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主动請战 作者:未知 二十来天裡第三次进到东都皇城,第三次进到议事大殿,陈应良一眼就看到很可能有基情的樊子盖和皇甫无逸都在殿中,裴弘策和负责督守闾阖门的黄门侍郎赵长文也在殿中,陈应良不敢怠慢,慌忙先向越王杨侗行礼,然后又向樊子盖和皇甫无逸等人行礼。 “免了。”樊子盖随意一挥手,然后飞快向陈应良问道:“应良,除了推理之外,你還有什么办法可以確認,昨天晚上那道书信是杨逆叛军伪造?” “樊大人,你沒有对照笔迹和印章嗎?”陈应良小心翼翼的反问,說道:“只要找出卫尚书的往日书信或者奏章,对照笔迹,也许就能发现了一些端倪。” “老夫当然找笔迹对照過。”樊子盖拿出了几道书信,說道:“老夫找出了卫文升之前的几道书信,与昨夜在尸体上发现的书信对照,发现笔迹确实有些模仿的痕迹,印章也稍微有些不同,但区别都很小,实在沒办法確認昨天晚上的书信是否伪造,所以老夫才請越王殿下将你召入皇城,看看你有沒有办法確認。” “小人可以试一试。”陈应良从樊子盖手中讨過了几道书信,对照驗證笔迹和印章,但陈应良对于笔迹鉴定這方面并不精通,对书法鉴定更是几乎一窍不通,所以陈应良虽然也发现了昨天晚上的书信似乎有伪造痕迹,却找不出什么大的破绽。不得已,陈应良只能开动脑筋,寻找新的破案方法。 還好,陈应良原本就是吃這行饭的,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点,忙问道:“樊大人,昨天晚上那位信使的尸首,還沒有埋葬或者火化吧?” “赵侍郎,那具遗体你是怎么处理的?”樊子盖转向督守闾阖门的赵长文答道。 “暂时停在了闾阖门的守军营房裡,准备等下午再让他的家眷去收尸。”赵长文恭敬答道。 “太好了。”陈应良大喜,忙又向赵长文拱手问道:“小生敢问赵大人一句,那位信使,可否確認是昨天晚上三更被逆贼斥候杀害?這点非常重要,請赵大人仔细介绍。” “可以確認。”赵长文自信的答道:“昨天晚上出事时,我就住在城楼裡,后来被亲兵叫醒后,曾经问過時間,亲兵說刚刚敲過三更的梆子,這点错不了。” “樊大人,請速派精干仵作去调查那具尸体。”陈应良赶紧說道:“就小人所知,有经验的老仵作可以通過尸斑和淤血這些蛛丝马迹,判断出尸体的大概死亡時間,只要查出那具尸体的死亡時間,我們就可以知道他是死后被运到了闾阖门下,還是到了闾阖门下才被杀害。” “好主意,老夫怎么把這個给忘了?”樊子盖抚额大喜,立即命令裴弘策派遣几名有经验的老仵作去验看尸体,要求务必判明信使的死亡時間,兼着地方民政的裴弘策也不敢怠慢,赶紧亲自出去安排,督守闾阖门的赵长文也跟了出去商量。也是到了裴弘策和赵长文走后,樊子盖才又向陈应良赞许道:“应良,這次又全亏你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心细如发,真是难得。” “谢留守大人夸奖,为朝廷效力,小人理所应当。”陈应良习惯的谦虚了一句,又說道:“留守大人,事关重大,不知留守大人是否已经再派信使出城,去与卫大人联络確認此事?” “已经派了,不過……。”樊子盖的神情十分郁闷,咬牙切齿的說道:“不過這些废物斥候信使,实在是太靠不住,直到现在连杨逆主力的位置都還沒给老夫確認清楚,老夫派去联络各地的信使也屡屡遭到劫杀,不是抱着脑袋逃回洛阳,就是直接投降逆贼,弄得老夫现在简直就是睁眼瞎,对城外敌情几乎一无所知!新派出去信使,究竟能不能联络上卫文升,老夫也沒這個把握!” 