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指揮藝術
音樂教室內的所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是好。
合上樂譜？那怎麼進行演奏？這麼古怪的要求她們還是第一次聽見。
“按照我說的做就好。”上杉綾音一臉不悅，“你們練習已經一個月了吧，如果連譜子都沒記下，可以不用參加我的合奏。”
這下雖然所有人都面露難色，卻合上了譜子。
“接下來，全神貫注，注意我的動作。”她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支圓珠筆，右手捏住尖端，看起來就像指揮棒。
上杉綾音的視線掃過音樂教室內的每一個人，屬於“天才音樂少女”的氣場全開，瞬間籠罩了所有人。
有女生嚥了口唾沫，音樂教室內的氣氛緊張起來。
她的雙手擡起，自然立於和視線齊平的高度：“現在我要開始了，注意我的動作。”
左手先動起來，在左側向下揮舞三次，一個有力的橫拉，音樂教室內的重新響起了《Can’tBuyMeLove》的前奏。
打擊樂器先人一步，銅管樂器快速跟上，圓號渾厚的音色佔據主要地位，音樂整體節奏明快，倒像是騎兵軍團的進行曲。
東雲信眉頭一皺，似乎沒有比之前好太多。
銅管吹奏樂裏確實有幾個雜音。
上杉綾音凌厲的眼神掃過去時，銅管組裏有人避開視線，不甘地停下了吹奏。
事實上這種規模的音樂一起來，根本發現不了是哪些人破壞了節奏，甚至就連吹奏者自己，也不知道錯誤在什麼地方。
她們倒像是心虛。
令東雲信不解的是，其中居然有二年級和三年級的。
一個月了都還只能看着譜子吹……還不是初學者，那隻能是態度問題了吧。
在她們退出之後，迴盪在整間教室內的樂曲整齊了起來。
東雲信將注意力放回上杉綾音身上。
她的動作，一開始相當有力，幅度也大，在樂曲步入正軌之後，就開始有意識地收斂，一直保持在能被理解，又不影響接下來指揮的程度。
視線也剛好處在合適的位置上，被看到的人，幾乎是一瞬間就能響應起來。
絲毫沒有多餘的動作，要傳遞的信息也很清楚。
打擊樂器的節奏與銅管、木管的演奏嚴絲合縫，就連切入的時機都很完美，作爲主旋律的木管在她的手下一直位於中心的位置，低音和高音也在協調的節奏下碰撞，給整首曲子增添別樣的色彩。
水乳交融。
和剛纔穿插着走音和不協調的曲子完全不同。
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爲過。
就算東雲信自己站在臺下，都覺得跟着她的指揮演奏，是賞心悅目的事。
很厲害，不愧是天才音樂少女。
完美到像是機器。
等等……機器？
是了。
這場演奏，就是以她爲軸心，像齒輪一樣齧合的機器啊。
反而不像是音樂。
一曲終了，音樂教室內的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置信，這是她們的合奏？
就連那些高年級，看向上杉綾音視線也柔和起來。
“不愧是天才音樂少女。”
“好厲害。”
“我們也能吹出來這樣的曲子嗎？”
有類似的讚歎在教室裏蔓延開來。
把節奏，力度之類的一股腦丟給指揮，確實讓她們輕鬆了不少。
但這樣，演奏者不就是指揮手裏的木偶嗎？
東雲信默默地想。
和泉久美子面色複雜，手捧雙簧管站起身來：“對不起大家，是我的水平不夠，拖累了大家。”
“纔沒有這回事呢，學姐！”
“就是，學姐已經很努力了，我們都很尊敬學姐！”
“我們一起朝着演奏會前進吧！”
吹奏部衆人一言一語，似乎吹出這樣的音樂，讓她們找回了對自己的信心。
“東雲同學，你看清楚了嗎？”上杉綾音轉身問道。
東雲信揣摩着用詞：“看清楚了，你是一個領導者，一個齒輪的軸心，一個掌控者。”
“你看得很清楚呢。”她微微一怔。
“但是合格的指揮家，應該是樂隊的一份子，去聆聽她們的聲音吧。”東雲信想起來上杉綾音給他的那本書。
