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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鳴廊恍然,回神後不住讚道:“謝兄真是見多識廣。”
謝九樓本想說這在他們祁國是總角小兒都知道的東西,怎麼三百年過去,反倒成什麼罕識奇文了?
他悄悄瞥了眼提燈,對方不知道盯着地面在發哪門子呆。於是謝九樓只微微側過頭,留給葉鳴廊一部分線條分明的側臉,客氣道:“不敢。”
每一個角度,都被他精心設計得極有風度。
謝九樓說完,又掃了一眼提燈,發現對方仍在發呆,忽覺好沒意思,便轉回頭去,也不言語了。
葉鳴廊正聽到興頭上,前頭莫名不吭聲了,意猶未盡着,還試探着想接着聊,楚空遙便遂了他的願,開口道:“你可是在想,按道理,那老虎如此傷人,不出幾年,該全天下都是倀鬼了纔對,怎麼百姓的日子如今過得依舊太平呢?”
“正是。”
“這裏頭有個典故。”楚空遙笑吟吟瞧了瞧前頭——提燈已回過神,眼珠子直直的也不向前看,只偏了頭一個勁兒往謝九樓身上打量,像是在找對方身上藏的什麼物件,謝九樓察覺後,擡手就按着他腦袋轉回去,還說了聲“看路”,這光景,是真不再留心身後幾人談論什麼了。
他接着說道:“娑婆大陸最中原地區,玄氣充沛,是天子城所在。天子城腳下,有一繁華富饒之地,盛產美玉,叫無鏞城。”
葉鳴廊:“這我倒知道。那無鏞城,如今依然在天子腳下。”
楚空遙道:“從此時算起,該是五百多年前,無鏞城城主的家祖還只是一個商戶人家的家奴,連姓氏都不曾擁有,只一個賤名,喚‘中鷗’。中鷗此人,其貌不揚,也非異能者,卻在玄道五行的事上天賦異稟,自小便對陰陽兩術有過不少自己的創造鑽研。不過多年來一事無成,旁人只笑他不守本分,整日異想天開。“一日中鷗陪家裏小主人去七星抱虎峽的山坡上打獵,至晚未歸,第二日他獨自失魂落魄地回來,家裏主人問什麼他都不答,主人大怒,正要發落他,就聽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說着什麼‘看見了山上老虎與一堆倀鬼,小主人也是倀鬼,想把他抓去給老虎獻祭,被他逃了’之類的話。正說着,他家小主人就神采奕奕從外頭回來,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還嗔怪中鷗沒等他就先行下山了,害他在山上獨居一夜。
“中鷗見此,便知自己若不破釜沉舟,到了夜裏,定會遭到化作倀鬼的小主人的報復。於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早早藏在袖子裏的被他削尖的木棍朝小主人撲去,一把就插在小主人的心口,一面攻擊,還一面大聲訴說小主人昨夜的種種行徑。起先小主人被他刺傷,還一臉震驚慌亂,滿眼無知,哪曉得中鷗的話說完,倒像是喚醒了他的記憶。就見青天白日下,活生生的小主人被中鷗刺出一身窟窿卻不見流血,只如渾身血肉都被抽乾似的慢慢乾癟下去,最後成了皮包骨頭,倒地時都仍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豈料不過片刻,地上乾屍竟又慢慢充血復甦,眼見着就要醒過來,滿宅院的人尚且陷在悚然之中無法自拔,中鷗反應最快,當即去廚房竈頭下抽出一把火,點燃了屍體,宅子裏頓時屍臭盈天,而那隻倀鬼,在火焰中不斷翻滾尖叫,直到化成灰的最後一刻才停止掙扎。”
葉鳴廊嘆道:“如此,那中鷗真是一宅子人的恩人了。”
楚空遙不置可否,只笑問他:“若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是寧願他如行屍走肉一般活着,即便肉身已死,但至少清醒的時候會笑會鬧,還是寧可他化作一團灰,與你不復相見?”
葉鳴廊一愣。
“那家宅院主人怎麼想的,我們不得而知。只是那天過後,中鷗便被逐出了家門。想來這也不該是一宅恩人該有的待遇。”楚空遙悠悠道,“不過那中鷗也算是因禍得福。他被趕出家門後,雖日夜食不果腹,但飢寒沒有澆滅他想對付倀鬼的心。又不知過了多久,中鷗鑽研出一帖符紙,那符紙若是貼在正常人身上,不會有什麼反應,若貼在倀鬼身上,則是遇光即燃,燃則不滅。”
葉鳴廊思索道:“可他若要研製成功這樣一副符紙,沒在倀鬼身上試驗過,如何得知有效的?”
“正是了。”楚空遙拿扇子點點他,贊同道,“中鷗做出這樣的符紙,也並非一步登天而成。他數次隻身涉險,一個人拿着半成品到七星峽中尋找倀鬼,又數不清多少次練手失敗、多少次命懸一線,最後不斷改進,叫他發現倀鬼最重要的就是那一身人皮——人皮若離了骨,它們就會驚覺自己已是死物。所以要對付倀鬼,就得剝下它們一身人皮,或將其燒得皮骨分離,這才讓中鷗才製作成了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張符紙。”
說着,他竟變戲法似的攤開手心,裏頭就是一張折成三角的黃符。
葉鳴廊驚道:“你竟有如此寶貝。”
“我有一朋友,自小習得此家傳密法,畫符就跟玩兒似的,隨便送我幾百來張,並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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