陈应良不敢搭這個腔,也颇有些同情樊子盖的郁闷,因为东都守军的斥候们也实在太不争气了一些,在武器装备和军事训练都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却是连最起码的敌情侦察都无法做到,屡屡被乱军斥候哨队斩杀俘虏,接二连三的谎报误报,不要說叛军队伍在眼皮子底下分兵這样的大动作沒有探到,甚至在靠着报努力死战好不容易確認了叛军分兵后,东都斥候竟然還连叛军主力目前所在的位置都探不到,彻底把樊子盖弄成了一睁眼瞎,也连累了急于立功的陈应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不敢轻易請战。 悄悄的同情了一把這些天明显苍老了许多的樊子盖,陈应良又想起了另一大件事,忙把注意力集中到那道可能是敌人伪造的卫玄书信上,而信的內容大家都知道,李密假借卫玄的口气告诉樊子盖,說卫玄已经接受了樊子盖的建议,决定将主力驻扎在易守难攻的崤函道内,在派前锋突出崤函道寻找战机——李密這么做的目的有二,一是避免樊子盖继续与卫玄联络,說动了卫玄采取对叛军最不利的策略,二是防止叛军封锁不力,被东都斥候发现卫玄军走出崤函道,让东都决策层认为出现在开阔地带的隋军不過是卫玄的前锋。 外行看热闹,内行则是看门道,在很长時間裡就是靠分析犯罪分子心理吃饭的陈应良看到了這道书信后,顿时就发现了一個巨大的可能,再细一琢磨,陈应良益发觉得自己這個发现意义重大,又看了看樊子盖和皇甫无逸,发现他们正在商量一些并不重要的军务政事,陈应良抿了抿嘴,便鼓起勇气說道:“越王殿下,樊留守,皇甫将军,如果這道书信可以確認是假的,那么小人就可以猜出杨玄感逆贼的战术计划,還可以猜出他战术部署的弱点。” “你這话什么意思?”樊子盖白眉毛一扬。 “留守大人,能否容许小人有话直言?”陈应良先问——陈应良這次還真得先问问,毕竟這裡是东都皇城的议事大殿,无官无职的陈应良又是准备說一些凭空揣测的话,自然得要小心一些。 “当然可以。”皇甫无逸接過话头,微笑說道:“早就听你叔父黎国公說,你這小子在军略政事方面很有一些独到的见解,他的很多好建议都是出自你的谋划,可是你這小子死活不肯进右武卫,本将军一直沒机会听你的高见,今天正好有机会,放心說吧,只要不是什么犯忌讳的话,說错了我也替你担着。” “說吧。”樊子盖也开口說道:“你說你可以猜出杨逆的战术计划,怎么猜?杨逆的战术计划又是什么?” “如果這道书信可以確認是杨逆伪造,那么杨逆的战术计划必然是围城打援,先集中力量消灭我們的大兴援军,然后再掉過头来攻打洛阳。”陈应良自信的答道:“如果杨逆贼军能够做到這点,那么他就可以获得巨大的战略优势,先是可以在心无旁骛的情况下,集中全力攻打洛阳,俘获洛阳城裡的大批官员家眷,逼迫我大隋的许多官员从贼,接着能拿下洛阳固然最好,即便被洛阳城墙挡住了脚步,杨逆贼军也可以从容移师向西,攻打主力队伍已经全军覆沒的关中大兴,扼潼关而挡我大隋回援主力。” “先集中力量消灭我們的大兴援军,再掉過头来打洛阳?”樊子盖复述了一遍,神情颇有些疑惑。 “正是如此!”陈应良大力点头,朗声說道:“而且小人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請樊留守仔细想一想,如果這道卫尚书的书信是杨逆伪造,那么杨逆伪造這道书信的目的是什么?除了想要稳住我們东都军队,還能有什么目的?” “杨逆伪造這道书信,是为了稳住我們?”樊子盖有些听懂了。 “正是如此。”陈应良点头答道:“杨逆除了想让我們不再与卫尚书的援军联系外,更希望我們老老实实的留在东都城裡,别冒险出城去破坏他全歼我們大兴援军的战术计划,使得他能集中力量以一点,专心对付我們的援军。此前杨逆贼军天天都到东都城下搦战,也是杨逆不愿我們出兵的诡计之一,其目的不過是虚张声势,想要利用少量偏师牵制住我們东都守军,使得他的主力可以心无旁骛,放心去对付我們的援军。” “還有一点。”陈应良又补充了一句,“杨逆伪造了這道书信来欺骗我們,又证明了一点,他目前最害怕的就是卫尚书采取守势,屯兵崤函道内只守不战,与我們东都军队或成掎角之势,否则的话,如果杨逆不害怕我們這個战术,那他大可以对我們這個战术置之不理,犯不着费這么大劲来伪造书信。” “有点道理。”