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吵架
结果打回家问母亲,什么事也沒有。
官东這才知道女儿谎称腿受伤要休养,已经连续一個多月沒去上补习班。
女儿为什么要撒谎?
他想破了头也不明白,只好急急忙忙奔回父母家。
快到午饭時間,苏菲也开车到公婆家来,在门口正好遇见官平安从外头回来,两人便一同进屋。
官东一言不发坐在客厅裡。
“爸爸,你回来啦!”官平安一脸嘻嘻哈哈過去。
官东不动声色问:“一上午不见人,上哪了?”
“沒有啊,就是,嗯,就是和同学出去溜达溜达。”
他先是“哦”一声,随即盯着女儿的眼睛說:“可我怎么听說你腿受伤了,去不了补习社,却能到处溜达?”
官平安哑口无言,像石像般僵立原地,不敢拿眼看她爸爸,心虚地低下头去。
苏菲听得云裡雾裡,然而看两人反应,知道這对父女并非如往常般开玩笑。直觉告诉她,這事跟练习生培训班有关。
官平安的爷爷奶奶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进了客厅。
“啊?平安腿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老爷子不明就裡,信以为真,想要上前查看孙女腿的伤势,被老太太悄悄拉住衣角,摇头示意他别管。
“平安,为什么要撒谎?补习社老师打给我,說你缺了一個多月课沒去上?你不去补习,去干嘛了?”
苏菲听了不由得皱眉头。她只怪自己一时大意,上回吃麻辣香锅沒盘问仔细,以为平安不過是学校晚自习迟到了几回,沒想到竟连补习社也翘课。
平安咬着下唇,心中好不纠结,不知该不该全盘托出。
老太天在一旁帮着催促:“你這孩子,跟家裡人有什么好隐瞒的?”
平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苏菲,苏菲朝她点点头以示鼓励。
于是,她将参加练习生培训的事如实告知。
官东听完抿嘴不语,苏菲知道他生气了。
“我对你好失望。我一直认为你很懂事,沒想到你竟学会瞒骗大人,谎言张口就来?這個年纪不好好读书,怎么做起明星梦来了?以前你向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如今這些莫名其妙的歪心思都是从哪来的?”
平安涨红了脸,想要辩解,但她爸爸话還沒說完。
“你這样還怎样考取北京的学校?你去当什么练习生,为什么不跟家人商量,谁允许你這样自作主张了?你這样做不是太——”官东虽然动气,但也尽力控制住声音,不朝女儿大呼小叫,“荒唐了些?以后不许再去了。”
苏菲轻轻按了按他手臂,安抚他一点一点往上提的怒气。
他原以为女儿参加话剧社不過是一时兴趣,不想如今竟为演戏而无心学业,甚至学会說谎逃课,一门心思想着早日进演艺圈。作为父亲,他当然忧心。
“跟你商量,你就会答应嗎?”
“什么?”
“你根本不会答应。爸,我记得你跟我說過,做人要有梦想,那怎么我想当演员,你就觉得荒唐?为什么要禁止我做我喜歡的事?”平安胸口起伏,越說越激动,“你不觉得你太霸道,太不讲道理,太专制了嗎?”
一连三個“太”的指责,官东還沒发作,老太太已紧张地喝止孙女:“平安,怎么跟爸爸說话的呢?”她担心两父女的矛盾激化,赶紧朝孙女使眼色示意她住嘴。
一直沒說话的苏菲赶紧加入调解。
“平安的做法是有不妥,撒谎也不应该,但我已经跟她谈過,她答应不会因为学表演而把学业给荒废了。說起来她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不小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既然她的梦想是当演员,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多给她一些空间,让她多尝试,然后再選擇呢?”
官东望着她,目光渐渐冷下来。“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帮着她瞒我?”
苏菲愣了愣,一时只觉百口莫辩。
官东继续追问:“你的意思是,我們都该支持她逃课去当练习生?支持她不读书去做明星梦?”
“我不是這意思——”
“噢,還是說,培训所也是你帮她安排的?”
