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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了?”楚空遙合了扇跟在他後頭,“幾時聽完的?”
“提燈講完的……他也沒講完。不過到底比你盡善。”鶴頂紅別開臉,“誰能指望靠你呢?”
“那他講到哪兒了?”
“講到……”鶴頂紅腦子鈍得慌,費了力去想,也只能模糊記着點片段,“無相……挖去了右手的第三隻眼睛……泥點子……泥點子發誓要他一生……一生……”
他想得厭煩,一揮手道:“反正赤練要完蛋了!”
“赤練?”楚空遙道,“他講到赤練了?”
鶴頂紅敷衍着點點頭,又極不耐煩道:“我今夜不想聽,你不要講。”
“那我給你講個別的。”
鶴頂紅眼看就要衝楚空遙發作:“我說你這人——”
“你可知道提燈和老九那脖子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鶴頂紅舌頭一打結,差點踉蹌,直愣愣道:“怎……怎麼來的?”
楚空遙笑着往姬差和第七歌的院子裏指了指:“你乖乖讓我扶回去,我好好兒同你講。”
鶴頂紅步子早飄了,楚空遙上手扶,他也沒躲,只覺對方在他耳邊不疾不徐地談吐,呼出的熱氣拂過耳後,他覺得自己渾身的絨毛都溼軟下去。
便聽楚空遙低着聲音絮絮說:“……當時我和謝九樓正在一家麪食鋪子上,那蝣人神女一來,指着個屠戶說,你家纔出生但未足月的李老二是個‘格’,日後有大出息……”
“等等,”鶴頂紅停下腳步,輕輕推開楚空遙,“你……你說……那個尚未足月的孩子……叫李老二?”
楚空遙問:“怎麼了?”
鶴頂紅埋頭深想,斷斷續續道:“一個月前……提燈,從無界處,送了個人出去……也叫李老二……”
楚空遙沉默一瞬:“小鳥,重名不違法。”
鶴頂紅說不上來:“可是……”
楚空遙攙着他進自己房裏:“還要不要繼續聽?”
“……要。”
二人進了房,楚空遙剛把鶴頂紅放上牀,脫去鞋襪,外頭便有敲門聲。
謝九樓先提燈一步回來,此刻抱手站在門外,若有所思。
楚空遙見來人:“不去看着那位,到我這兒來做什麼?跟丟了?”
“他就快回了。”謝九樓道,“你這會兒得不得閒?我……問你點兒東西。”
楚空遙回望一眼牀鋪裏頭爛醉的鶴頂紅,擡腳出去,虛掩上門:“問吧。”謝九樓:“蝣語……你會多少?”
提燈入夜回宅,早有個曲鴛安排的小廝在角門等他。
那小廝身形挺拔,魁梧高大,在夜色下一面等待提燈回來,一面打着燈籠看書。
許是看得太過投入,提燈走近跟前,他也毫無察覺。
直到餘光瞥見有人緩步從自己身旁經過,那小廝才驀然回神,舉頭一看,經過身邊的客人正是自己主子叫他等的那位。
他趕忙收了書跟上去:“貴人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們等得久些倒不打緊,只宅子裏夜涼天黑的,沒個替您掌燈的人,叫您在路上出點什麼好歹,可使我家小主人如何過意得去。”
提燈側目一掃,這小廝高額闊腮,小眼塌鼻,臉上一顆痦子,牙也不甚整齊。雖其貌不揚,眉目間卻一片浩然坦蕩,瞳眸清明。
他慢下腳步,讓這小廝上前爲自己帶路,說道:“我也有燈。只今夜出門得急,忘了帶。”
“這正是我們這些人的用處呢。”
就要進內院的當口,前頭要過一間抱廈,須得上幾步木階,小廝讓身等提燈先上,提燈到屋檐口,吩咐道:“過了抱廈,裏頭就亮堂了。你不必跟,勞煩爲我打些熱水到房裏,我要沐浴。”
小廝應了,等在門口執燈,讓提燈過了抱廈再走。
提燈將要離去,邊前行邊問:“你是曲鴛小爺身邊的人?叫什麼名字?”
小廝說:“貴人折煞我,我一個賤奴,哪有什麼字,連姓都不曾有的。只一個名,喚中鷗罷了。”
他說完,昏暗的抱廈裏頭沒有迴應。
中鷗悄悄擡頭,只見提燈站在光暈之外,面容模糊,略微側身回首,立如長鬆,問:“你說你叫什麼?”
中鷗忙低下頭,捋直了舌頭道:“小的,中鷗。”
良久,他才聽提燈說:“中鷗,我才進這抱廈,身上戒指落了,不曉得被我一腳踢到了哪裏。你進來,同我一起找找。”
中鷗立時應了,只在心頭疑惑:才接到這貴人時,沒見他手上戴什麼戒指。即便藏在身上,剛落了地,怎麼也沒聽着聲兒的?
到底是主子們的命令,他不過略想想,卻不敢不做。
中鷗躬着腰,燈籠打到腳邊上,眼睛只往地板四處掃:“這屋裏沒燈,又只我手裏這一個燈籠。貴人歇着,我來找就是。免得一會子抓瞎,磕了哪裏,豈不是我的罪過。”
他嘮嘮叨叨半晌,竟也沒聽身後吱個聲。
“貴人?”
中鷗半跪在地,試着喊了喊提燈,同時伸着燈籠往牀榻底下找戒指,忽被人從後頭拍了拍肩。
提燈負手站在中鷗後方的黑暗中,極緩地彎腰,湊到中鷗耳後:“我也算,拜見過高堂了。”
這話莫名其妙,中鷗聽得寒毛一立,舉起燈籠回頭,眼前是提燈半明半暗的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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