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对面
两人走到无名居前,许双檀将菜篮子递還给许暮舟,也未久留,带着随身的侍女往许家方向走了。
许暮舟是在去新加盟的连锁店收账的路途中遇见许双檀的。
家裡最心爱的儿子沒了,只能妹妹去管哥哥落下的生意。
說是生意,其实也就是烂摊子,尤其许轩阳身败名裂,以前要好的断绝来往,不好的落井下石。
因着儿子的缘故,许焕现在都不敢随意出门了,怕被人戳脊梁骨。
许双檀是爹娘捧在手心裡长大的,许焕在教导她时,所费心力,并不比用在许轩阳身上的,逊色分毫。
因而小姑娘在经商方面,也算是学了好几手手段。今日是去以前的旧店子裡收租,但那些個商户却打着厌弃许轩阳的名头,硬耍赖不交钱。
许双檀试图晓之以理,却被那几個混蛋强势打断,险些被打一顿赶出门。幸好遇见了街对面的许暮舟。
许暮舟把人救下,才发现這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妹。家裡人习惯管她叫“双儿”,从前许暮舟也這么叫。
双檀妹妹,小时候也曾是真心待许暮舟好過的人。却因着许轩阳的关系,许暮舟多少对许双檀存着戒心。
不過,這個妹妹的性子,倒是与他印象中相差无几。
几句话下来,跟小妹相谈,许暮舟并沒有感觉到那时与许轩阳久别重逢的隐隐的不适。
這是不是說明,即便是同一個娘胎出来的,妹妹与哥哥,也未必便是同一类人?
然而许暮舟沒有奢侈的空闲来思考這個了,金千岁又给他安排了一件事,五日后,要启程去往西北边的凫山。
路程倒是不远,自京城出发,马车行进個两天就能到。只是听說那地方现在正闹山匪之患呢,也不知道金玉贤具体想让他去干什么。
其实,自从上次与金千岁见過一面后,许暮舟浑身便被一种绷紧了的危机感充斥着,似乎自己正陷在有人精心搭建的棋局陷阱之中。
而且越陷越深。
现如今,他只能乖乖依附于金千岁,人家让他做什么,他就认认真真去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如此,至少短時間内能保住小命。
只不過许暮舟瞧金玉贤這人危险,他這小命能保一时,怕也保不住一世。
仔细想想,今年他可能是犯太岁了吧,被自己马上要過门的“媳妇”甩了不說,還被硬生生拽进了京城這弱肉强食、举步维艰的生死场。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许暮舟破罐破摔的想着。
這次去西北凫山,他打算也要裴云初一起跟着。阿鸢心想总得有人看家,便說少爷和裴先生一同上路,自己留在家裡。
许暮舟敲他的脑袋瓜:“傻兮兮的,你们俩都跟我一起走。”
阿鸢和裴云初本人都被许暮舟這個决定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通常来說,相比外出露面,裴云初都会是留在家裡的那一個。
许暮舟突然要两個人都跟他去,实属反常。可是问了他,他又不明說,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這么一晃過了五天,许暮舟带着两個身边人,跟着东厂侯于然的车队,按部就班的,行进到了凫山境内。
许暮舟千算万算沒有想到,会在這裡见到沈毅!
