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此地多煤
“少爷。”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裡,木兰将一碗清水递给了高进。
“木兰,我爹說了,我来這裡是和你一起管着這营头,你再喊少爷,叫我怎么服众。”高进接過了木碗闷声說道,在這裡過分强调尊卑,只会让人疏离。
高家商队的核心无疑是自家父亲和叔伯们,他们都曾是大明边军裡的精锐,十来年下来高家商队在塞外跑商沒出過大事,依仗的便是他们的经验和武力,只不過如今他们年纪大了,這两三年裡也招了些年轻力壮的伙计进商队。
伙计们待遇不算差,能吃饱,回了边墙還有一点银钱发,昨天木兰带回来的那些破旧皮料发给他们,也叫這些伙计们個個高兴得很。
高冲觉得高进开窍长大,便让他来打理這火头营,其中也不无考较的意思,剩下的八名伙计最短的也在商队待了一年多,品性什么的也都摸清楚了,值得信任。
高进明白父亲的心思,商队要做大,便不能光靠他们這些老人,就是未来商队换血,一帮叔伯的子侄们填充进来做骨干核心,也要从外面吸纳人手,充做羽翼辅助。
木兰看着高进紧蹙的眉头,知道高进是真的生了气,她抿着嘴唇,仔细想了想,還是沒有改口。
“是,少爷。”
一群伙计在旁边瞧着热闹,木兰是女子,可這女子眼睛毒手,谁偷奸耍滑,一眼便能瞧出来,更别說性子凶悍,又有本事动起手来,几個壮汉不是对手,谁做错了事情,那便要挨罚,鞭子抽下来才知道疼,谁還敢把她当女子看,眼下他们倒是头回看到這個凶娘们朝人服软。
高进沒有和伙计說什么,漂亮话谁都会讲,可最终人们看的還是你做了多少,父亲让他管理這些伙计,可不是用嘴的。
他让木兰照往常一样管着這群人,自己则是吃了东西后,在旁边跟着观察学习。
伙计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收拾营地,把货物搬上厢车和骆驼,還有清扫粪便,事情多是些琐碎的杂事,可是真做起来也忙碌得很,高进在一旁也会帮忙。
开始伙计们都以为這位少爷是来当监工的,可是当高进和他们一块搬运货物,說着土话和他们拉家常的时候,他们才知道高进那是真和他们一块儿干活来的,心裡面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亲近。
那边高冲和魏连海坐在厢车上,看着高进忙前忙后,搬货捡粪,魏连海不由对高冲道,“你還真让二郎去干這些杂事,也不怕被人小瞧!”
“小瞧個啥,要服众,靠耍嘴皮子就行嗎?”
高冲瞥了眼魏连海,沒好气地說道,這老魏說起来比自己更宠小进,木兰好好一個女娃子,非让她喊小进做什么少爷。
“他要是连這些伙计都管不了,商队日后凭啥交到他手上去。”
魏连海不出声了,高家商队最初便是一帮信得過高冲的兄弟们聚在一块儿合伙做生意,高冲的脾气他最清楚,高进若是沒本事,這日后接班商队的事情自然是休想再提。
“小进长大了,這孩子自己有主意,不用咱们替他操心了。”
看着很快便和一群伙计打成一片的高进,高冲忽地感慨道,自己儿子是好孩子,不管是练武读书,這孩子都做得不差,也有一股狠劲,唯独性子冷了点,可是這世道,他们這种普通军户家门,有本事又如何,不懂人情世故,不会待人接物,肯定会活得艰难,就算有一身本事也要蹉跎了。
谁能想到对马贼冒进犯险,堕马摔到,却把整個人摔得活泛了,都說這人经历生死会有大变,看来高进也是這般,因祸得福,只能說神佛护佑,就算不怎么信,日后也要找着拜拜。
所有货物全都上了厢车和骆驼背上,商队上路了,伙计们赶着车队和骆驼,高冲他们一群军汉则是分作了两拨,轮流骑马护卫在商队两翼。
先前因为风沙商队离了窟野河的主道,寻了避风的地方扎营,如今天气放晴,自是再次沿着窟野河的方向前行。
高进驱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這时他已经沒了“初来”的生涩,当先打马沿着河岸行进,却是和记忆裡后世的窟野河的河段进行对比,他在市地质队那几年,在野外的日子几乎都是在窟野河的各处河段边上度過的......
