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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侨逸明晚上偶尔会泡在顶楼书房,透過电脑指挥处理一些海外公务,偌大堂皇的一楼客厅就剩徐远和两個等候差遣的保姆阿姨,她们总是笑眯眯一脸假笑看着徐远,跟他說话也是毕恭毕敬的,就是不晓得背后都是怎么对他這個攀炎附势,出卖皮肉,共事二夫的戏子嚼舌根的。当然,被侨家录用的人口风必定是紧的,也很识时务,每当侨逸明或是侨逸杰跟徐远在一起有干柴烈火的预兆时,這些慈眉善目的阿姨如同训练有素的忍者,无声无息消失得彻底。
徐先生,侨少說這個星期您们会长住在這,您看這期间有什么需要的,或是想吃的?明天派人给您采购回来。
不用這么麻烦,跟平常一样就好。徐远状若无意地揿几下电视遥控器,沒见到中意的节目,他干脆站起身伸個懒腰上到二楼,然后,把自己关进主卧裡,手裡不知道什么时候躺着一片棕黄色的圆形药片,混着温开水,徐远昂起头干净利落的吞入腹中。
吃下去后,他神情显出几分恍惚,宽大的手掌下意识地按在平坦柔软的腹部上,摸了摸。当天晚上,徐远做了個噩梦,惊醒的时候,睁开眼见到的就是侨逸明。打开床头灯,青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意,什么都沒說,只是替他擦掉挂满额际的冷汗,随即关上灯,撵好被角,把男人把并不宽厚的怀裡带了带。
徐远顺势搂上他的腰,惊魂未定的听着侨逸明鲜明的心跳声,漫漫长夜這令他安心不少,然而一合上眼,方才梦裡那些血淋淋的画面若隐若现的浮现都說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打小徐远就不太相信這些神叨叨的话,可梦裡的那個未成形的肉块,不,准确来說是一团肉糜,缠着他,吞噬他,问他为什么要放弃它徐远安慰自己這不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二個月,手脚都沒成型,根本不算是生命。
何况,這种不受期待的所谓生命,就不该降生到這個世界。說服自己后,徐远从侨逸明怀裡挪出来翻了個身,少倾,重新入了眠。這次,沒再陷入之前的梦境。
一栋乍看之下有些年头,内部却异常整洁的老式建筑物,主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位背戴武器,站姿如松柏般挺直,身着部队服质的青年男子。远远的,一辆轿车行驶而来,停在栅栏口,保安见到熟悉的车牌号,立马放了行。
车子开进大院,停放好,后座的侨逸明随手放下文件报表,捏了捏鼻梁,神态稍显疲惫。不過他還是得强打起精神,准备赴一场家族午餐,毕竟是身为军人,许久沒见着乖孙的侨太爷特地要求的。
爷爷~您吃這個,這個对身体特好。侨逸杰笑眯眯的给稳坐中心主位,华发苍颜的老人夹菜,殷勤简直的不像是那個外人眼中嚣张跋扈過了头的侨二少。是呀爸爸,您看咱家逸杰就是孝顺,从来最关心您的身体了。面容精致,衣着尊贵的女人吃菜喝汤之余不忘自夸自卖几句她的宝贝儿子。侨逸明斜眼看了看母亲,对她无條件宠溺侨逸杰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
低头喝口箘汤的功夫,穿着军服的父亲问起海外的某项地产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侨逸明還沒开口,老态龙钟依旧不失威厉的侨太爷垮下嘴角,老大不高兴地說道:饭桌上不许谈论公事。再說了逸明做事你還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亏是上過战场,杀過敌舔過血的昔日老兵,洪亮低沉的威严嗓音震得侨父不敢多言,侨太爷的不顺心沒持续多久,侨逸杰這個乖孙的随口一哄,他便又笑逐颜开得忘却方才的混账事,对侨逸杰笑道:乖孙啊,难得来爷爷這一趟,我让李婶多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西湖醋鱼,哦,对了還有水晶肘子,你多吃点啊。谢谢爷爷。逸明啊,你也多吃些,看你出趟国瘦成這样,那些鬼佬吃的什么汉堡薯條乱七八糟的就是不合我們中国人的胃口。爷爷說的是。
用完午餐,侨逸明坐上车准备返回公司。侨逸杰拦住他,趴在车窗上,顶着那张跟侨逸明极度相似的俊美面容,沒個正行的咧着嘴:哥,那老男人是不是這几天都躲你那了?這個躲字用得很不恰当,徐远還真沒故意想避开他,反而是侨逸杰明明知道他在那,却還故意来问侨逸明。侨逸明回道:人在我那沒错,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沒。侨逸明刚揿上车窗,侨逸杰又敲玻璃示意有话要說。他這几天有聊到我嗎?就,上次莫名其妙跟我吵了一架!烦死了哥,他有问起我嗎?侨逸明扶着下巴思忖了一会,稍微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跟徐远一块看恐怖电影时,徐远指着某個性格火爆的角色嘲笑說這人不就侨逸杰么,我赌他活不過二十分钟。這算不算聊到?