裡面是山匪盘踞的地界,外头的人不敢轻易入内,只在周边的山野扎营。谁知道,就在许暮舟他们安顿的东山的对面,就是摄政王带人安营扎寨的西山。
两处山头只相隔一個山涧,轻轻一個箭步就能跨到对面去。
所以看得也特别清楚。许暮舟分明见到沈毅站在对面山头的平地,身前的肚子已经垂坠得很明显了。
沈毅身边的士卒大概也是体谅他身孕辛苦,临时搭建了木椅让他歇息。
“看见了吧,人家那头舒坦。這凫山外围啊,就东西两处山头能暂时安顿一下。”侯于然发现许暮舟眼角瞟着对面,便跟他搭起了话:
“摄政王抢先我們一步到,所以,西头就被他们占了。”
金千岁要许暮舟来凫山,沒說要做什么,只是派了侯厂公与他同行。說是保驾护航,其实也不過就是监视罢了。
许暮舟收回视线,沒有接侯于然的话,只转身和裴云初一起去山涧取水了。背過身的时候,他才回想刚才的画面。
——沈毅挺着那么大個肚子,来這裡做甚?虽說這两边山头并不高,但于沈毅现在的身子而言,也不可谓不艰难吧。
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血,许暮舟即便在心裡笑自己多管闲事,却也忍不住悬着心。
只是,他這多余的“悬心”,在摄政王眼裡一文不值。不過两座山头遥遥相对而已,刚才瞟了一眼,他這心裡就乱了几分。
可人家呢?怕是只会觉得碍眼吧。
不過這次许暮舟想错了,沈毅甚至是在许暮舟瞟向自己前,更早一步看见他的。
沈家军来得早,他们這次是奉命治理凫山的匪患。确切而言,不是“奉命”,小皇帝下的旨,意思是谁能成功治理匪患,便是大功一件。
以凫山为首的西北這片地方,可算得上是整個丰国最特殊的地域。北接北燕,西临西凉。
但這個地界,却因地势崎岖陡峭,瘴气纵横,自丰国建国以来,就沒有派兵驻守,亦或管理過。
久而久之,成了荒无人烟的边境。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山匪和流寇都不约而同的对這片土地青眼有加,他们聚集于此,分地而治,竟是成了一個脱离朝廷管辖的逍遥之境。
山匪流寇越聚越多,烧杀抢掠也越来越肆无忌惮,這时候朝廷反应過来想管,却已是有些迟了。
沈毅就是来解决這個問題的。
可沈家军刚刚安置下来,沈毅還什么布置都沒安排,却是先在对面看见了许暮舟,他心下当即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可他是领军的主位,是沈家军的主心骨,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内心的波澜。
于是沈毅便偏過了头,一眼也不再往对面看去。
“怎么东厂的人也来了?”司衡一眼认出侯厂公,“晦气。這凫山的匪患,不就是金千岁跟陛下提的么?”
“利用满朝文武施压,逼得庄白你不得不亲自過来整治。好了,你带着沈家军来了,他又把东厂的人派過来干什么?”
“不是纯粹恶心人嘛!”司衡实在是恨透了金千岁和他手下的一干太监。
這次的事情,原本怎么轮也轮不到身孕足有八個月的沈毅来治理,但金千岁就是有本事撺掇着满朝文武,号丧似的号西北的匪情已经混乱到不能不治的地步了。
又說胡大将军手中的重兵,要用以国防,不能轻调。
這不明摆着言下之意是要沈毅来管么?毕竟丰国上下,也就沈毅和胡将军分别掌有军队。
可沈毅人已经到了,金玉贤又把东厂的人弄来,意欲何为呢?总不至于是怕摄政王懒散偷闲,特来督监呢吧?
“此次整治凫山匪患,用的是‘争先’之名。陛下并沒有明令谁来做。”那老东西的心思,沈毅亦是心知肚明:
“這就是金玉贤高明之处。先逼我带兵前来,却不打算把這‘治理’的功劳,真的让给我。”
“若是他的人在我之前想出整治山匪的法子,他岂不就是占了大便宜,既能揽功,又顺便让朝臣们更有理由,說我沈家军办事不利。”
沈景和在一旁写写画画,自沈毅接下幼帝的這份旨意开始,他也就翻阅了不少關於西北的书目和图卷,以及点兵之策。
力求想個整治的好法子,为堂兄分忧解劳。
所以听到這裡,景和有些不开心地抬起头道:“堂兄放心吧,他们的人,怎么可能在我們之前想出法子?”
“就算真的有法子,阉人所思所想,也未必比咱们好。”
沈毅短笑了一下,点点头。
他认同景和的话,那帮东厂的太监,能顶個锤子用?但山对面,却并不只有“阉人”呐。
思及此,沈毅又不经意的找寻起许暮舟的身影,沒在对面的山头见到人,他的视线流转,终于在两山之间的山涧处看到了许暮舟。
他和裴云初去山涧取水,已经走到了最深处,可是常年被水浸泡的石面又湿又滑,還长着青苔。
裴云初一個沒踩稳,险些一头跌入涧中。幸好许暮舟及时扯了他一把,裴云初向后倒去,靠进了许暮舟怀中。
不過也只是一瞬,裴云初立刻弹开,转身整理自己沾湿了大片的衣摆,一张脸通红。他不敢让许暮舟看到,便让人别管自己,先去取水。
许暮舟举头望了望今天的天气,又想着沒带换洗的衣服,便温声嘱咐道:“把衣服弄弄干,可别着凉了。”
虽是稀松平常的关怀,瞧在沈毅眼中,却是叫他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沈毅不知不觉的握紧了手掌。
从前在许宅时,他便知裴先生待许暮舟的情义非比寻常。真是好奇怪,分明只是揽一下而已,但却相比那一日见到的那個姑娘,更叫沈毅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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