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谈心
车子驶出了一段路。
他见她依旧默不作声,便故意逗她:“怎么,苏菲姐不跟你回去,你就不开心啦?”
“什么啊,你当我小孩子啊!”她向他挑了挑眉說,“你不是老嫌我吵嗎,這不,让你清静清静,還不感激我。”
“我可沒說過你吵啊。”
“你嘴上沒有,但心裡有。”
包庞博哭笑不得:“你又知道我心裡怎么想。”
“那是,我聪明着呢。”
“我看你跟苏菲姐感情真的很好,你還能放下香港的生活,跟着她到這裡来。”
马非语听了這话,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沒有啦,什么放不放下的,說得我好像很伟大似的。其实呢是我暂时沒找到工作,在香港不愿听我爸妈日夜唠叨,又沒地去,只好死皮赖脸跟着姐回来,央着她收留我。不過有一点你倒是說的很对,我跟苏菲姐感情确实很好。”
他认同地点点头:“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你是看得出来我死皮赖脸,還是看得出来我跟苏菲姐感情好?”
他顿了顿,沒料到她会這样问。
“逗你的啦。”說完她自己先开心地笑起来。
“其实我刚准备回答,两样都是。”
她的笑声僵住。
“我也是逗你的。”包庞博看一眼她的表情,忍不住偷笑了一阵。笑着笑着,他发现她一直眯缝着眼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看我干嗎?”
“我才发现你也会调皮說笑啊,原来你也不是那么高冷嘛!难得包大人你今晚心情好,我能不能跟你八卦一下?”
“什么,包大人?”他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给自己改花名。
马非语吐了吐舌头,一不小心当着他面,把她给他取的花名给叫了出口。她笑了笑解释:“那你本来就姓包,人长得黑,以前又常常面无表情,黑着张脸,所以小的就斗胆叫你一声包大人了。”她怕他生气,赶紧补充两句好话,“不過据說歷史上的包拯是個美男子,所以叫你包大人也不吃亏。”
“算了,你喜歡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你刚刚說有事要八卦……”
“哦,对对对,我是想问你跟……你跟……”
“我跟什么?支支吾吾的,不像你风格啊。”
她還是问不出口他前女友的事,临时改了口,问:“你跟官先生,为什么也能像家人一样,就因为你们是同乡?”
“原来是问這個啊,這算哪门子八卦?”
她只好呵呵陪笑。
他却认真起来,对她說:“老板对我来說,不只是上司,我把他看做家人一般地敬重他。”
她学他,点点头說:“看得出来。”
“很多人看我从外国留学回来,都以为我家境富裕。”
“难道不是?”
“事实正相反。”他眼盯着前方的公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其实我是农民家庭出身,从小我們家就很穷。在我读初一那年,我爸有一天经過河边,发现有個小女孩失足落水,他跳进河裡去救那小女孩,当时正值雨季,河水正涨,那小孩很快被冲到了河中心。”
马非语听着听着,仿佛跟随包庞博的讲述也进入到了当时的情境。她屏住呼吸,紧张地问:“然后呢?”
“還好那小女孩的衣服被河底下的木枝给勾住,才沒把她继续冲走,我爸费了好大力气,才游過去把她抢救回来。水流冲击太大,我爸硬撑着抱住小孩努力游回岸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高那個小孩,让她爬回岸边。”
“那你爸……”她皱紧眉头看着他,不敢再问下去。
“小女孩得救了,可是我爸,他因为筋疲力尽,沒力气再支撑上岸,最后活生生给河水冲走了。我爸,就這样沒了。”
故事讲完,车子裡复归安静。
她沒有說话,用目光默默注视着他。他以反常的冷静讲述他爸的事,仿佛诉說的是一段平淡的過往,但她知道,平静的波面底下往往潜藏着暗涌。她看见他双手紧握方向盘,手指的骨节突突地紧绷着,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她忽然为他感到有点心疼。
车子继续向前开,他也继续往下說:“有媒体报道了我爸见义勇为而不幸牺牲的事,顺带提了我們家的情况,老板看到了那篇报道,主动和我們取得联系,說希望能为我們家尽点绵力。那时候他還只是上海一名普通的編輯。原本他只是计划资助我的学费和生活费,直到大学为止。而我为了不辜负他的期望,也努力读书,考上了重点大学读工商管理。后来老板从商赚了钱,他看我大学成绩不错,又再次主动提說要供我去外国读MBA。可是留学需要一大笔费用,就算老板不缺钱,我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花他的钱。”
“后来官先生說动你了?”
“嗯。”包庞博点头,“老板知道我是個自尊心强的人,之后他变着法子說服我,還說要跟我商谈一個协议。”
“什么样的协议?”
“那就是我接受他的安排,出国去深造,但念完书需要回国进他公司为他工作,且留学经费会在将来的工资裡慢慢扣除抵偿。老板還亲自去拜访我妈,让我妈帮着一道劝我。最后我当然是被他說动了。可是你知道嗎,”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說,“老板压根儿沒跟我订立過任何合同,他也不怕我花了他的钱,留完学人就跑了。”
她故意跟他說笑:“要真是這样,官先生可不就人财两失了?不過他也沒看错人,培养出你這么個得力的助手!”
他瞟了她一眼:“难得听到你夸人啊。”
“我還沒夸官先生呢,原来他人這么好,难怪你会這么卖力为他工作,也难怪我們家苏菲姐喜歡他。”
這一程路,马非语忽然发觉,她跟包庞博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她看到了一個优秀能干的总裁特助,看到了一個发奋读书努力考上全国名校的农村青年,也看到了一個少年失怙的悲伤男孩。
夜更深沉了。两個人一路聊着,不觉车子已开回了市中心。
马非语摇下车窗,吹了会晚风,不知不觉在座位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苏菲家楼底下。
“到家啦?”她问包庞博,“几点了?”
“11点27分。”
“這么晚?刚才是路上堵车了嗎?怎么开這么久才到家?”
“准确来說,半個小时前车子已经停在這了。”
“啊?那,那你怎么沒叫我?”
“叫了,可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叫不醒,有什么办法,只好让你再多睡会。”
她听完朝他翻了個白眼,敢情前面两人在车上的一番交心谈话都只是一场梦,打了個盹起来,這人又恢复以前跟她讲话那爱理不理的德性。
“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上去啦。”
包庞博只是“嗯”了一声。
她解开安全带,正要推车门出去,他忽然开口,在她身后嘱咐:“一個人在家小心点。”
她下车站好,对他笑笑說:“放心,有事我会打你电话求救。”
“最好不要。”他淡淡回了一句,然后便发动了车子。
马非语呆呆地目送着车子开走,脑海中思考着他回覆的那四個字。什么叫“最好不要”?是最好不要有事,還是最好不要打给他求救?她不禁摇摇头,這人說话总是让人猜哑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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