比起几百年后,此时的窟野河显得要更加浑浊,不過大体河道却沒什么变化,一上午商队都沿着河岸边的“道路”前行,說是道路其实就是平坦来往人多的河滩地,也都是坑坑洼洼的,好在商队运货主要靠的是骆驼,车队更大的作用是遇敌时用来结成车阵防御用的。
高进很快发现了马贼的踪迹,就像父亲高冲說得那样,這伙马贼還是沒死心,依旧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只不過比起前几天来,在不远处跟着他们的马贼显得小心了许多,那几骑监视他们的马贼沒敢再上前挑衅。
商队的军汉们自然沒把這些马贼放在心上,而高进在发现了马贼踪迹后,又巡视了一圈车队,发现那些年轻伙计们也都沒怎么担心害怕,显然昨天晚上的胜利让他们有信心,相信马贼们即便再袭击商队,也绝对讨不了好去,甚至于是過来给他们送东西的。
快到中午时分,商队的速度缓慢了下来,這时候一阵大风吹来,窟野河两岸的山丘漫山遍野都掀起了黄沙,远处的山洼顷刻间消失在混沌茫茫之中。
高进眯起了双眼,常年在野外和风沙打交道的他很清楚,這阵风沙是突发性的,不会持续很久的時間,饶是如此,商队還是去了就近的一处山洼裡躲避這场沙尘暴。
大约一顿饭光景,风沙過去了,四周静悄悄的,高进抖落了身上的沙土,策马出了山坳,窟野河的河水依然在他的脚下潺潺流淌,他向远处眺望,一望无际的陕北高原和毛乌素沙漠边缘的结合部,簇簇沙柳在沙漠中依稀可见,在烈日骄阳下形成了雄浑而凄美的壮丽风光。
商队再次上路,高进却是策马到了队伍中央处,“爹,我打算去前面看看!”
“和你陈叔一道去,路上小心些。”
高冲沒有阻拦,在他看来,找矿的事情沒那么简单,不過既然儿子想要试试,便也随他去,到时候再教训也不迟。
老陈策马到了高进身旁,沒有言语,高进知道這位陈叔是個人狠话不多的性子,也不多說话,只說了句“麻烦陈叔了”,然后便策马向着前方一处内弯的河谷地前进。
窟野河两岸有不少露天的浅表层煤矿,一般還带些伴生铁矿,窟野河出了神木县,往内蒙而去便是乌兰木伦河,這條大河支流不少,不過那些露天矿基本上都在主河道边上的河谷附近。
老陈策马跟在高进身后,看着高进策马上了一座丘陵,四处观察地势,觉得這小子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的。
榆林镇這样的九边重镇,向来是出将的地方,读书人很少,高进读书,自然不是为了去考科举,但是能识文断字,在边地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就拿在榆林本地赫赫有名的那位“杜太师”来說,這位总兵大人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赤膊骑在马上,以不识字为荣。
不晓得老陈正心裡琢磨自己,高进此时正全神贯注地观察地貌,窟野河两岸的地形是典型的风沙滩地,冬、春两季多以西北风为主,那些沙丘之间或是低洼地方,分布有大小不等的湖盆滩地,這些滩地中部平坦,夏季水草茂盛,在這個时代便是蒙古部落天然的聚居地。
這边水土流失严重,也养不活多少大部落,所以一路行来也荒凉得很。高进下了马匹,在老陈的诧异目光裡,去了這处干涸河谷地的岩石滩边,拿着一柄小铁锤围着那些石头敲敲打打。
老陈自然不懂什么地理堪舆,实际上高进說要出来找矿,他也和高冲一样,觉得高进是在闹着玩儿,至于這窟野河两岸有煤,那是傻子都知道的,毕竟每年冬天過去,窟野河春汛的时候就会发大水,堡寨裡的人都会去河裡捞煤,可是也不曾听說有人找到過煤矿的。
高进浑然沒有在意自己的举动已经被老陈当做了胡闹,事实上他能肯定脚下這片河谷地有煤矿埋着,窟野河两岸便是后世神东煤田的主要矿区之一,還基本上都是易于开采的浅矿,而且采出来的煤也都是低灰、低硫、低磷、高发热量的优质动力煤。
对于那些岩石,高进可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是后世窟野河区域的煤炭浅矿区,一般埋藏深度也都在两米到四十米之间,因为水流侵蚀和风沙侵蚀的缘故,便会将那些最浅层的煤炭剥离出来冲入河水中,這也是每年窟野河发大水的时候,神木堡下面的堡寨都有人去河裡捞炭。
只是眼下,高进却沒有一個合适的理由告诉老陈他们,這河谷下面便是個矿区,毕竟商队是担着风险出门做生意,便是父亲高冲也绝不会相信他的话组织人手来开矿,于是高进便只能拿着那柄锤子,在一片岩石间敲来敲去,看看能不能撞大运,正好碰见一块含煤岩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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