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最后一幅画 作者:未知 人的理想心率在每分钟55到70次,每当你叫我的名字,我都会心跳加速。 ——摘自某人的少女心事日记本 小姑娘原本咋咋呼呼的,突然安静下来让钱主任忍不住逗她:“陆小凉你脸红什么?” “太,太热了。”陆小凉不好意思抬头。 大家散了后,她抱着布口袋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算账,這可是大伙一起捐的,账目绝对要干净明白。 其实這对小学五年级后数学就再也沒及格過的陆小凉来說,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沈书辞只感觉护士站裡少了什么,手头的事忙完后一個人绕病房转了一圈,在骨穿室裡发现了小丫头。他双手插袋站在门外,见陆小凉从另外一個毛茸茸的钱包裡拿出厚厚一叠新钞想要和大家捐的钱混在一起。 他推门进去,看着算不清账的陆小凉:“要不要我帮你?” 真是口渴就有人递杯子,陆小凉赶紧拍拍身边座位,甜甜叫了声小辞哥。 沈书辞带上门,這個時間病号都在睡午觉,繁忙的走廊又安静下来,只有他们俩单独待在盛满阳光的房间裡,消毒水的味道很重,教学黑板上留着某人好看的字体,他拉走陆小凉的小本本算总账,见字還是那笔字,叹了口气。 陆小凉揪着裙角,待這人一看完立马捂在胸口,沈书辞瞥她一眼,骨节分明甲缝干净的双手将這丫头昨天从他家借的布口袋拎走,把裡头的钱全都摆在桌上,慢條斯理地按照面额分類。 住院部大楼外头有几棵很高的大树,听說是第一任老院长亲手种的,不過后来有被冻坏的有糟虫蛀的,但這就像個誓言,每一任院长都会在老树死亡后重新在這個位置种下一颗新苗。 年复一年,苍天大树。 大树枝头很密,裡头藏了许多知了,午后的蝉鸣声嘶力竭,明明有些吵,却成了這個房间裡和谐的背景音。 看一個人做事就能看出他的性格,陆小凉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沈书辞分好面额后开始点钱,边点边能一心二用教她:這样就不会出错。 他点的很快,似乎要用手来操作的事他都很拿手,小提琴是,写字是,削水果是,点钱也是。 陆小凉眼巴巴看着,特羡慕,她从小就沒有這种技能,沈书辞是爸妈口中别人家的好孩子。 钱点干净了,和账目上的数额多出来一万,沈书辞了然,那一叠推回陆小凉手边:“量力而行。” 他知道這些钱陆小凉拿得出来,可病房裡可怜的人其实很多,大伙凑钱也不算稀罕事,這丫头要是每回都這样,迟早得败光她爹给她存的小金库。 “我量力了。”陆小凉皱着眉毛把钱推回去,“我沒成家沒孩子花不了多少钱,除了每個月工资我爹和陆小京還给我零花钱,我本来攒着买裙子的,现在想想還是给萌萌好,物有所值,她很需要,我想這么做。” 沈书辞把钱拿回来用手指刮了刮,眉尾一挑,看着陆小凉:“你的小金库就剩這些了?” 陆小凉突然就红了耳朵,說话支支吾吾不利索,不敢看沈书辞的眼睛:“恩,我后来用了点,就這些了。” 沈书辞很清楚陆爹有多疼陆小凉。从小到大,不止是平时的零花钱,每年春节收的红包,小丫头出去比赛得的奖金,陆树根都不会拿,陆小凉很小的时候就有一個写着自己名字的存折,全都让她自己管。 沈书辞记得陆小凉长到一米二乘公交得交钱的时候曾把她那小折子拿给他看過,她双手撑脸歪着头问他:“小辞哥哥你帮我数数有几個零,這是多少钱啊?能买新裙子嗎?” 這丫头从小对钱沒概念,但沈书辞记得,那是一笔不小的存款。就算這丫头這些年爱漂亮买新裙子新发夹嘴馋了還要吃零食,也根本不可能用得只剩下一万块钱。 究竟干什么去了…… *** 大手摊开往陆小凉面前一伸,小姑娘老老实实交出她的毛绒卡通钱包,沈书辞把一万块塞进去沒還她,放白大褂的口袋裡,另外拿出自己的钱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取的钱,成捆的两叠新钞。 他拿過陆小凉的小本本,执笔写账目,跟她說:“裡头一万记你的,我才是沒成家沒孩子……” 想了想:“還不爱买裙子。” 陆小凉想抢她的小本本,少女纤细的手腕骨交叠被沈书辞单手扣住,他說:“你听话。” 這怎么能是听不听话的事呢,陆小凉揪着小眉毛想辩解,可是沈书辞偏過脸很近地看着她,攥着她的手一直未放开,他的目光让她丧失了某些执着,不一会儿,点了点头。 样子很乖,沈书辞很满意。 陆小凉捧着一口袋现金回了护士站,她从小就听话,更是听某人的话,他說的,她一定照做。 他說:“陆小凉,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有计划的存钱,别的不說,孝敬孝敬你爹。” 他說:“你别指望陆小京,他沒你孝顺。” 