他的好机会,能熬便熬,不要轻易将好不容易到手的田土脱手,反過来借钱给他周转。” “你說說看,這是怎样的心胸?” 苏油点头道:“仲先公的故事,我是知道一些的,不過沒有這么细致,只知道是一個好脾气的老头。” 石通笑道:“哈,說起這個還真是!不管大人小孩,相遇于道,仲先公都让道一旁,請别人先過,相熟的還会好言笑语聊上几句,沒有不喜歡他的。” 苏油拍手笑道:“他還喜歡骑驴,沒事儿喜歡骑着驴到处溜达,說起這個,好像驴跟我們苏家关系還颇深,听說程夫人便是梦到张果老后怀的子瞻。” 石通摆手道:“师父這是听岔了,早年间的故事是這样的,程夫人之前生了两男,不過沒能留住。是明允先生梦到果老,然后在寺裡求子的时候,正好见到一张果老像,便請到家中供奉起来。果然很快就得了子瞻子由兄弟俩,无病无灾长大。” 苏油說道:“原来如此。” 石通一拍大腿:“对了,說起骑驴,仲先公還有一事,也能看出人品高古旷洁。” “当年苏家程家子弟同中进士,程家大排筵席,宴請世家周邻,焚香接案,搞得异常隆重。” “喜讯传来,苏老爷子正在骑驴溜达,路上遇到涣哥的信使,带来了新官衣,蹼头,官告文书等物事。” “苏老爷子就在路边接了打开看過,随意打发了信使,然后将东西丢入布囊,叫小厮背着,自己骑着驴,施施然地回家。” “路上遇到卖酒肉的,顺便也买了些,留了点边走边吃,剩下的一同丢进布囊裡。” “程老爷子是好一阵子后才知道苏家人也同中进士,赶紧赶往苏家,结果在半路上遇到和一位老农一起喝得醉熏熏的苏老爷子,气得程老爷子大骂仲先公太不拿进士当回事儿,哈哈哈哈……眉山人便以此事论定苏家和程家的高下,苏程史石,這名次可不是乱编排的!” “哈哈哈哈……”苏油也不由得大笑起来“我家老头,那都是超可爱的……” 两人笑了一阵,石通正色道:“不過我从师父身上,倒是看到了仲先公的影子,都是放旷潇洒,达义疏财。” “之前帮我石家炼出云钢不說,来眉山短短时日,帮程家改良印刷术,帮史家改良陶瓷,听說史家给出五百贯,說推就推了?” “這份人品,当得我這措大的师父!来,弟子以蜜水代酒,孝敬师父一杯。” 苏油今天很高兴,对石通随口言道:“這云钢你们已经制得了,准备如何用?” 石通說道:“那自然是打造兵刃了,一柄宝剑,当在五百贯以上。” 苏油饶有兴致地看着石通:“你们石家,当真不忌讳了?” 石通立马反应過来:“哎哟!這是要命了!” 苏油笑道:“所以嘛,不是朝廷许可,极品刀剑,最好别碰。” 石通苦着脸:“莫非制得如此精钢,還要用来打造菜刀铧锄不成?” 苏油說道:“那哪儿能呢?我就问你,大宋朝,文贵還是武贵?” 石通愤愤不平:“自打杯酒释兵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大宋历来就是以文制武!” 苏油笑道:“這事情的好坏先不說它,你說,我們的云钢制品,是不是就该往文事儿上靠?” 石通讥笑道:“让舞文弄墨的进士老爷们耍刀剑?我怕他们伤着!” 苏油哈哈大笑:“你這屁股是歪的,我懒得和你扯這個!我就问你,就石老打造的那两柄‘硬是好’,如果以通犀,玳瑁,紫檀为柄,饰以雕漆,螺钿,甚或金玉,置之案头,用以把玩,亦可裁纸,开封,截墨,切茶……算不算雅器?” 石通一拍脑门,兴奋得脏话都飚出来了:“直娘贼!這小小物事,当得五十贯!啊不,六十贯!” 苏油笑道:“关键是刀具够小,就不犯忌讳,不但适合云钢這种低产量的东西,价值還能更高。” 石通抠着脑门嘿嘿贼笑:“师父這脑子,是怎生长出来的,這法子太绝了。” 苏油拍了拍石通的大腿:“准备炉甘石粉,赤铜粉,石墨坩埚,银丝,蜂蜡等物,明日我带来图纸,先给你家小娘子做出一柄好玩物来。” …… 回到家中,画出一张图纸,叫来于工,让他按图纸上的样式,用黄杨制出两片类似鱼型的圆头薄木片。 于工笑道:“這东西小少爷有何用?于二都可以制得出来。” 苏油笑道:“接下来就见功夫了,你得在上面雕出花样。” 于工不以为意:“那是熟手,小少爷你只管吩咐。” 這反而把苏油问住了,只好請教:“现在的小娘子,喜歡什么花样啊?” 于工說道:“那花样可多了,牡丹,缠枝莲,露子石榴,一年景……” 苏油又问道:“要是喜歡舞枪弄棒的小娘子呢?” 于工目瞪口呆:“我大宋還有這样的小娘子?” 苏油抠了抠脑门:“算了,那就雕缠枝牡丹吧,花纹尽量繁复,花蕊阳刻,花瓣叶子翻卷部分阴刻,花瓣边缘也阴刻,其余缠枝藤蔓阳刻。” 于工啊了一声:“那這东西還能看?” 苏油笑道:“能看,還要二次加工的。” 于工笑道:“是老夫多虑了,小少爷手裡出来的东西,那還有不能看的?对了,泥印今日已得一万三千余方,好叫小少爷得知,太老爷已经将老夫抬举成了供奉,這都是小少爷的恩德。” 說完对苏油深施一礼。 苏油說道:“那就好好干,印刷一道,可以改进的工艺,還很多的。” 送走千恩万谢的于工,一夜无话,苏油次日起来,拜见過程文应后,又去铁坊。 来到工坊,石通兴奋地迎上来:“师父,你看!” 苏油一看就笑了,一個铁墩子摆放在一张结实的粗木桌上,后世小五金厂常见的东西,台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