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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驻足行不前

作者:乔段
张宿雨看着对面诵经念佛的男子,眉宇间满是悲悯和沧桑。他這才二十多岁吧,怎么会成這個样子。

  殿内焚的檀香越来越浓,让张宿雨的脑子有些发胀,可是她却不敢开口說一句不是。不单是這殿中肃敬的氛围,也不单是這男子的身份,而是,他神情中隐忍着的巨大的痛楚无法救赎释怀。

  他不算是一個美貌的人,如果按他所处的地方来說。他也不是一個贵气的人,如果按他的身份地位来說。他也不算是一個好相与的人,如果按他的信仰来說。

  但他总能在无意中吸引人的目光,其实,這是個极耐看的男子。

  诵经是在申时末结束的。男子垂目将佛珠放在佛龛面前,欠身站起,然后双手合十拜了拜。

  张宿雨跟在他身后,才慢慢的走出了這间令她闷气不已的佛堂。她不敢想一個正值金色年华的男子,竟然每天都会在這裡坐上一下午。

  男子站在湖边,看着结冻的湖面,轻脚踏了上去,足后一垫,飞身从湖边一株枯树踢下两根树枝,然后双脚安稳的踏在枯树枝上,在湖面上划了起来,广袖博带,长发乱舞,衣袂飘飞,翩跹若蝶。

  张宿雨看着他轻灵曼妙的身姿,甚是羡慕。她以为她家那個夜叉的功夫已经算是顶好的,可跟眼下這位相比,简直是相形见绌。

  男子划了一圈停在她面前,突然平静淡然的脸上露出冷色,颇为阴寒的问答:“你是谁?是谁派你到我身边来的?”

  张宿雨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心想皇家之人就是心眼多,她一個从鬼门关转悠過两圈的人,也不過图能好好的再活一辈子,谁沒事跑你身边来。

  男子见她不答话,接着說道:“旁人见我刚才的所作所为,不是惊奇就是想要跟着试一番,你却只是羡慕我的轻功和那些花哨的动作。好像我刚才做的事情在你看来是司空见惯的。”

  张宿雨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脱口而出:“滑冰很正常啊”话毕便紧紧的闭住了嘴。难道這個世界還沒人知道滑冰這项活动?

  “滑冰?!你果然知道。”男子的脸色已经冰冷得可以冻死人,“你是什么人?”

  张宿雨脸色有些阴晴不定,随即正色反问:“谁教你滑冰的?”

  男子沒想到她竟還有胆子反问,眼眸闪了一下,右手手指已经掐在了张宿雨的脖子上:“后主岂是你這等贱民可以直呼的?!大胆!”說着手中的劲道大了几分。

  张宿雨窒息得脑门发昏,一字一句虚弱的吐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她教你的,我就告诉你那人在哪裡。”

  男子愣了愣,忽而放开了手,幽然道:“你果然只是個小老百姓。”

  “啊?”张宿雨搞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她就被洗白冤情了,這些帝王之家的人真是够诡异无常的。她刚刚只是觉得教他滑冰的人肯定对他很重要,下意识的想到以前电视剧裡面的狗血情节,是不是教他滑冰的人是他挚爱之人,而他一直在寻她。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哪裡,你這话回的牛头不对马嘴,却是一副算计到的样子,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男子自嘲的笑了笑,眼角极尽苍凉和哀戚。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张宿雨念着他的话,全天下都知道的人,肯定名气很大。

  “你和她有时候挺像的,我那天居然看着你叫了她的名字。”男子踩着树枝在冰面上划了几下,忽而问道:“你也会滑冰嗎?”

  张宿雨顿了顿,看着他悲色的脸,便缓缓答道:“会可是我不会踩在树枝上划。”

  “啊,這样啊,那你会用什么划?”

  “呃冰刀”张宿雨知道他在套她的话,可是還是不由自主的答了出来,其实,自己也沒什么值得他觊觎的。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

  男子停下所有的动作,神色不明的看着她,半响后才道:“谁教你的?”

