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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埋首在他頸下,磨蹭了半晌,又悄聲兒擡頭往上看。
正對上謝九樓低垂的視線。
他又慢吞吞縮回去,過了會兒,再擡頭。
發覺謝九樓還是垂目看着自己。
“你有話要說?”提燈問。
謝九樓沉默着,目光凝在他臉上,諱莫如深。
許久,謝九樓說:“提燈,我們三百年前……再往前,是不是見過?”
提燈愣了愣,並未回答。
他躲開眼睛,謝九樓這次卻一直等着,似是非要一個答覆。
提燈眼珠子左右轉轉,沉思過後,突然湊上去,對着謝九樓的嘴一通亂啄。
“沒完了?!”謝九樓猝不及防,混亂中一面別開頭,一面捏着提燈後頸把人拉開,“又想拿這招來矇混!”
提燈被他瞪着,不知死活的還想捱過去,謝九樓手上用力,又把他往後逮。
二人正僵持不下,謝九樓放在被子裏的右手忽被抓住,下一瞬,食指上套了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他拿出來一看,竟是在須臾城被自己當掉的戒指。
這東西叫謝九樓神色一軟,手上便鬆了力,定定瞧着食指的銅戒,低聲問:“幾時拿回來的?”
提燈趁機鑽進他懷裏,悶聲悶氣道:“你當掉的那天。”
原來那晚,提燈無故消失那會子,是贖他的戒指去了。
不過——
謝九樓心生疑惑:“哪裏來的錢?”
提燈脊背一僵,立時不吱聲了。
“偷的?”謝九樓反應過來,正要問,“怎麼能……”
話沒說完,他手裏又被塞進一塊棱角分明的硬物。
是巴掌心那麼大的紅寶石。
提燈飛快地塞完,頭也不擡,臉埋在謝九樓頸窩,呼吸沉沉,表示自己睡了。
裝得彷彿睡死那般,就差沒故意打出呼聲。
謝九樓:……謝九樓失笑,無奈觀賞了幾眼手中那塊寶石,放到枕側,便只能抱着提燈安寢了。
二早卻是被外頭遙遙的關門聲和爭吵聲擾醒的。
那時未至卯時,天還是蟹殼青,鶴頂紅腦袋疼得打鳴,費了力氣睜眼,先聞着一股暗香。
這香味他熟得很,就是難爲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又覺着有手放在他腰後摟着。他心裏一驚,入眼就是誰敞了衣領的胸口,倒是白淨,那香味兒像從這領口裏散發出來似的。
鶴頂紅腦子裏有那麼一個人,愛美得很,整日打扮講究得跟神仙無二。酒後勁兒大,他就快要想起來了。
“醒了?”有人在他額前低低地問,聲音沙啞,誆哄似的,“不舒服?”
他擡頭,見着楚空遙笑吟吟一雙眼。那眼裏難蓋着一點兒疲憊,卻溫柔得緊,這麼看着他,像淌着一條河。
他只在這條河裏忘神了一剎,接着便猛然掙脫開,狠狠推開了楚空遙,那點推力沒把楚空遙推下牀,倒讓他自己更往裏頭去了。
鶴頂紅沒工夫去想昨晚發生的事,他心裏那片鼓已經打得快破了:“你怎麼在這兒?”
楚空遙的笑只在鶴頂紅推開他的時候凝滯了一息,很快便定了氣,掩在被子下的手往前一搭,摸到鶴頂紅不着寸縷的肋側,拇指來回摩擦着對方乳下肌膚,笑道:“我在這兒,和你脫光了,對念一晚上的佛經。”
鶴頂紅蹙眉。
楚空遙笑意更深:“你信嗎?”
鶴頂紅臉色愈發難看。
他想信,兩腿發軟的感覺和隱隱痠痛的小腹也叫他不能信。
他牙也快咬碎了:“爲什麼?”
“爲什麼?”楚空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手腕上那條黑色的巾子還沒取,摸着絲滑細膩,“鳥不大點兒,忘性不小。昨晚上摟着我脖子往我腿上坐,一面兒磨,一面兒哭,一面兒還叫我楚哥哥。又把腕子上這條手巾巴巴遞給我看,我這纔想起來——”
“夠了!”鶴頂紅神色大變,已從惱轉成了恨,眼底森森沁出殺意來,只差一點就要發瘋撲上去掐死人一般,“與你有什麼關係……你也配!”
言畢也不再計較這人說的是真是假,胡亂摸着衣裳套上便下了牀,出門時還差點踉蹌摔了,砰一聲關了門,比雷打的還響。
就這一下,動靜就隔着池子傳到對面,提燈睡得淺,在謝九樓懷裏驚醒,惹得謝九樓也跟着醒過來。
這邊謝九樓安撫提燈,想着橫豎這院子不過四個人,就說自己下牀去外頭看看,才又把提燈哄睡下,趿着鞋一開門,就見着鶴頂紅氣沖沖從廊橋走過來,披頭散髮,衣冠不整,那股子惱勁兒,與其說一夜風流去了,倒更像跟人鬥法失敗回來。
鶴頂紅進了房,那邊,隔着露臺和池塘,楚空遙悠悠出現在門口。那副模樣,也沒體面到哪去。
兩個人眼風一對,齊刷刷出來坐在外頭看日出。
天未大明,正是一夜雨露蓄足了涼氣的時辰,他二人坐在露臺邊上,晨風蕭瑟,相對也是一片愁雲未霽。
謝九樓先問:“你這脖子邊兒,血糊血痂的,怎麼回事?”
楚空遙呷了口茶:“還能怎麼回事。”
他往鶴頂紅房門遞了個眼色:“昨兒又咬又撓的,哭喊了一夜。你別光看我脖子——後背抓得一塊好皮也沒剩。我怕他疼,幾次說停了,又抱着我不肯,非做下去。做疼了,便咬我脖子泄痛。哭到後頭沒聲兒,我當他昏過去,翻過來一看,只閉着眼睛哼唧,纏上來就不撒手。他倒是舒坦了,差點沒把我嚇軟。就這麼折騰一宿,今早醒來,還不認了,像我強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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