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作者:二荊條
韓憫沒有第一時間迴應賀不渝,冷漠地將手中如同一灘爛泥的燕三扔在了地上。燕三痛苦地託着自己的下巴,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眼裏透出難以言狀的絕望神情。

  大約每一個見識了韓憫兇悍一面的人,都忍不住從心底生出一絲絕望與畏懼。

  “再敢蠱惑我們家殿下,下次卸掉的就是你的項上人頭。”韓憫的聲音冷冽,猶如粹了冰的利刃,一點一點刺進敵人的咽喉。

  燕三連忙點頭,乞求般跪坐在地上,說不出話來只能磕頭作揖求饒。

  賀不渝從地上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到韓憫跟前,討好地問:“老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韓憫看向賀不渝,語氣淡淡的,“就在殿下說夠不夠勾引男人的時候。”

  賀不渝聽到這話,忍不住想捂臉,“老韓,你聽我解釋。”

  “殿下,你若要找男寵,還是回西京城尋個身世清白的比較好。”韓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語氣卻是無比地認真。

  賀不渝心裏有些慌,“老韓,我沒有想找男寵。”

  韓憫沒有說話。

  賀不渝更慌了,上前去扯韓憫的胳膊,“我只是問問而已,就算要找也沒有別的意思。”

  韓憫聽出來了,少見地皺了皺眉心,“殿下到年紀了,身邊的確需要伺候的人。”

  “我,我真不是那個意思啊。”賀不渝着急自己笨嘴拙舌,但見韓憫面無表情,他就覺得這事鬧大發了。

  他的確是好奇,男人跟男人之間的那些事,可這種內心羞澀又隱祕的好奇又怎麼能宣之於口。要是讓旁人知道了,他堂堂南唐大將軍,會爲了那麼點兒事無法自控地臉紅,那他還要不要做人了?

  韓憫嘆了口氣,輕輕扒開賀不渝拉扯的手,“殿下,邊關兇險,我們又深入敵方,最好不要尋陌生人親密。若實在需要得緊,不妨入了城安頓下來,讓……”

  韓憫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若殿下不嫌棄,暫時讓屬下幫你。”

  賀不渝聽到這話,從頭到腳都懵掉了,臉上又開始發燒,好在韓憫轉身離去,並沒有看到。

  他忍不住拍了拍臉,令自己清醒些,又追上韓憫,“老韓,我當然不嫌棄你,我做夢都在想你。”

  韓憫背對着賀不渝,手上牽着馬的繮繩,嗯了一聲。

  賀不渝又覺得這話不大妥,“我們是來辦正事的,我有分寸,不會亂來的。”

  “不超過一個時辰,應該問題不大。”韓憫默默道。

  賀不渝愣了,“什麼一個時辰?”

  等想了會兒,突然明悟過來,臉上又羞又怒,“你,你說什麼!白日宣淫,有違君子之風!”

  “好吧,我跟你說實話吧。”賀不渝覺着老韓的腦子恐怕跟自己不是一個,再藏着掖着指不定對方怎麼想自己,乾脆一股腦兒說出了口,也不管羞恥不羞恥了。

  “我就是想找人問問看,爲什麼我一見到你,就想親你,一想親你就會臉紅……”

  韓憫愕然轉身,就看到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少年紅着眼眶,滿臉的彆扭與不好意思。

  “殿下,你去找那些男寵問這個?”

  “不然呢,你以爲我會想睡他們不成?”賀不渝憤憤道,“他們那些人接觸得多,想來最是瞭解這些了。”

  “我打小是殿下教導的,可他也只教我武藝,父皇忙得很,去國子監讀書學的是四書五經,讀的是史書策論,遑論什麼風花雪月了。再後來你代替殿下教我武藝,就你那笨槌一樣的腦袋,不愧是殿下訓練出來的暗侍衛,簡直如出一轍,我最多也就跟蘇太醫聊兩句八卦了。”

  賀不渝癟着嘴角,很不大高興的樣子。

  “不是還有張宮人麼?”韓憫回了句,討來賀不渝一個瞪眼,他便閉了嘴。

  這事,他的確不大擅長,興許是小殿下情竇初開了?可惜他不曾經歷過,如何能解答殿下的疑問?或許,應該回京後報告給頭兒,讓他來開解小殿下?