“不要拿書上的理論來反駁我。”上杉綾音用她一貫的語氣數落道，“我已經超過這本書的作者了。
“況且，他們的水平只比雜音好一些，以我爲中心齧合起來也就是勉強能聽的程度，所以，我沒必要了解她們每個人的聲音。”她撩了一下長髮，語氣不屑。
“這是真實的想法？”
“是的。”
“我能試試嗎？”東雲信沒有發表任何評論，只是說。
“你不是沒聽過這首曲子？”上杉綾音側過頭看他。
“剛纔聽過一遍了。”
“聽過一遍就能指揮？”
“我記下了你的動作，應該問題不大。”
“可不要丟臉哦，東雲同學，伱可是之後上臺的指揮。”上杉綾音遞過來圓珠筆。
“放心好了，上杉同學。”東雲信接過她遞過來的“指揮棒”。
“和你不一樣，我會聆聽她們的聲音。”錯過身的時候，他說。
“自信能做到比我好的程度嗎？”上杉綾音目光一凜。
“當然。”東雲信自信滿滿。
“真是自我意識過剩，東雲同學。”她冷冷地說。
“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上杉同學。”說着他走上講臺。
“抱歉，雖然你們有進步我也很開心，但打斷一下，你們的指揮是我纔對。”
東雲信稍微提了提聲音，音樂教室內可是有60多人，壓過她們的聲音可不容易。
“好……好帥。”
“東雲同學？我期待好久了！”
“欸？上杉同學不擔任這次的指揮嗎？”
“雖然東雲同學小提琴很厲害，但是演奏就在這周了……果然指揮還是上杉同學更好一些。”就連和泉久美子也遲疑着說。
東雲信面上笑容不變，卻有些尷尬地挑了挑眉。
這些傢伙，真是沒有眼光，那種機械樣式的演奏哪裏好了？
丟掉自己對節奏和力度的把握，也就丟掉了情感，哪裏像是音樂了？
指揮藝術應該是指揮家和演奏者之間的交流纔對。
“至少讓我嘗試一次吧，和泉學姐。”東雲信笑着說。
“我明白了。”和泉久美子嚴肅地點頭，面朝階梯教室，“我們配合東雲同學，再來一次。”
“是！”
吹奏部員們都很有精神地應道。
東雲信擡起雙手：“各位可以看着樂譜演奏。”
但這次不一樣了，她們居然對看樂譜產生了遲疑。
“在樂譜，我，還有樂器之間找到平衡吧。”
他說完，學着上杉綾音的樣子，雙手擡到與視線平齊的位置。等亂哄哄地翻閱聲過去，才向下揮動三次左手，然後一個強有力的橫拉。
打擊樂再次拉起前奏，隨着東雲信右手的指揮棒向下一揮，銅管樂器也開始響起。
作爲指揮，你要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東雲信時刻謹記這一句話。
但是，和演奏者的交流也很重要。
指揮可不是凌駕於演奏者之上的，指揮是屬於樂團的一部分，指揮棒就是他的樂器纔對。
把自己融入音樂，演奏者也跟着指揮的節奏融入音樂，纔是正確而深刻的道路。
你已經走上歧路了，上杉同學。
隨着他的動作，那張本就足以令少女迷醉的臉上升起笑容，一時間原本和諧的樂曲中又出現幾個突兀的走音。
東雲信笑容消失。
上杉綾音在後面發出毫不留情的嗤笑。
可惡，這可是代入情感到樂曲裏的微笑！
他做出“靜止”手勢。
自知失誤的長笛手把臉埋進樂譜裏不敢看他，明明同樣失誤了的長號手卻面無表情，只是臉紅。
“咳咳。”他輕咳一聲，“吹奏部的各位，請剋制一下，我需要你們拿出熱情來。
“
“想想你們爲什麼要吹奏，拿出對音樂的熱情來，這首曲子可是需要熱情的爵士樂。”
東雲信只得再次重複之前的動作，這次的樂曲稍微歡快起來，令他暗暗點頭，銅管樂器襯托的低音下，作爲主旋律的木管再次響起，每個聲部切入的時機恰好合適。
記住了上杉綾音的動作並非空話，對音樂節奏絕對的把握能力和聽感也是他能做到這一切的原因。
所以，作爲指揮沒有任何失誤。
“了不起的東雲信”不論做什麼，都要做到最好，就算是身爲指揮家。
這次他沒有再笑，只是這樣的演奏，一首曲子算是中規中矩，遠沒有達到他理想中的模樣。
很普通。
東雲信一下字明白了上杉綾音所說的水平不足。