陆小凉想說我哥也孝顺,我哥不比我差,但她在张口的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沈书辞此刻的表现与陆小京何其相似,都看对方不顺眼,都使劲儿损对方,她如果這时候帮陆小京說话,估计某人得生气。 于是乖乖闭上嘴,陆小凉觉得自己很不容易。 钱是护士长代表所有人交给萌萌妈妈的,那個很少在孩子面前显示软弱的母亲泣不成声。陆小凉远远站着,看她并沒有推托就收下了這笔钱,她满脸泪水,她感激不已。陆小凉明白,這是赵萌萌的救命钱,作为父母這個时候无法拒绝,只想牢牢抓住,每一分每一毛,都用在孩子的医药费上。 有了這笔钱,這個家就還有希望,他们就還能坚持。 沈书辞站在大办公门口目光放远定在某個粉红小护身上,看她啪啪拍手笑,又捂着嘴红了眼。 *** 大家向着更有希望的明天出发,可萌萌并沒有撑到骨髓配型成功的那一天。 病魔来得凶恶险急,孩子持续高烧导致肺部感染浸润严重,一夜之后已奄奄一息,沈书辞下了病危通知书,陆小凉进去给她打针,萌萌的手背上已经找不到血管,是护士长亲手做的锁骨下穿刺,作为教学示范陆小凉和王小雪必须全程观摩,但他们心中都溢满苦涩,這一堂课如果可以翘课就好了。 浑身无力的萌萌一直看着窗户上贴着的那两幅画,她已說不出话,费尽力气地抬起头指了指,现在回想,刚入院的那段日子相对来說可以說是无忧无虑。孩子情况不好,家长心中早有准备,许久未见的萌萌爸爸也日日陪在医院,再也沒外出打工,夫妻俩如往日在家时一样,喊萌萌吃饭,给萌萌擦脸,說一個小故事,逗萌萌笑一笑。 陆小凉再也沒见過萌萌妈妈崩溃的模样,在日复一日与病魔斗争的时光裡,她变得无比坚强,也无比坦然。她依旧有着小学教师优雅的气质和温柔,她总是对萌萌笑,甚至劝陆小凉要看开,可陆小凉觉得,她要是能哭出来就好了,她忍得太久了。 终于到了那一天,萌萌疲惫地阖上眼,细细的手指再也攥不住妈妈的衣角,缓缓松开。沈书辞作为主治医生为孩子撤去了所有的医疗设备,陆小凉作为管床护士,抖着手,拔去孩子身上的输液通道,一滴血溅在她的护士裙上,血艳红,如朱砂。 白布下隆起一個小小的身躯,那是曾经会笑会闹会甜甜叫她小陆姐姐的鲜活生命,她走了,天堂一定沒有病痛。 萌萌的妈妈在办理完所有手续后重新回到了血液科,她交给陆小凉一幅画,那是孩子生病的日子裡最后的创作,她对陆小凉說:“谢谢你的陪伴,让我的女儿在最后這一段如牢笼的日子裡不是枯燥痛苦,而是快乐有趣,谢谢你,陆护士,你是個好护士。” 她說:“我和萌萌的爸爸计划以后每年捐出一個月工资救助和萌萌一样生病的孩子,钱不多,是我們的一点心意,也是能为萌萌做的最后一点事,你能给我一個賬號嗎?往后,麻烦你代为转交,行嗎?” 陆小凉鼻头一酸,嗯了声,加了萌萌妈妈的微信,她的头像是萌萌入院前的照片,朋友圈第一條這样写着:“走好,我的孩子。” *** 萌萌的妈妈离开了医院,萌萌的床位空了出来,但很快,又会有别的孩子住进6号病房,陆小凉将捐助的事汇报给护士长,端着治疗盘去发体温计,发完体温计开始测血压,走廊上依旧人来人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沉重得让陆小凉不忍心知道。 等一切都做完,她再沒有借口逃避口袋裡藏着的萌萌的画,還沒打开就想哭,忍了又忍,小心翼翼地摊开,发现孩子的最后一幅画上有两個人,粉色短腿姐姐和白袍高個叔叔,他们手拉手,一齐露齿大笑。 這时候一道白影从远处走来,病例轻轻放下,看着她,叹了口气。 陆小凉把画举過脸,哽咽着:“你看。” 沈书辞的目光从紧紧攥着画纸泛白的手指划過,久久看着画上的人,最后說的是:“把我画老了,還有,你跟我一個辈分,要叫阿姨了。” 护士站裡沒什么人,陆小凉小小声說了句:“小辞哥,我很难過。” 一只手探過平台,熟悉地揉了揉她的发帘,未言,但手掌的力道给予人安慰。 “她是我的第一個病人。”陆小凉吸着鼻子,“我好后悔给她打错了甘露聚糖肽,還有一次我拔针的时候有点跑,孩子的手背肿了好大一個包,我应该多陪她画画的,我……” 沈书辞的手缓缓抬起,揭开挡着脸的画,看到了画后陆小凉通红的眼睛和水光,不過她說這不算哭,她說她要坚强。 “陆小凉……”沈书辞唤她,他原本想告诉她的大道理因为這双水蒙蒙的眼睛而难以說出口,心裡默默改了词,问她,“去不去吃饭?食堂糖醋排骨做的不错,走吧,我請你。” ———— 南春碎碎念: 难受,想哭,本来是计划让萌萌捐献眼角膜的,最后還是改了。 這章有甜有虐,缓一缓,我們還要向前看,提個问,我凉宝的小金库究竟用哪儿去了呢?猜猜看,猜对送毛毛一只给大家安抚心情。 明天开始有很长一段是日常小甜饼,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