  “老張他每次見到我都是問好,要麼就攔着我不准我進勤政殿,說是殿下在。”賀不渝提到這,更不高興了,“殿下在又怎麼了,我一等就是大幾個時辰,可不得跟老張瞎聊?他膽子大得很,盡會忽悠我,要緊的怎麼也撬不開嘴。”

  賀不渝瞥了眼韓憫,見他沉默,忍不住輕輕踢了對方一腳,“你倒是回答我啊。”

  “回答什麼?”韓憫沒弄明白。

  “爲什麼我一見到你就想親你,一想親你就會臉紅。”賀不渝湊過去,盯着韓憫的臉。

  韓憫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屬下也不知道。”

  “那你對我,有這樣的感覺麼?”賀不渝接着問。

  韓憫依舊搖頭,“應當沒有。”

  “難道真是因爲我臉皮薄?”賀不渝苦惱地想了想,“我上次問你那個事,你也沒有回答我。”

  “什麼事?”韓憫有些想不起來了。

  “就是晚上問的那個。”賀不渝沒敢再細說,他心裏暗暗擔憂,怕這回不是滾下牀,而是滾下這片山坡了。

  韓憫想了起來,臉色很是爲難,“殿下當真想知道?”

  “嗯嗯。”賀不渝滿懷期待地猛點頭。

  韓憫示意賀不渝再靠近些,少年便把耳朵湊到了韓憫的嘴邊,韓憫正要說話,忽然就看到少年耳根兒泛紅,整隻耳朵都紅得厲害。

  他心裏忽然不自控地跳了一下,說不清什麼心思。

  賀不渝催促道:“你快說啊,我聽着。”

  韓憫深吸一口氣,頗爲艱難地開口:“其實,有點疼。”

  “啊?”賀不渝不敢置信,“可是我記得你分明……第二天嗓子都啞了。”

  韓憫一大把年紀,跟十七八歲的小少年談論這個,實在羞恥得很,哪怕他曾在玄衣司受訓,發誓摒棄七情六慾,只做南唐最鋒利無情的刀,可終究他還是一個人,會在動情時迷離的人。

  可是讓小殿下去找那些亂七八糟的男寵問話,他又覺得十分不妥。小殿下這麼單純,被矇騙走上了邪路可如何是好,自個兒能依從他,便都依從了他吧。

  “是殿下非要我叫的。”韓憫說了老實話。

  賀不渝羞憤難當,只想立馬找個地洞鑽進去,不讓旁人看見自己的臉。

  韓憫繼續道:“殿下還一直問我,你威不威猛厲不厲害,回答得聲音小點都不行……”

  “別說了,老韓。”賀不渝雙手捂臉,難堪地扭過身去,“真的別說了,忘了吧。”

  韓憫適時住嘴,過了會兒,見賀不渝老半天都不說話,又安慰道:“殿下,你彆氣餒。”

  “所以,只有疼,沒別的?”賀不渝垂死掙扎,很想得到一絲認可。

  韓憫想了想,在說謊與實話之間選擇了後者,“畢竟是初次,沒有經驗,殿下大可不必灰心。”

  賀不渝咬着虎口處,眼裏滿滿的悲涼,似含着淚一般,“難怪秦二一直慫恿我,我還以爲他要捉弄我,只當是他自個兒納了通房在京中閨秀面前名聲不好,便要拖我下水,如今才曉得……”

  “這種事果然是要靠練的啊。”最後一個語氣詞,賀不渝幾乎破了音。

  “或許,男子同女子不大一樣。”韓憫只能絞盡腦汁尋了理由,試圖安慰一下賀不渝。

  然而小少年已經沉浸在悲傷之中無法自拔,他哀慼戚地望着男人,“要不然,老韓,辛苦你陪我練練?”

  韓憫:“……”真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我又沒有通房,又沒有侍妾,還沒有教導嬤嬤,以後很丟臉的啊,我可是個大老爺們,南唐的大將軍,未來的戰神,怎麼能在這種事情上受挫?”賀不渝紅着脖子低聲衝韓憫道。

  韓憫沒說話。

  賀不渝又問:“你有經驗麼?”

  韓憫搖了搖頭。

  他在小殿下這個年紀就參與了暗侍衛選拔,隨後便進入了玄衣司,那時候一門心思想得到影衛大人的認可,只想着如何將本領練好,如何達到玄衣司的要求,從未想過其他。

  “這就對了,你沒有,我沒有,不正好互相增加經驗麼?難道說,你堂堂首領大人,還要在這種事上被人恥笑?”賀不渝語速很快,繞得人頭都要暈了,“反正你應了殿下的命令,這些年一直教導我武藝,再一併教導這些,也理所應當。”

  韓憫差點兒被小殿下繞暈,好歹活了三十幾年,最後在淪陷邊緣拉回了理智,十分冷靜地說道:“殿下,屬下不必在這種事上爭長短,就算不善於此,應當也無人知曉。至於教導,屬下着實不配。”

  “你……”賀不渝被拒絕了,心情很不好,可憐巴巴地問,“那你方纔說讓我一個時辰,還作數麼?”