一连串抛出的問題,官东的语气不算严厉,但那冷冰冰的态度,让苏菲觉得不舒服。她抽回搁他胳膊肘上的手,盯着他眼睛回答:“我沒有。我的意思只是想說,平安并不是学坏,她只是想当演员而已,我們沒有必要一味否定她。”
“可是作为她爸,我有责任保护好她。一個13岁的学生,难不成你要她有书不念,跑去演戏?你应该很清楚,娱乐圈是個品流复杂的地方,她年纪這么小,根本不应该涉足。”
两老站在一旁听着儿子跟儿媳妇因为孙女的事唇枪舌战,一时不知该帮着哪一边。
“如果你不把它当作一项单选题,事情可能就沒那么复杂。”苏菲又道,“难道学习和演戏,一定只能选一样?不能同时进行嗎?平安說她能兼顾,或者我們可以考虑给她個机会尝试看看?”
平安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爸。
“不是每一次孩子要疯,我們就要随她去。她已经初三,很快就要参加升中考,你可知道,现在的中考制度已经不让学生复读?如果她因为当练习生荒废了学业,考不上好学校怎么办?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不是让你随便轻易尝试的。”
平安忍不住插嘴:“那是不是我保证不落下课业,爸你就不反对?”
“不行。”官东斩钉截铁,“等你考上大学再說。”
平安還想抗议,话未說出口,已被她爸截住。
“不用多說。”官东站起身,“回头我就帮你把培训班退了,你乖乖回去上补习班。”临上楼前又给了女儿一记警告的眼神,“還有,不许再逃学。”
平安急得跺脚,红着眼眶冲她爸的背影喊:“我不!为什么只能你說了算!”
“不?”官东气得停住脚,转過身来冷笑,“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很好,以后学校话剧社你也不必再去了。這事容不得你讨价還价,不管谁来劝——”說着瞟一眼妻子,“都沒用。”說完抛下众人,独自上书房去了。
平安還想跟上去找她爸理论,被奶奶给拦下。
“你爸正在气头上,先让他冷静一下,别上去找骂了。”老太太說。
老爷子在一旁也唠叨起来:“平安你也真是,怎么能說谎逃课呢?难怪你爸要生气......”
平安不去理会爷爷的话。从小到大她爸爸几乎沒跟她发過這么大脾气,刚刚她嘴上虽倔,内心其实挺不安的。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一人身上。她吸溜了一下鼻子,過去拉住苏菲的手:“苏阿姨,你能再帮帮我嗎?”
苏菲有点为难,她看着官东消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你看這样好不好?”她安抚地拍拍平安的手,“晚点吧,晚点我再找他谈一谈。”
官平安跟她爸置气,沒有出来吃午饭。官东也沒胃口,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为免女儿晚饭也不下来吃,下午他就和苏菲开车回了山庄。
夫妻俩一路车程不发一言。
回到山庄,官东上楼放行李,苏菲进厨房忙活了一会,待他下楼,她已做好一碗花生葱油拌面。
“我看你午饭沒怎么吃,還饿着吧?”她拿起一双筷子伸向他。
他微笑点点头,顺从地接過递来的筷子,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吃面。
苏菲坐在一旁,默默地烧水泡茶。
方才回来的路上,两人谁都沒开口說话,似乎都因上午的争论心裡落了点小疙瘩。此刻,一口一口吃着香热的花生葱油拌面,他的内心又回复了柔软。
“今天,我有不对的地方。”他开口道,“我不该将平安的事迁怒到你身上。”
“嗯,你上午是有点吓人。”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因這轻轻一笑,原先那点小别扭也就消散了。
“還在生气嗎?”她柔声问,把一杯泡好的热茶递给他。
他摇摇头,吹了吹杯口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小口茶。
過了一会,他才又开口道:“你知道我一向最不喜别人撒谎。”
“我知道。”
“平安从小做什么事都沒瞒過我,這回我其实挺失望的。”
“我明白。”
“可能也怪我,平时对她管教太松了,她才会像這次這样失了分寸。我以为她是中学生了,做事应当懂得分主次,可结果還是由着性子胡来。”
“可是,”她小心措辞,“你說做事分主次,那到底什么是主,什么是次?你不觉得它是個相对主观的概念?”
他看着她,沒有立刻反驳。
“有时候一個人觉得重要的东西,另一個人也许认为不值一提,有时候一個人觉得无关紧要的东西,可对另一個人来說,却可能十分重要。”她小心观察他的反应,问,“你說呢?”
他苦笑轻轻叹了声气:“绕来绕去,你還是想帮着平安来劝我。”
她放柔了声音說:“我就是觉得,你今天对平安会不会太严厉了些?”
“会嗎?”
