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私心
可沈毅却不敢多看两眼,他走近了几步,停站在白石桌旁,开门见山的沉声问:“几日之后的骈州无极山庄,你要去?”
许暮舟做了個“請”的手势,示意沈毅可以在阿鸢空出的石凳上坐下,却并不回答沈毅的問題,“消息真快呀。沈王爷的耳目,大可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免得我都要替王爷不值当了。”
许暮舟从旁边的茶盘裡拿出两個空的茶杯,给两位客人蓄满茶水:“今儿個泡的是解热的清茶,就快立夏了,燥热得很。”
眼看面前的這個人,彻头彻尾只拿自己当個贵客,沈毅觉得胸口憋胀得几乎无法喘息。
也许许暮舟当他是仇人,亦或像在凫山时那样阴阳怪气,沈毅都能好受点。但他又比谁都清楚,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也沒脸难受。
“那是鸿门宴,许二公子這样的聪明人,不应该看不出来的。”沈毅也沒有坐下,而是与许暮舟分站石桌的两边。
当然了,许暮舟倒的茶水,他也不会端起来喝。
“看得出来?我应该看得出来什么?”许暮舟笑问,“我身为红花会第四十八堂的堂主,受邀同去江湖同行齐聚的盛会。何来鸿门宴一說?”
“沈王爷還是要慎言呐。否则,我就要以为,你是特意来挑拨我与千岁大人的关系了。”
沈毅望着许暮舟,眼神深邃了些:“那他为什么只派你一人前往?”
“我一心为千岁大人做事,大人自然也多提携。怎么,這在摄政王眼裡,竟然是怪事嗎?”
许暮舟心平气和,還不甚疑惑地看了沈毅一眼。
沈毅上前一步,语气有些急了,“你当真认为他会這般厚待你?”
“不,应当說你当真认为只派你一個人去,是种‘厚待’?”
许暮舟似是更加疑惑了:“那不然该是什么?”
“千岁大人跟您沈王爷之间的過节,我一介小民,实在是不清楚。也不该我去弄清楚。沈王爷若是对大人有成见,不如去找他面对面解决。”
“别把旁人卷进来了。”
许暮舟将沈毅对自己說的话,当作金沈两派的恩怨纷争,以及成见。
沈毅来不及多做解释,他也不信许暮舟真的不懂他话中真意,只是再上前几步,想拉住许暮舟的小臂。
然而手刚伸出去,便顿在空中,沈毅有些犹豫,但最终還是握住了许暮舟的手腕:“你赶快离开吧。现在還有机会。”
其实在来到无名居的這一路上,沈毅已经想好了,他会在城外布置一小队人马,护着许暮舟他们远离京城。
顺利逃出去之后,也会在后面的每一处必经之路安排接应的人手,一直送许暮舟他们走到天边去。
只是這布置安排,此时此刻不能当着许暮舟的面說出来,毕竟這個院子必定都被金玉贤的耳目包围得死死的。
许暮舟看着沈毅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掌,本来想甩开的,但又看沈毅现在的身子,光是站着就感觉摇摇晃晃的了,踌躇了片刻,還是任由他拉着。
只是嘴上沒闲着:“沈王爷,你肯定是怎么事情搞错了。千岁大人待我那么好,我现在吃喝不愁,不日還可能功成名就。”
“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可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听许暮舟把“不识好歹”四個字念得格外重,沈毅有些绷不住了,用力将人一把拉向自己,两個人几乎脸贴着脸:
“你真当他是大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前面放了個火坑,你也不要命的往下跳嗎?”
“许暮舟,你真傻還是装傻?”
许暮舟语气一沉,脾气似乎也被沈毅激上来了,冷冷看向沈毅双眼,“真的,装的,又与沈王爷你有什么相干?”
“我們很熟么?除了您腹中這個借了我的种孕育而成的孩子,你我之间還有什么交集么?”
“沈王爷還是赶快回去吧。省得在我這院子裡待久了,又给王爷惹来非议,拖累了您。”
许暮舟一边說着,一边将自己的手轻轻抽了出来。
茶壶裡的水凉了,许暮舟要给炉子添一把新火,再烧一壶热水泡茶,“沈王爷若是不想出我這院子,也可以坐下来,大家吃茶聊天儿,說点开心的事。”
许暮舟這是客套话,沈毅当然也不可能再留下去。
待得沈毅和管家走后,在一旁目睹一切的裴云初,低声问许暮舟道:“摄政王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他說你不能去骈州?”