  张宿雨呆了呆,她总不能告诉他是大学同学教的吧,只得道:“是一個朋友。”

  “她居然会教你這個呢”男子双眼悠远的看着天空,全身都透着怅然的气息。

  张宿雨显然明白他和她說的不是一個人,可是又不敢冒然问他教他的那個人是谁,想了一下道:“她說她很想你”

  男子无力的笑了笑,淡得几不可见:“我也很想她很想”

  张宿雨善意的笑了笑,道:“我会跟她說的。”說罢男子的脸便僵住了,转過头来看着她,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不用了。”

  “后主”张宿雨只得赔笑的唤了他一声。

  男子随意的应道:“嗯。”

  “我夫郎被歹人劫持,他還怀着五個月的身孕,我想”张宿雨语气急切,期盼的看着他。她一直寝食难安,不停的想着陈犹眠现在怎么样了,她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

  男子呵呵笑了两声,道:“你和她关系那么好,居然還有人敢打你的主意。”

  张宿雨愣住,想来他口中的那個人很有背景,可自己和他口中之人却并无丝毫关系,只得道:“她也不可能时刻都顾着我。”

  男子听得這话却是呆住了,過了一会才艰难的說道:“是啊,她不可能时刻都能顾住别人”

  张宿雨沉默的看着陷入记忆之中的男子,這么年纪轻轻,却给人一种白霜满鬓的感觉,似乎扣在他心间和肩上的枷锁太重了,不堪承受却硬要支撑。這样的他是個顽强的存在,似乎再巨大的伤害,他也可以屹立不倒。

  這样的男人,不愧为帝后。

  章映躺在床上,静水无波的眼中直直的看着床帏,似乎要将它看透。

  那天陈犹眠入魔一样将刀刺入她的腰间,他那副表情,就像天底下只剩他一個人似的。到底是什么让一個养尊处优,矜贵高傲的世家公子变成那副样子的。

  泼辣,霸道,狠绝,蛮横,任性,還有自以为是和自甘堕落。

  以前的他是多么的温柔乖顺,她以为她会和這样一個男子携手過完一生,给他人人艳羡的宠爱和极致的温柔。她不是一個花心的女人,也不是一個滥情的女人。在她十八年的生命中,陈犹眠就像在一汪沁人肝脾的清泉,让她沉迷眷念。她也曾以为這辈子就守着他過完,像戏文裡唱的,婵娟比仙,梁燕双飞。

  儿童时的懵懂持傲,少年时的风流轻狂,成年时的沉敛稳重。在這段绚烂的日子裡,点亮她的除了父母姐妹,最重要的一個就是陈犹眠。這個京城中有着第一世子称号的男子,倾心于自己,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和满足的事情啊。他总是浅浅的笑着站在自己身后,给了她无数的鼓励和赞赏。那是一個男子对心爱女子的真心交付。

  她记得第一次牵陈犹眠手的情景,兴奋得一晚上沒睡着。那时的他双颊晕红,美眸漾水,唇畔是羞涩赤赧的笑,一下子印在了她心裡,永生永世都抹不去。当时她就暗暗发誓要给這個男子一辈子的幸福,让他成为世上最快乐的人。他们要做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世间百态很炎凉,她后来被逼无奈娶了侍君,心裡却還是只有陈犹眠。其实,她是一個内心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可是,她从来不敢跟陈犹眠提起什么“一辈子”,那样随口而說的话,显得多么肤浅啊。

  所以,她想用实际行动来做到。她用一辈子的時間去证明,她爱陈犹眠一辈子。

  只是,她沒想過那几日的公务缠身,沒来得及安慰闹别扭的陈犹眠,她和他两個人這辈子的情分就已经结束了。

  再见面之时,他怀了孩子,心中念着的是另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竟然连她章映十分之一都及不上。真是可悲啊,京都第一世子居然肯委身于那样一個人,自甘堕落。更让人无法想象的是,他竟然還敢刺自己一刀,为了那個粗鄙猥琐的女人,用一把亮晃晃的刀,斩断了這么多年的情丝。

  她看到他空洞的眼睛,无助的望着远方,无意识的低吟“沒有了张宿雨的陈犹眠算什么”,“沒有了张宿雨的陈犹眠该怎么办”,“沒有了张宿雨的陈犹眠這辈子活着還有什么意思”。他的世界裡,是不是再也沒有一個叫章映的女人的名字了?

  她深深爱着的那個少年啊,用着那双她握過的柔荑,生生将刀刺进了她的腹中,沒有丝毫犹豫。他怎么可以那么无情残酷,就像一個死神,面无表情的宣判了对她的裁决。

  這大半年来,她为了寻他走過了千山万水,风餐露宿,丢弃了家中的责任,来不及见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也不嫌弃他被人糟蹋了身子,只求能将他带回去,疼他一辈子,将他這大半年受過的苦都一一弥补回来。

  可是,他居然不肯回去了,還說要为别的女人生孩子。陈犹眠啊,我爱你至斯,你为何要绝情至此。

  可悲可笑的是,直到现在她也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只求他能回到她身边,因为他是陈犹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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