文秀院的吹奏部，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可偏偏她們沒有自己水平不足的認知，因爲很整齊地吹了兩遍，就開始沾沾自喜。
“東雲同學不但小提琴的水平很高，作爲指揮也這麼厲害嗎？”
“不比上杉同學差呢！”
“嗯嗯，而且，一直盯着東雲同學的臉……椿，我心跳好快。”
“我摸摸，明明都是脂肪嘛！根本感覺不到心跳。”身後的女高中生伸出鹹豬手。
“討厭！”
她們真是樂觀。
“明白了嗎？東雲同學。”上杉綾音適時說道。
“她們確實水平不足，但我堅持己見。”
“隨你喜歡吧，剛纔你的指揮，問題很多呢，東雲同學。”上杉綾音像是指責一樣說道，語氣又放緩幾分“不過以初次的標準看，已經很優秀了。”
“那‘上杉老師’請指出我的錯誤，拜託了。”東雲信一副向老師請教的好學生模樣。
“哼。”上杉綾音鬧彆扭似的哼了一聲，似乎對被叫做老師不滿，“首先，指揮家是自由的沒錯，但是，不該有和音樂不符的多餘動作，你讓長笛進場的時候，做了多餘的動作吧。”
“是嗎？”東雲信一愣，“那個時候不該提醒她們嗎？”
“指揮棒是速度節拍？”上杉綾音沒有正面回答。
“左手是強弱。”東雲信接話道。
“雙簧管主導的時候，打擊樂也在運作，不能單獨出手去提醒作爲輔助的長笛，避免影響雙簧管和打擊樂，你應該用眼神示意她們。”
上杉綾音做了一個示範：“就像這樣。”
她的左手在空中劃出打擊樂該有的強度，右手卻在空中畫弧。
眼神瞪向遠方。
“明白了，上杉老師！”東雲信作怪道。
“你們……你們在玩什麼師生扮演play啊！”一旁的櫻井千夏聽不下去了，出來打斷。
上杉綾音一臉詫異，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明明很享受被叫做“上杉老師”的樣子。
“櫻井同學，可以不要阻攔我聆聽上杉老師的教誨嗎……好痛！”東雲信臉上的表情從嚴肅變成扭曲。
上杉綾音沉着臉收回腳，看起來當着別人的面被叫“上杉老師”讓她覺得相當羞恥。
加世子不會是跟她學的吧。
東雲信在心裏嘀咕。
“櫻井同學，我只是在教東雲同學指揮而已。”上杉綾音說，“請通知吹奏部的諸位繼續練習吧，我會檢查的。”
“哦。”櫻井千夏一臉灰暗。
“上杉……上杉同學，請繼續毫不留情的指教我吧！”東雲信輕輕咳嗽一聲。
上杉綾音臉色稍緩，點點頭。
毫……毫不留情的……指教是……
一旁的櫻井千夏牙齒打顫。
絕對是那個吧，上杉同學居然真的有那種愛好。
她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去找和泉久美子了。
另一邊吹奏部的部員們正在往其他教室走。
合奏結束，就是分聲部的單獨練習。
上杉綾音的指導依舊在繼續。
“就是這樣，以你現在的程度，距離合格的指揮家還遠呢。”
“原來如此，那之後的練習……”東雲信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櫻井千夏剛好走到上杉綾音和東雲信附近。
“能陪我一起嗎？”
櫻井千夏如遭雷擊。
陪……陪我一起是？
“你是認真的嗎？”上杉綾音說，“我可是會很嚴厲的。”
“嗯，我是認真的。”東雲信撓撓頭，“而且，我也喜歡上了。”
啊啊啊！
不是誤會，他們兩個居然是……居然真的是……
“是嗎，這樣的話，我勉強同意了。”上杉綾音偏頭說。
不要啊！
“嗯，用上全力吧。”東雲信眼神堅毅。
“好。”
用……用上全力？
她的腦海裏頓時出現了多達180種玩法。
不要啊！
櫻井千夏剛要挪動腳步奔出，想到上杉綾音對她的態度，頓時臉色一垮。
可惡啊，淫亂！變態！人渣！
搶走……還玷污可憐的上杉同學。
她銀牙暗咬。
果然，讓他呆在吹奏部太不秒了，就算……就算被上杉同學討厭，我也要拯救她！
少女背對衆生，暗下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