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标价卖首
关爷早年从军,被鞑子唤做“杜太师”的杜松收做亲兵,跟着杜松大小身经数十战,立下功劳不少,只是杜松为人粗鲁桀骜,底下亲兵也都以此为荣。
后来杜松的侄儿,如今的延绥总兵杜文焕为将,杜松为了照顾這個侄儿,便派了关七几個亲兵去杜文焕帐下听用,杜文焕和叔父不同,虽然同样勇猛善战,但爱读书,平时手不释卷,关七从那时起才晓得上进,识字学文。
只是后来关七随着杜文焕出征时断了手指,再也骑不得快马,开不得硬弓。本来杜文焕打算抬举他去地方上当個千户,可他不愿意,便在杜府当了管事。
八年前,关七到古北寨這边开设四海货栈,就是为杜府赚取银钱,同时暗中收集消息。于是原本只是马贼们销赃的窝点,在关七手上一点点有了现在的规模,随着南来北往的商队,這边成了榆林镇关墙外最大的黑市。
高进听着关爷的讲述,知道关爷年纪大了,想回骆驼城,但古北寨這边,杜府找不到人代替关爷,便要关爷继续掌管四海货栈。
“小高,你懂规矩,人也不错,河口堡就挨着這裡,你那份厚礼若够,老汉不介意把古北寨交到你手裡。”
关爷半醉半醒地說道,自从老爷接任延绥总兵,四海货栈其实再沒過去那般重要,只是一年几千两银子的进项不是小数目,沒人舍得罢了。
說是沒人能代替他,不過是府裡其他人把控不住古北寨复杂的局面,而且古北寨越繁华,其实便越危险,毕竟是孤悬于关墙外的法外之地,若是河套的鞑子起大兵,這裡是守不住的。
“关爷抬爱,只是高进年轻,怕守不住古北寨,辜负了关爷。”
对于古北寨,高进虽然有些想法,可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下他最在意的還是拿下河口堡,只有拿到百户官身,他才能肆意行事。
“說得也是,倒是老汉心急了,這事以后再說。”
关爷站了起来,醉醺醺地朝高进道,“走吧,去看看你那份备下的厚礼,老汉倒要瞧瞧,什么厚礼能打动我家老爷。”
“关爷,不若休息阵再走不迟。”
见关爷摇摇晃晃的,高进忍不住說道,刚才那一大坛子汾酒,他只喝了小半,剩下的全是关爷喝的。
“怎么,小高你看不起老汉我么!”
关爷冷哼道,接着便朝楼下走去,高进有本事,懂规矩,比起其他外人,实在是接替他的最好人选。他在古北寨待了八年,人老了就会想念儿孙,他是真的想回骆驼城了。
高进不敢反驳关爷,這人一醉,便不能和他讲道理,于是便顺着关爷,由他去了。
关爷身后,两名壮汉朝高进笑道,“高兄弟不必担心,关爷便是喝得再醉,也不会从马上摔下去的,你们只管前头带路就是。”
下了楼,两名壮汉裡,有人招呼了四海货栈的马队相随护送,高进便趁這個机会,仔细观察起来,這四海货栈的马队,說穿了便是杜家的私兵,算得上官军中的真正精锐。
随着一声铁哨子,很快四十多骑骑士便从货栈裡到了货栈前的白场空地上集合,個個都身形高大,骑得也是口齿尚健的高头大马,不是人人披铁甲,但最差也是布面甲,马鞍上带的兵器五花八门,铁锏铁鞭流星锤狼牙棒什么都有。
“闻头儿,咱们去哪儿?”
“关爷要出门,都老实点。”
闻达朝那說话的汉子喝骂道,货栈的马队,有一半是关爷来古北寨后收服的,武艺不差,作战也勇猛,但是江湖习气太重,有时候沒什么规矩轻重。
听到是关爷要出门,那些穿戴浮浪的骑士都收敛起来,不再嘻嘻哈哈的。
高进看着這一幕,拿這群骑士和自家伙伴们比较了下,觉得這群人瞧着剽悍,单对单或许比他们厉害些,但是群战的话,他们未必不是对手,只是人数上他们還是太少。
关爷上了匹瘦骨嶙峋的黄骠老马,闻达自带了马队在后簇拥着。
“前头带路。”
见关爷开口,高进翻身上马,在前带起路来,谷地离古北寨有半日路程,只怕到了后便是傍晚,关爷這边人马這么多,只怕木兰又要生气了。
一路上,高进一行人引得沿途纷纷驻足侧目,实在是关爷身后的马队,打着绣着“四海”的旗幡,招摇得很。
到了城门口,得了消息的杨大眼他们早已集合相候,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临时找人做了面高字大旗,结果那白面黑字的旗幡上墨迹未干,那高字竟有些发糊,叫高进哭笑不得。
“二哥,何故笑我?”
持着高字大旗,自觉威风凛凛的杨大眼忍不住问道,却只听高进道,“你自己看!”于是他抬头看去,只见旗幡上那高字墨迹化开,滴得一塌糊涂,气得他哇哇大叫起来,“好老狗,竟敢欺我!”
