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弃儿 作者:未知 第三十九章弃儿 苏油将昨晚画的图纸丢给石通,石通将双手在裤腿上擦了擦,這才小心的接過来,打开图纸。苏油小手指着一处:“看看吧,那個滚珠轴承先不要勉强,从大個的慢慢来,要是一时做不出来,先用滑动轴承也是一样的。” 石通从怀裡摸出一叠交钞:“這十贯钱,是徒儿孝敬师父的,我石家是将门世家,不来虚的,這是石家铁坊供奉的份额,师父你今后除了是铁坊的股东,還是我石家的供奉。” 苏油接過来:“那就多谢你了,我這又可以买好些酒糟了,改天請你喝好酒。” 黄铜刀装做得精美异常,牡丹缠枝纹和花瓣叶子翻卷部分,是错银浅浮雕,结合黄金般的未翻卷部分,非常漂亮。 花样部分和刀柄外圈一圈轮廓,被抛得铮亮无比,都能够照出人影,而底部沒有花纹的部分,還保留了翻砂时的粗糙沙地,更加凸显了花纹的华丽。 苏油不由得对石通打趣:“徒弟,你這是盗铸了多少铜器,才练出来的這手艺啊?” 石通涨得满脸通红,一脸正气地向着苏油挥手道:“师父莫闹,我石家人還能干那事儿?就如你所說,我們的铜器都是从大理进的,就是有时候工艺实在粗陋,我們再做一番修补而已。” 苏油哈哈大笑:“算了,你這话我就当真的听。” 說完便坐下来,开始组装刀具。 侧跳刀刃的处理方式和短剑差不多,笔直的剑脊让苏油对這时代工匠的手艺赞叹不绝:“大石头,那台钳好用吧?” 石通笑道:“太好使了,還有那磨刀器也不白给。昨晚两件兵刃,完全赶得上我爹的水准,時間還比他快!” 苏油微笑道:“你還有得学,我們弄出来的花纹钢,就是個骗人的玩意儿。虽然钢质已经算是精良了,但是比真正的云钢,還是差了一筹。” “真正厉害的,還是你爹那两柄‘硬是好’,他老人家根据火色判断钢性的能力,进而推断出淬火方法的准确度,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說话间,折刀已经安装到位,丢给石通用小锤子卯紧,然后打磨掉多余部分,黄铜铆钉和花纹变得天衣无缝,成为一個整体。 绷簧按钮被设计成了一只花间蜜蜂的肚子,轻轻一按,折刀弹出。 還是匕首形制,不過背面只开了刃尖能藏入刀柄的那部分,以利于收折。 整個刀柄如同金银制成,弹开后是暗色的刀身,两相对比,华贵非常。 取過一個锦囊,将刀子装了,然后又用一個木盒盛上,苏油說道:“得,這就算完工,改天我再给你讲讲热处理的套路,有時間我們一起慢慢摸索,以便打造更长的兵刃。” “折刀就托你带给石薇,码头义棚那裡我還沒去看過,先走了。对了,還有一张图纸,一会儿你把那东西做了。” 石通正沉迷于滚珠设计,知道苏油不喜歡客气,只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信步来到玻璃江边,现在是夏末,水势未消,主要是成都府下来的客船。 义棚收拾得很清洁简单,棚子裡就是身前两口大缸,大缸裡边是牛骨汤,后边是几张桌子,几大筲箕牛杂片放在那裡,還盖着白纱布防止苍蝇。 另外几個筲箕裡,放着菜叶,芹菜碎末,葱花,香菜。 一边就是装粗碗的大箩筐。 棚子裡有一個掌勺,一個盛碗的大娘,還有八娘和二十七娘也在。 见到苏油過来,二十七娘說道:“你這几天都跑哪裡去了?怎么到处都不见人?” 苏油說道:“在石家铁铺,我和石家庄亨之先生是好朋友,他儿子达之在城裡开着铺面,這两天就在那裡玩……对了,這父子俩怎么表字裡都带個之字?不忌讳嗎?” 二十七娘說道:“這好像是五斗米教的规矩,凡是入教的教民,都有個带之字的排行。” 八娘微笑道:“最著名的,应该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小油不会不知道吧?” 苏油讶异道:“他们也是教民?” 八娘說道:“你不知道?五斗米教为张天师所创,有汉魏晋都很兴盛的,即使到现在,在巴蜀也流传甚广。眉山附近有彭祖山,那地方就是道家传统洞天之一,所以我們眉山的教民很多的。” 苏油点头道:“原来如此。” 