“你知道這孩子一向很有主见,也很有毅力,一旦喜歡或决定做一件事,就会全力以赴,她不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人。我知道她是真心喜歡演戏。你常說父母应当尊重孩子,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尝试尊重一下平安的想法?”
官东默默吃好了面,拿過一张纸巾擦嘴。
苏菲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回应。
“菲,我和你的看法可能不一样。”他终于开口。
“首先我想說的是,尊重不等同纵容,家长有家长的责任,如果明知孩子误入歧路,难道我這当爸的也任由她去撞南墙?”
他用了“误入歧路”四個字,她听了只觉刺耳。虽然她在演艺圈也吃過些苦头,看尽人情冷暖,但她也不喜外人如此轻看他们的圈子。
“其次,莫說孩子吧,即便是我們大人偶尔也会一股子脑热,去干些不甚理智的事不是?假设你身边有一桶冷水,泼下去也许会惹人烦招人恨,可若能泼醒這個人,你泼還是不泼?若是朋友,或许還会有些许顾虑犹疑,但作为父母,即便明知孩子可能会记恨自己,也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泼下去。”
“你会不会把這事看得過分严重了?”
他用鼻子哼出一声冷笑:“這次是撒谎逃课,下回呢?”
“如果你不让平安去尝试,她又如何能确定,她的热爱,到底是如你說的,不過是一时洒地的狗血,還是生命的热血?为什么非得跟随大队,规规矩矩朝相同的路走,才算正途?如果她真的想往表演這條路走,我們就算心裡头有顾虑,也不能這样独断,阻碍她追求自己的梦想啊。”
他听完叹了口气,把脸转向一旁:“教育孩子,有时候想法不能太天真。這件事要不你就别管了,让我处理,好嗎?”
他不待她回答,推开椅子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苏菲却仍不放弃:“你一向对外界的人和事都很包容,在平安心中,你一直是最开明的父亲,为什么這件事上你不能尝试着多理解她?”
他沒有回应,而是转身往厨房走:“我去洗碗。”
她忽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为什么不谈?为什么让我别管?”
他停下脚步,却仍只是背对着她。
空气中是变了味的安静。
“我們俩今天情绪都不大好,改天再谈這個問題好嗎?”
“改天谈跟现在谈有区别嗎?有問題不就应该好好商量解决?”
“好吧,既然你坚持要谈——”他回過头来,盯着她的眼睛,“我很抱歉,如果今天的我让你觉得霸道独断。你說我对外界的人和事都很包容,是,因为我对他们不负任何责任,我可以不计较不在乎,可是平安,那是我女儿,你期待我要如何放任她不管?”
虽然他语气克制,但她能感受到话语当中流露出的不满。
“你說我不愿跟你谈,那是因为我們俩处的位置毕竟不一样。”
“什么意思?”
“如果平安是你的女儿,你還会帮着她来瞒我?她装病,逃课,說谎,骗人,你也觉得无关紧要?你還会像现在這样夸夸其谈,让我别干涉她的選擇?”他一口气给出三個反问。
苏菲望着他,沒有回答。从中午开始,她就知道他心裡在怪她。半晌,她自嘲般轻笑一声:“這才是你的心裡话。”
她忽然觉得累了,转身独自上楼,无力再与他争辩。
官东并沒有跟上,一個人在饭厅坐了好久,夜深再上楼去时,她已睡下了。
那天之后,一连好几天,苏菲都怄气沒有搭理丈夫。
官东冷静下来,开始心软,觉得似乎不该对女儿如此强硬。待過两天气消了,才松口应允女儿继续上苏菲的话剧课。只是练习生培训班,绝无商量空间。
南宁一连下了几天阴雨,凛冽寒风由北方长途跋涉而来,却丝毫不显疲态,天气要开始降温了。
這日官东不在家,苏菲泡了壶热茶,独坐在柿园,对着柿子树发了好一会呆。柿子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飘落,初冬已在来的路上了。她忽而感到一阵落寞。這段日子她和丈夫面子上都和气,那晚之后也再沒争吵過,只是心裡到底有了些隔阂。
她想找人說說话。要是马非语在就好了。這個時間不知道小妮子在香港干什么呢?她把茶杯余下的一口茶喝光,立刻返回客厅去拿手机。正准备拨给马非语,忽然收到一通来电。马克居然给她打电话,什么情况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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