好像,侨逸杰眼睛亮了亮,沒有。侨逸明话音刚落,他便垮下肩膀,难掩失落,低低啊了一声。還有事嗎?沒。那我先回公司了。你偶尔也记得去看看转一转,毕竟职位摆在那。总得做個样子。
噢,知道了。侨逸杰狠狠踢开一颗地面上的石子,不甘不愿地回应。
吃了两天药,第三天就该去医院领最后一颗药剂,并在医生监察下留院半天,确保药流干净。前一天徐远找到林叔平,說自己身体出了些問題需要休养几天。男人前段時間不舒服仍然坚持配合拍摄进度的敬业态度他是看在眼裡的,若是换成以前那個常迟到,不拿工作当回事儿的徐远林叔平肯定会有所微辞。
去吧。别总不把身体当回事,你還以为自己才二十出头啊。林叔平话裡暗含的关心徐远心领神会:谢谢导演。以此同时徐远不忘给袁小爱一道放了假。
第二天的清晨,徐远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侨逸明已经不在了,摸摸床温,估计這個時間该是到公司了。侨逸明从明天开始休年假,两人說好這段時間好好宅在家裡看看老电影喝喝小酒,总之尽可能的放松自己。侨逸明是电影发烧友,喜歡收集蓝光碟不說,上世纪的默片录影带更是多的专门合并两间套房以供放置收藏。跟他在一起后,徐远不晓得跟着一块看過多少经典老电影,不過出于职业需要,抱着研究琢磨他人演技的学习态度,徐远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下楼用過早餐,徐远看了看時間,就快到跟徐春梅约好的会诊時間,该出门了。住到這,袁小爱那边自然是不能让她過来,這几天侨逸明都有安排司机接送徐远,供他差遣。为了不引人注目,徐远打算让司机跟往常一样送到郊外拍摄地,等人离开后,再从那打车到医院。
当一個人想悄悄做一些不愿人知的事情,心底总会带上些许负重感,徐远眼下就觉察胸口发闷的有点难受。走到室外,鼻尖环绕着即将入冬,冷沁渗骨的清新空气,拉上夹克拉链,徐远放松了不少,朝停靠在沥青道路绿化带旁的小轿车走過去,越靠近,越感觉不太对劲。這個车型
透過后视镜,车内人看到徐远停驻在右后方,穿着休闲板鞋的半截长腿。少倾,男人朝他走近,沒向往常那样選擇后边的车座,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你怎么還沒去公司小李呢?不都是他送我
小李家出了点事,今天只好由我来充当徐大演员的司机了。揉揉他稍显凌乱的发型,扭转半周钥匙,侨逸明启动了发动机,沒等徐远把安全带完全系好,线條流畅的墨黑色轿车如同一根离弦的箭矢,飞快的往前冲刺,朝着不知名的目标地驶去,尾部掀起滚滚烟尘。
第62章
很快把人送到了目的地,侨逸明本想停靠在剧组内景地那扇大铝门跟前,然而徐远怕被人看到,支支吾吾让他停靠在某個距离工作地還有好几公裡的偏僻街道口,郊外八点左右,除了能见到一位环卫工在勤恳的工作外,這地称得上荒芜人烟,偶尔才有几辆车通過。
徐远向他解释:每次我都是让小李送到這就好。侨逸明沒過多发表意见,只說這样岂不是每次都要多走几裡路,徐远說就当锻炼后,他点点头,一副很忙的样子,看着腕表上的時間說道:那你去吧,我也该走了。
徐远前脚刚迈出去,他又說:等等。嗯?侨逸明凝视他半响,指着自己的头顶,慢悠悠地提醒徐远:头发翘起来了。随意以手代梳扒拉几下,暗自咽了口口水,徐远弱弱地說道:好了嗎?好了。
目送青年开走,等了一会,沒见再掉头转回来,徐远松了一口气,看来真的是之前的司机临时有事不然侨逸明突然搞這么一出,他還当他是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专登来监视的。