“行了,赶路要紧,改日你们再来寻那奸商晦气。”
陈升喊住发怒的杨大眼,亦是朝其他众人正色說道。
“小高,你這帮兄弟倒是有趣得很!”
看着豹眼圆睁的杨大眼,关爷想起自家年轻时在军中的一帮兄弟,不由朝高进道,。
“叫关爷见笑了,我這帮兄弟年岁不大,古北寨這等地方,還是头回来。”
“年轻好啊,沒那么多杂念头。”
关爷喃喃自语道,看向高进身旁那群少年,满脸的怀念。
出了古北寨,上了大道,高进也沒敢跑太快,虽然醉醺醺的关爷在马背上稳当得很,可关爷少了两根手指,骑不了快马。
有关爷在,闻达手下马队裡的那些江湖汉子也不敢拿高进他们开涮,虽然在他们眼裡,高进他们只是群奶娃子,要换了平时,他们早就哄笑打趣起来,可眼下瞧关爷和高进显得颇为亲近,也只能闷头跟着赶路。
骑马缓行两個多时辰,才到了地方,关爷从马上跳下来,伸了個懒腰,他的酒早就醒了,那点醉意在马背上颠得半分也无,他略显疲惫的朝高进道,“小高,老汉我很久沒這么折腾了,但愿你那份厚礼不会叫老汉我失望。”
“关爷,請。”
瞧着谷口前的拒马鹿角,還有前方两座望楼,关爷眼裡闪過精光,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這般严谨的军中营防了,這时四海货栈马队的那些骑士下马,也都收起了小觑之心,這营地裡那些持枪家丁看着队伍森严,不好惹得很。
“高爷。”
家丁们高声道,他们日日训练,董步芳不求他们武艺娴熟,只要求他们队列行止整齐划一,令行禁止。
這一声喊,叫关爷更加高看高进几分,光這等以军法操练的家丁,数遍骆驼城,有多少将门拿的出来。
跟着高进一路进谷,关爷对那份厚礼兴趣越发重了,高进年纪不大,但行事老成,看起来這份厚礼不一般。
到了几辆油布盖得严实的大车前,关爷朝高进道,“這便是你說的厚礼。”
“正是。”高进答道,然后走到一辆大车前,猛地抽掉了上面盖着的油布,然后一车狰狞的鞑子脑袋便出现在关爷视线中。
“這是……”
便是关爷身经百战,此时见到高进一车一车的抽掉油布,看到整整四大车码放得整齐的鞑子脑袋,也不由心神为之一夺。
几步间,关爷便到了最近的大车前,拎起一颗鞑子脑袋,抹去上面的草木灰,仔细观察上面髡发处的头皮颜色,然后又掰开嘴巴看裡面的牙齿。放下后,又换了辆车,随意抽出一颗脑袋看過后,才神情复杂地看向高进道,“這些都是真鞑子的首级。”
“不敢瞒关爷,一共二百三十七颗首级,俱是真鞑子。”
高进沉声答道,這下不但关爷沉默,便是关爷身后跟着的两位马队首领闻达和李成也都是满脸震惊,這四车真鞑首级,当真是泼天般的功劳了,要知道总兵老爷今岁在西路奇袭火落赤部大营,也才杀割首级不到两百,逼得火落赤部攒刀立誓,献罚牛羊骆驼无数。
关爷是真正的老行伍,少年时就跟着杜松和河套的鞑子厮杀,自然识货,认得高进這几车的鞑子首级不是那些穷哈哈的鞑子牧民,而是真正的鞑子武士。
“你這份厚礼果然够重,你若是有世袭官身,只這几车真鞑子首级,百户升個千户也绰绰有余。”
关爷不敢再小觑高进,也不想去管高进是怎么弄到這么多真鞑子首级的,他只知道這几车真鞑子首级,足够自家老爷分润收买人心,提拔手下心腹。
“关爷,高进不敢妄想太多,只求河口堡百户一职足矣,這些鞑子首级,关爷带走便是。”
高进对于更高的权位并不在乎,千户不過是听着威风,可是却要在卫所任职,远不如控制地方的实权百户来得实在。
“小高,你很好,真的很好。”
看到高进只求一個個区区百户官职,根本沒有拿這些真鞑子首级谋取更多好处,而且更打算让自己直接带走這几车首级,关七实在是满意极了,說实话他刚才甚至都起了召集人手强夺的念头,可高进确实有自知之明,知道取舍。
高进让人重新将油布盖上,将几车鞑子首级直接移交给了关爷,“关爷,河口堡百户府不日遭鞑子夜袭,满门遭难,高进机缘巧合,在关墙外查知鞑子行踪,禀报于官军,才偶立寸功。今后就請关爷多关照了!”
“好說,那你可要下手快点了。”关爷让闻达和李成接管那几车首级后,拍着高进肩膀,意味深长地說道,“三天差不多了,不然便有些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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