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偏爱
“不可谓沒有诚意,條件也足够丰厚,可他们仍然不愿意接受。现在许二公子几句话,便可令他们回心转意?”
“這叫人如何信服呢?”沈毅笃定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胜券在握。
许暮舟却毫不在意,装作听不出沈毅语气中挑刺、挑衅的意味,恭恭敬敬回了话,只是语调裡也带着阴阳怪气:
“沈王爷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中龙凤,不曾经历生活的疾苦,自然不会知道這般山匪草寇之流,最需要的是什么。”
沈毅不悦,冷脸问道:“那你說是什么?”
“当然是钱了。”许暮舟嘴角稍稍上扬,像是在嘲笑对面的人,你怎么连這样简单的事都不知道。
“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出身卑苦之人,谁能拒绝白花花银子的诱惑?否则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在這儿当土匪?”
许暮舟逐渐放肆起来的口吻惹得对面将士不满,但他视而不见,反而生出几分享受之意,“朝廷给的官衔是好,可沈王爷认为,這山裡的人,有几個是真会为官的?”
“只怕是一戴上高高的乌纱帽,便会错漏百出,然后被心狠手辣之流的人毫不留情的除去。”
這“心狠手辣”,自然暗指的正是沈毅這恶王,不過除了泄一口私人的怨气之外,许暮舟倒也沒有說错。
凫山裡的山匪,虽不懂得为官之道,但個個脑子都不蠢,接受了朝廷的收编,以草莽之身为官。
必将成为异类,那些本就吃皇家粮食的官儿,能看得惯他们?只怕到时候是失了当土匪的前路,也在朝廷裡混不下去。
匪徒们不会干這赔本的买卖。
沈毅略想了想,承认许暮舟這說法有理。可是,如果加官进爵都无法实现“收买人心”,那许暮舟又凭什么收买呢?
送钱嗎?就算把国库裡的钱银全拿出来,又能养活這人口庞杂的匪贼窝子多长時間?
随便想一想也知道這是個看不见尽头的无底洞。
许暮舟修长而秀丽的眉峰,微微向上挑了挑,做出一副虚心的样子,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得意,“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要让各山寨的弟兄们甘心归附,必要先让他们過上好日子。這凫山一带是個好地方,与两大边境接壤,土特产也多。”
“何不开辟一條道路,一路连通到中原,沿途贸易往来,而路這边的尽头,便让凫山众人自己当家做主,自己操持经营。”
其实所谓“当家做主”,裡边也藏了许暮舟的小心思。
据他观察,這凫山的山匪分作好几個山寨,且山寨之间,隔三差五也会发生一点小冲突。
所以更要放手让他们自己争夺资源——买卖经营得好的山寨,自然获得更多利润,如此便有良性竞争,无需朝廷施压,他们自己就会努力奋斗起来。
只不過虽然设想很美好,但這其中最要紧的一环,现在還欠缺着。
沈毅也想到了,于是故作好心地问:“可你所谓‘建设’的這笔本钱,从哪裡来呢?”
“還有,在西北与中原之间打通一條连接的路,說的容易,這笔开销,又从哪裡取得呢?”
沈毅嚣张的气焰虽是恨得许暮舟想在他脸上打一拳,但许暮舟到底不是個意气用事之人。
就算真的把這可恶的摄政王绑起来打一顿,也抹杀不了他确实正在为钱发愁的事实。
他粗略盘算過,想要在凫山一带打造一個基础的经济体,所需要的本钱,就算把他在夏梁郡的所有家当和产业全部卖掉,也难足够。
更何况方才谈判之时,瞿风寨寨主索要的银钱,直接比上述该要更翻一倍。
反正许暮舟是拿不出這么多本钱的,筹钱的事只能交给金千岁了。
只是许暮舟又担心,若是金玉贤也拿不出這许多的银子怎么办?那最后,是否還是需要依靠沈毅的军队?
如若這场争锋当中,金玉贤最后還是败了下风,他還会不会有好日子過?
“看来,侯厂公、许二公子,二位与那瞿风寨寨主的‘和谈’,只是堪堪开了個头吧?”沈毅摸清了情况,笑得张弛有度。
但言语间的高傲不羁,却是不变的:“如此看来,本王的‘道歉’,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了。”
许暮舟跟着阴阳怪气:“沈王爷别心急嘛,今日用不上,兴许明天就用上了。谁說得准呢?”