樊子盖点头,道:“如果杨逆不害怕老夫向卫文升提出的战术建议,那他就算截获了老夫给卫文升的亲笔信,也大可以置之不理,犯不着冒险来骗老夫。” 认同了陈应良的這個判断,樊子盖又赶紧问道:“那么你又是可以猜出杨逆的战术部署弱点,杨逆的弱点在那裡?” “金墉城!”陈应良斩钉截铁的答道:“杨逆贼军驻扎在金墉城的后军,前些日子天天来东都城下虚张声势,制造军力强大的假象,被小人率领报击败后,也沒有出动太多的军队接应败兵,然后這几天一直销声匿迹,就凭這一点,小人就可以肯定,杨逆的金墉城大营兵力或许很多,但绝对不强,绝对不是我們东都军队的对手,所以杨逆贼军這几天乖乖的躲在金墉城大营,不敢靠近洛阳城下一步,为的就是怕我們发现他们纸老虎的真面目,被我們揪着他的弱点穷追猛打!” 看了看抿嘴沉思的樊子盖和皇甫无逸等人,陈应良又补充了一句,“留守大人,上次我們在战场擒获的逆贼大将虞柔,肯定知道金墉城的虚实底细,留守大人不妨派人详细审问虞柔,必然会有所收获。” “别提那個草包。”樊子盖无奈的答道:“杨玄感逆贼虽然对他委以重任,可這個草包纨绔到了连杨逆贼军的具体情况都不了解的地步,老夫一再向他审问杨逆贼军的兵力多寡,部署情况,這個草包都是一问三不知,只說有很多很多,每天都有几百几千的百姓自愿从逆,金墉城一带到底有多少逆贼军队,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问都是很多很多,多得连城裡都住不下,只能住在城外。” “兵贵精,不贵多。”陈应良沉声答道:“乌合之众纵然就是有万人,也绝不是一千精兵的对手。金墉城的杨逆贼军這几天不敢来洛阳城下搦战,” “听你的口气,想去打金墉城?”樊子盖露出了点笑容。 “小人正有這個打算。”陈应良大声答道:“但四個团的报人数实在太少了些,小人還需要几千后军掩护,不需要他们冲锋陷阵,只要他们站在后面做做样子,为报壮声势,待到小人的队伍获胜之后,再帮忙打打顺风仗和杀杀敌人败兵就行了!” 樊子盖万分心动,几乎就想脱口答应,熟知樊子盖性格的皇甫无逸则赶紧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樊留守,我們目前還只是推测,還沒有確認這道书信是杨逆伪造。還有,东都城池太大,光是城门就有十二道,我們需要大量的兵力固守城池,能够出动的预备队,即便加上报,也不過四五千人。” 樊子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但又不肯死心,便从陈应良手裡讨回了那几道书信,对照着仔细又看了许久,突然又咬牙切齿的說道:“老夫可以肯定,這道书信上至少有三处模仿的痕迹,印章字样也有一撇比较细,很可能就是伪造的!但就是不敢肯定,不敢肯定啊!” “留守大人請放心,等裴叔父他们安排了仵作验尸回来,一切就都有答案了。”陈应良开口安慰,心裡却有些发憷,因为陈应良非常清楚,如果换成自己用這條计策,一定会想办法把信使骗为己用,让他自己到了過河桥上,然后再背信弃义加言而无信,让手底下的帮凶走狗在桥上宰了信使,尽可能的避免暴露蛛丝马迹——如果杨玄感能够象陈应良這么奸猾,那么就算是验尸也找不到证据了。 還好,陈应良的這番担心终于還是多余了,又等了不知多少時間,裴弘策和赵长文突然象发疯了一样的冲进了大殿,刚进殿就大吼大叫道:“越王殿下,樊留守,皇甫将军,验過尸了,仵作发现,我們那名信使不是死在昨夜三更,最晚也应该是死在昨天傍晚!” “可以肯定么!”樊子盖大吼问道。 “绝对可以肯定!”裴弘策大力点头,擦着汗水說道:“還有,我們的仵作還发现,那具尸体双手的手腕上,都有一圈颜色极深的淤血痕迹,三名仵作都可以肯定,我們的信使是在被捆绑双手的情况下杀害,死后過了一段時間才松绑,所以才会留下绳子捆绑的痕迹!” “谢天谢地,幸亏杨玄感這個蠢货做事不密,留下了這么明显的漏洞。”