  韓憫撇開視線,着實不忍看小殿下的賣慘樣兒,“方纔殿下不是說,不喜歡臉黑的麼?”

  “我、哪有?”賀不渝矢口否認。

  韓憫神情淡淡:“屬下長得黑。”

  賀不渝:“……”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他怎麼會不喜歡臉黑的?明明就……很想要很想要了好不好?

  不等小殿下在他跟前再作妖,韓憫從馬背上解下一個包袱,從裏面掏出一堆衣裳來,往賀不渝手上一遞。既然談了正事,賀不渝也不好再說什麼,他翻找了一下,只見花花綠綠很是扎眼,“這真是南疆人平日穿的衣裳?”

  這般審美,賀不渝着實接受無能。

  韓憫道:“屬下沒進城,怕打草驚蛇,就在城郊轉了一圈,幾個村子裏都沒什麼人,許是因爲打仗的緣故,後來在一戶老人家找到這些衣裳,晾在院子裏沒收。”

  “你拿了他們家衣裳,他們有穿的麼?”賀不渝挑了許久,也沒看上眼的。

  韓憫道:“屋裏沒人了,應當兩三天無人走動,估計是投奔親戚去了。”

  賀不渝點了點頭,“咦,這件黑的?”

  “屬下的。”韓憫抓着那件不肯鬆手。

  賀不渝瞧着他,“你常年穿黑的,該換個顏色。”

  “屬下年紀大了,經不起活潑的顏色。”韓憫少見地固持己見,賀不渝也不依,“不,你看着也就比我大幾歲,臉嫩着呢。”

  “不,屬下臉黑。”韓憫扯着衣角沒放手。

  一記擊中要害,賀不渝理虧,無話可說。

  他鬆了手,放棄了,心懨懨地看着韓憫,忽然心中生出一計,“你要這件衣裳,就拿之前說的那一個時辰來換。”

  “好。”韓憫想也不想就答應了,要他穿花衣,還不如讓他在小殿下牀上受回疼。

  賀不渝:“……”

  對方答應得太快,他又不大高興,“現在倒是痛快,方纔那般同你扯皮,也不見你鬆口,真不知你是什麼脾氣。”

  韓憫看了賀不渝一眼,沉默地垂下了眼眸。

  賀不渝只能挑了件顏色鮮豔的,拿去問燕三:“你看着我們換上,像不像南疆人?”

  燕三扶着下巴,口水直流,說不出來,只能拼命地眨眼。

  賀不渝便跟韓憫說:“老韓,饒他一回如何?我有話問他。”

  “好。”韓憫走過來,三下五除二,將燕三的下巴復原了,但最後還是給了一個警告的眼神。

  燕三心領神會,心道以後絕不敢在這位小將軍面前胡說八道,這次留了性命算運氣好,下次指不定怎麼死的。

  這對狗男男,平時旁若無人地秀恩愛也就算了,喫起醋來勁兒還這麼大?太過分了啊!

  賀不渝同韓憫分別換上了南疆人的衣裳,燕三仔細端詳了片刻,臉上一陣難以形容,“將軍大人,你們這身衣裳啊,有點不大適合……”

  “怎麼了?”賀不渝調皮地扯了一下韓憫的腰帶,“好像是沒有鷹紋服好看。”

  韓憫任憑他捉弄,腰帶鬆了就再系一遍,偏偏賀不渝玩上癮了,韓憫也只能無奈地陪着,“殿下,別鬧。”

  燕三看得眼痠牙疼,顧不得許多,直道:“是父子裝。”

  “什麼鬼?”賀不渝問,“難道我們看起來不像是兄弟麼?”

  燕三道:“在南疆八部,大家都喜鮮豔色彩,越是地位高貴的人越穿得花枝招展,像黑色這等晦暗之色,只有上了年紀的老人才會穿的。”

  “所以?”賀不渝轉頭看向韓憫,眼裏亮晶晶的,眨了眨。

  韓憫太陽穴一跳,果不其然,一聲“爹”被他的小殿下喊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小賀:進了南宛城,我就要叫你爹了。

  老韓:嗯。

  小賀:包括那一個時辰。

  老韓:……不要。

  小賀:不然暴露身份。

  老韓:那,拿兩個時辰換行麼?

  小賀:沒問題。

  老韓:殿下,你又套路我,哪有兒子跟爹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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