沈毅盯着许暮舟看了两眼,未再言语,留下了一個不屑的笑容,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這侯厂公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也不知存了什么居心,只在许暮舟耳边似是惋惜的說道:“暮舟啊,世间多情总为无情伤。”
许暮舟顺势做出一副可怜隐忍的模样,“厂公說的对。所幸咱们千岁大人是個性情中人,无论待那一位下属,都是真心的。”
侯于然满意的点点头。许暮舟也松了口气。
他现在沒功夫去管什么多情无情,只知道自己和沈毅闹得這么僵,算是为能好好活下去,又增添了一点筹码。
而西山头這边,沈毅刚转身回了营帐,稳稳坐下,继而端起矮桌上煎好的安胎药,趁热喝了下去。
這次赶到凫山来,沈毅特意带上了王医官。他现在月份大了,每日看诊安胎更是马虎不得。
因而即便王平身为医官,随军而行可能会跟不上进度,沈毅也不嫌麻烦,把自己惯骑的宝马借给他,也一定要把人带上。
而且出门在外,不留一個信得過的医者专程守着安胎的药物,沈毅也实在不放心。
诚如司衡所說,沈毅对腹中孩子的重视和珍视,是過去见所未见的。司衡见沈毅饮下药汁,递上一條白绢给人擦拭嘴角,一边說着:
“许暮舟方才說的,应该是实话吧。若非他提出的條件诱人,瞿风寨也不会与他们和谈。只是我听他那個点子,实在神乎邪乎的。”
“我看呀,這收复凫山山匪,最后還是要靠我們沈家军。”
沈毅却摇了摇头,“其实,我倒是希望他们真能拿下。出兵强攻,于我們实在太不划算了。”
“這或许也是金玉贤那老阉狗算计中的一环。他是算准了,就算东厂和谈失败,也有我們殿后。但只要出兵,我們必然承受折损,這正是他乐于看到的。”
“可是”司衡忿忿的,“這样我們不就输给他了”
沈毅语气极其平静:“我也不想输,但是,我一個人口头上的认输道歉,若能换沈家军不费一兵一卒,于我、于金玉贤,也說不好究竟谁占便宜了。”
司衡還想說,可是外界对沈家军的风评呢?被东厂抢了功,多不好听啊。
這個沈毅也想過,但即便他们花费极大的代价,打下西北,外界便会說他们的好话么?左右摄政王和沈家军的名号,已经被诟病這么多年了。
司衡被說服了,唯独沈景和仍是闷闷不乐的,他对沈毅道:“可我不想堂兄向他低头。”
营帐中的其他将士,自然而然的将這個“他”,想作了金千岁。
“就像堂兄方才在外面說的,那個天马行空的想法,需要一大笔运作的本钱。现如今国库空虚,金玉贤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呀。”
“他们只是嘴上說的好听。真到了紧要关头,還是得靠堂兄指挥沈家军,方可力挽狂澜。”
景和从小就拿沈毅這個堂兄,当成世上最厉害的人崇拜,他這份热切的心思,沈毅有时候也挺无奈的。
沈毅便半是认真,半是安慰道:“不错,景和說的对。两手准备亦是要做的,以防到时候东厂的人不顶用,倒叫咱们措手不及。”
其实,沈毅之所以希望东厂真能争气,将和谈顺利结成,這其中還有一重心思。
只是不能在明面上摆出来。
而這自然是为了许暮舟。
若是许暮舟這個“智囊团”提出的办法失败,金玉贤這种疯子,会拿他怎么样?
好在许暮舟這個人,也许是倍受上天偏爱的。他想出来的“收买”西北的主意,头一天還不知道去哪筹集本钱,沒過几日,這钱,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趟运送钱银的镖车从京城驶向西北,由金千岁特意指定的高手亲自运送,和沿途接应。
镖车上安置了若干個宽大的铁皮箱子,而這些箱子裡,则装着超出瞿风寨寨主索要的本钱三倍的银子和银票。
甚至打通西北与中原连结路线的钱,也一并悉数奉上。這背后的金主還說,若是钱不够用,尽管再叫他送来。
這般阔绰的金主,自然不会是金玉贤了。
莫說金玉贤,便是纵观整個皇城,這般富有的公子王孙、皇亲国戚,也找不出任何一個。
偌大的丰国,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有這样的财力。
只是许暮舟也很费解,這個人为什么会出手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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