這個地方确实不好打车,徐远站在树荫下等了好一会,终于坐上出租。到了医院,直接进到徐春梅给他准备的单人病房。换上勉强长到膝盖,下摆空荡的淡蓝病号衫,徐远坐在床沿上,半遮半开的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一格格灰色的阴影。
他审视着,左手边矮柜上,一次性水杯,裡头盛满了水。医用铁盘和一個长條形的镊子,還放着一個消過毒的中等大小的白色面盆,药流的最后一步便是用這個盆接住下体流出的污秽物和胎囊。事态发展到這一步,许春梅进来后却還是问他:小远你想好了嗎?徐远看着她,神情有些哭笑不得:這种时候了许医生,我已经按您說的吃了药,不管怎么說,這個孩子已经不可能留得住了吧?這话不仅是說给许春梅的,更是說给自己听的。
這时,有人推开半掩着的门,喊道:徐远!听到這個声音,徐远错愕地张望過去,那人看清是他,停下找寻的脚步,未经允许就冒冒失失地登堂入室,徐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面前這個气喘吁吁的人竟是宋宇泽。
你
相较于徐远,许春梅倒是毫不意外宋宇泽的突然出现,毕竟人是她請来的。怎么会?接触到男人投来的难以置信,探究的目光,许春梅挂上招牌一般和蔼可亲,长辈疼惜晚辈的微笑,沒過多解释:小远,宇泽一直很担心你,怀孕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不跟他說呢?接着有对宋宇泽說:你再多给小远做做思想工作,不要的话终究是太可惜了。說完,她像是有其他要紧事要办,急匆匆地走了,留下一对昔日恋人相互怒瞪着对方。
宋宇泽不知道是该气徐远這么大的事都不同他說,明明這两天他天天在他跟前晃!還是该气他胆敢自作主张把孩子拿掉:为什么不跟我說?徐远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你凭什么擅自做决定完全不跟我商量!?
倘若不是早些时候接到许医生的致电,宋宇泽怕是连徐远有了他的孩子這件事都還沒来得及知道孩子就在今天被打掉了。徐远怎么能对他如此狠心?這实在太令宋宇泽感到意外。
听闻這事时,他還在公司开一周一度的股东例会,许春梅的来电让他颇感意外。一听說今日徐远会到她那做人流手术,宋宇泽赶紧丢下手上的工作赶了過来。完全被蒙在鼓裡的挫败感催生出的无边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宋宇泽那双好看的细长桃花眼眨都不眨,俊逸精致的五官有些扭曲,恶鬼似的死盯着脸色愈发苍白的徐远,像是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完完全全地吞入腹中。他這幅模样未免太過吓人了,出于本能,徐远捂着肚子蜷缩后移,语气僵硬却還要逞强:我为什么要跟你商量?你算個什么东西,宋宇泽我拜托你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做任何决定都不允许跟你打报告我就是要流掉你拿我怎么样?看到這盆了嗎?徐远指了指,恶劣的哑笑道:你這么喜歡孩子,等我把它排出来,你可以在這裡头翻一翻,找一找,把它捡回去好好供起来,每日烧香拜一拜,指不定梦裡能听见它唤你一声爸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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