许暮舟井井有條的收拾了茶具,像是沒听到裴云初的声音一般,只說先进屋去。
其实他自然是听到了,但有些话,還是尽量在屋子裡說。
“或许他是对的。”许暮舟說话声极小,只够围在他两侧的裴云初和阿鸢听到,“此去骈州,大抵就是一场鸿门宴。”
“那少爷你就千万别去了!”阿鸢瞪大了眼睛。
许暮舟拍拍他的脑袋,“傻瓜,我若是不听他的话,他自然有的是法子治我。”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金千岁。
“且不說我們几個的命,光是远在夏梁郡的那一大家子人,哪一個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你以为,我們来了京城,红花会就不会盯着他们了嗎?”
不過說来也怪,许暮舟一直料想,那金千岁终有一日,会拿许宅那一屋子的人来威胁他。
但時間過了這么久,他在和扈清涟的通信中,却始终沒有听到這回事。好像拿一屋子人,小日子過得挺开心。
圈在那一片桃源裡,不必理会外头险恶的纷扰。
许暮舟既是替他们高兴,又免不了生出疑惑。
红花会的人到现在也沒有动他们,难道是因为金千岁真就這么好心么?
若是比疑心重,许暮舟自问不会输给谁的。金玉贤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金玉贤。
至于沈毅或许他今日跑這一趟,是出于好心的。但许暮舟顾虑太多了,就连沈毅這個人,也算是他众多顾虑的其中之一。
无名居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沈毅观许暮舟态度坚决,知道是劝不动了,他也不能真的让人把他绑起来,连夜送出京城。
然而他坐在马车裡,心头无一丝松活之感。付逍棠看王爷這個样子,不免担心起来。
苦口婆心的要沈毅保重身体,說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小世子考虑。
沈毅产期将近,现在坐马车的时候,两腿都无法并拢,非得大大的岔开,否则挤着肚子,腹中的小崽子便要闹腾。
說好在平安诞下孩子前,不再踏出府门一步,但一听许暮舟性命受威胁,還不是将說過的话全抛脑后去了。
付逍棠叹息着摇了摇头。
“逍棠,”也不知沈毅是不是瞧见他摇头的动作了,突然出声喊住了他,“你务必替我去办一件事情。”
三日之后,许暮舟已经来到骈州地界,他身着一袭浅米色的袍子,头束玉冠,走在街上飘若游云,玉树临风,惹得路人纷纷驻足回眸。
只是這气质飘然出尘的公子旁边,竟還跟着一個怀抱长剑,裹着黑衣,浑身上下只有墨色的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冷面如冰,修长的眼睛像是能用目光杀人,路過之人总会有点怕怕的。
因而许暮舟如此受人瞩目,也少不了身边這位剑客的功劳。
“孔少侠,怎么這会子,你兴现身走我旁边了?”孔夜练的是暗卫的功夫,许暮舟一直知道此人跟在自己身边,只是不知藏于何处。
然而這一进骈州城的城门,孔夜竟是不藏了,直接与许暮舟并肩而行,许暮舟自然是觉得奇怪。
“你瞧瞧,因为你,這街上老百姓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了!”
孔夜毫不在意许暮舟的怨怪,只道是:“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安全,自然得跟着你。”
“而现在进了骈州城,马上便要到无极山庄了,那地方会聚集多少高手,无从预知。但是在那些人面前,‘隐藏’是沒有意义的。”
所以孔夜干脆现身,以许暮舟护卫的身份跟他一起进那无极山庄。
许暮舟故作恍然大悟之态,“哦,原来如此。不過孔少侠,我怎么觉得你的话,好像变多了些?”
孔夜也不否认。
他现在看许暮舟确实不似之前那般厌恶与不适了,因为這一路,从夏梁郡到京城,孔夜逐渐发现许暮舟不单单是個奸商。
他似乎,也确有可取之处的。
心态一换,再与许暮舟对话之时,也就沒有那么惜字如金了。
两個人来到无极山庄,许暮舟出示了英雄小会的邀請帖,门口小厮分别打量了他和孔夜,显然已经看出孔夜暗卫的身份。
但這几個小厮却仍然像沒看出来一样,把两個人一同放进去了。
许暮舟先在這山庄裡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中午,英雄小会正式掀开序幕。這第一眼,许暮舟就见到了一個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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