陈应良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是伪造!”樊子盖咬牙切齿,突然又大发雷霆道:“废物!這些废物!送道信都能被逆贼截了,還害得老夫差点被逆贼的假信骗了!传令下去,不许发這個信使和他四個随从的抚恤钱粮,已经发出了的,也给老夫追回来!” “樊留守,請暂息雷霆之怒。”陈应良赶紧拱手行礼,大声說道:“這也不是一件坏事,最起码证明了杨逆贼军现在的弱点就是金墉城大营,我军若是立即出兵,全力猛攻金墉城大营,必获大胜,而且還可以收到一箭双雕之效,既间接分担了卫玄卫大人所承受的正面压力,使杨逆奸贼后方起火,无法全力应对西线,又可以乘机打击杨逆贼军的嚣张气焰,避免贼乱益大,贼势益发猖獗!” 眼珠子乱转的盘算了片刻,樊子盖一咬牙,大吼道:“好,应良你即刻下去准备,明日出兵,攻打叛贼的金墉城大营!你率领报为先锋,老夫再派刘长恭率领三千……不,老夫派刘长恭率领四千精兵为后军,为你壮声势!” “關於這点,小人還有两個請求,請留守大人务必答应。”陈应良說道。 “說,只要合情合理,老夫都答应!”樊子盖一挥手。 “谢留守大人,小人的請求很简单。”陈应良拱手說道:“第一,請留守大人给刘长恭将军下一道死命令,交战之时,除非小人率领的报后退,否则他的四千后军,就绝不容许后退一步!因为两军阵上,我們的后军一旦未战先逃,必然会对前锋军队的军心士气造成巨大影响!” “這個好办。”樊子盖点头,转向了杨侗拱手說道:“殿下,老臣請钧旨,明日出战之时,殿下請派一队禁军手持殿下节令,监视刘长恭上阵!他如果敢率军后退一步,禁军将士便将他当场处斩!” “准。”完全就是傀儡的杨侗一口答应,樊子盖谢了,又转向陈应良說道:“說你的第二個要求。” “第二個要求,是請留守大人允许小人随机应变,在交战时率军撤退。”陈应良恭敬說道:“小人并非贪生怕死,不敢死战到底,是小人麾下的报数量实在太少,连同小人在内,总共才八百四十五人,倘若贼军兵力实在太多,或者杨逆贼军的主力从西线回援,报纵然人人死战到底,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法扭转大局。” “這個当然可以,允许你在战场上随机应变。”樊子盖挥挥手,還叹道:“就你小子這些天的表现,說你会临阵怯战,率军逃命,老夫就第一個不信!可惜你就是年纪太小了,又沒有资历和正式官职,否则的话,老夫還真想把四千后军一起交给你指挥!” “谢留守大人信任!”陈应良赶紧双膝跪下,抱拳大声說道:“越王殿下樊留守与皇甫将军如此信任小人,小人惟有率军死战,奋勇杀敌,方能报答!鞠躬尽瘁,粉身碎骨,百死不悔!” 樊子盖露出了欣慰笑容,皇甫无逸也点头說道:“应良,如果别人說這番话,本将军不一定会信,但你說這番话,我相信。去准备吧,告诉报的将士,好生杀敌军功,凯旋回来,赏赐方面绝对不会亏了他们!” 陈应良大喜谢過,這才辞别众人下去准备,而看着陈应良离去的背影,裴弘策突然发现,自己這個远房侄子,似乎已经成了东都决策层和整個右武卫在平叛战事中唯一的希望,最大的主心骨,整個东都洛阳,似乎都已经在围着自己這個远房侄子转了。发现了這点后,裴弘策不由在心裡叹道:“我這個远房侄子,前途无量啊。” 让樊子盖和皇甫无逸等人万分欣慰的是,沒過多少時間,他们又收到了一個新的报告,那就是教业坊的报营地裡,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音,接着又是整齐而又嘹亮的口号声音,声插云霄,连与教业坊隔着一個坊的立行坊中,都可以清楚听到报的整齐口号声,“杀贼平叛!精忠报国!杀贼平叛!精忠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