彭山因出了個彭祖八百寿而得名,到后世是著名的长寿之乡,旁边就是仁寿,听听這名字,得是多大的福气! 這时候几個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小孩子過来了,一共有六七個,大些的两人合抬着一個箩筐,小一些的拎着篮子,裡边都是粗瓷碗。 一個为首的孩子說道:“八娘姐姐,我們把碗都洗好了。” 八娘說道:“乖,那小七你带着弟弟妹妹去别处玩,一会到吃午饭的时候你们再過来。” 那孩子问道:“八娘姐姐需要我們帮着摘菜嗎?” 八娘笑道:“不用了,今天的菜色是冬瓜,不需要摘洗的。” 那孩子正要离开,苏油說道:“等一下。” 那孩子看了看八娘,又看了看苏油。 八娘說道:“這是苏家老宅来的少爷,這处义棚,就是他建议搭起来的,這牛肉汤,也是他发明出来的,還不赶紧谢過?” 几個孩子连忙跟苏油行礼:“谢谢小少爷,牛肉汤真好喝。” 苏油对八娘问道:“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二十七娘說道:“這是眉山城的孤儿,眉山城是枢纽之地,外地的流浪儿常常在這裡集中,县令大人也每每头痛……” 苏油皱眉道:“县裡有多少這样的儿童?” 那個叫小七的說道:“我們有孩儿帮,拜土地公公为保,一队七人,每人带着一队弟弟妹妹,一共五十三人。” 苏油喃喃道:“一個大班啊……還真够县令大人头痛的。怎么才你们几個人来?” “大哥說,不能惹人生厌,而且好东西也不能吃太多,养成习惯了就改不回来,到时候生了贪心,就得去偷盗。因此一天只能来一组人,帮姐姐干干活,顺便喝一顿牛肉汤。” 苏油问道:“那你们這么多人,怎么生活?” 小七摸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回答道:“一般就是帮帮别人家,還有就是跑腿送信,或者在码头帮人带路去商家,得几個钱换粮食。” 苏油看着几個小孩瘦弱的样子,转身抓了一大包卤肉装好,对他们点头道:“能带我去见见你们大哥嗎?” 八娘急了,赶紧制止:“小油你想干啥?不许去!” 苏油叹了一口气:“八娘,别忘了我也是孤儿。我就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很快就回来。” 一個脏丫头大眼睛瞪着苏油:“哥哥,你也是孤儿?” 苏油看着丫头這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微微一笑:“是啊,我跟你们都是一样的,走吧小七,带我去见你大哥。” 八娘還想着劝說两句,喊道:“小幺叔……” 苏油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由孩子们簇拥着去了。 土地庙也在城外,离码头本就不远,几個小孩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地打量沉默的苏油。 刚刚那脏丫头胆子比较大:“哥哥,八娘姐姐很好的,为什么不让你跟我們一起去见大哥?” 苏油這才从沉思中醒悟過来:“哦?是怕我惹上跳蚤吧。” 脏丫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身上,真有跳蚤。 苏油笑道:“不過我是不怕的,我還能用绳子将跳蚤栓起来你信不信?” 脏丫头听到了新鲜事,有些不信:“怎么可能!哥哥你骗人!” 苏油又问别的孩子:“你们信嗎?” 所有孩子都摇头。 苏油笑道:“一试便知,我借你一根头发,一只跳蚤,表演给你们看看?” 脏丫头毫不犹豫的拔下一根头发,然后开始找跳蚤。 一個小孩子抓到一個,声音中充满了自豪:“用我這個!我這個最大!” 苏油笑着用两個指头将跳蚤捏住,然后将头发绕到手指间,打了個活结,然后用嘴唇咬住头发的一头,轻轻拉动头发的另一头,活结便沿着两個手指间的缝隙陷了进去。 慢慢调整头发,沒一会,苏油松开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