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背后使绊子 作者:未知 一群白大褂查房,我站在最后,却只看见最前头的你。 ——摘自某人的少女心事日记本 拿完药陆小凉赶紧去看了看她的小朋友,這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個病号。 孩子看起来特别不好,面色惨白发青,浑身无力,鼻孔裡塞着止血棉。看病历她六岁了,可瘦干干撑不起科室裡最小号的病号服,唯一显得健康的是她的头发,她有一头黑乌乌的长发,被妈妈的巧手梳起好看的双马尾,顶上缀着粉红色的蝴蝶结,搭在肩膀上一甩一甩,特别天真可爱。 尽管這段時間已经见過形形色色的病人,但此时,陆小凉的心還是咯噔一下,她不敢立刻就进去,站在门外调试了好久,斟酌出最合适的表情,仿佛裡头的孩子只是感冒入院,很快就能痊愈回家。 她进去后,一身的粉色引得孩子冲她笑,嘴咧开门牙缺了俩。 陆小凉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小美女?” 孩子很有礼貌地回答她:“我叫赵萌萌,姐姐你可以跟妈妈一样叫我萌萌。” 那么小的孩子說话特别有條理,陆小凉一听就知道這是在少年宫小主持班培训出来的,因为她小时候也這样。 陆小凉伸出手:“来,咱们击個掌,以后我就是你的管床护士了,咱们好好配合,争取早日出院。” 孩子看向她的妈妈,柔弱的母亲眼眶含泪地冲孩子点了点头。 啪一声, 陆小凉将孩子小小的手掌握住捏了捏,带着亲昵。 她沒发现此时病房外站着某人,手裡是刚出来的骨髓报告,一旁学生在背病例:“沈老师,孩子六周岁,一個月前发现右腹股沟和颈部多处淋巴结肿大,最大呈36*12mm,曾在县级医院做過淋巴结细针穿刺显示炎症,给予一周青霉素抗炎治疗,肿块消失后又复发,再次抽血幼稚细胞30%,怀疑白血病,当天转到我們医院,目前骨穿确诊急淋B型。” *** 忙碌的一天一下就到头,等真的闲下来陆小凉才想起问问43床老爷子的费用,护士长一脸见惯了的表情告诉她:“二儿子沒来。” “……”陆小凉简直不敢相信。 她抓起座机往那個号码打,次次都通可次次沒人接,最后她换自己手机拨過去,终于有人接电话,一听是医院的赶紧說抱歉,表示自己临时出差。 陆小凉不知道对方說的哪句是真,只能语气生硬告知:“在不缴费就要停药了,這是你亲爹妈,工作再忙来一趟有多难?老爷子等着钱救命。” 那边人一噎,什么沒說挂了电话。 陆小凉气得胃疼,晚饭沒心情吃,连着是大夜,她老老实实拜過夜班之神后埋头看书,恰巧王小雪也值夜,拉她說话:“哎陆小凉,你觉得陈发财怎么样?” 才问完曹操就到,今晚也是陈副主任值班,出来和小护士们說笑几句,王小雪一口一個陈主任叫着,在底下撞撞陆小凉,陆小凉顺着看去,這個王发财四十岁上下,一脸奶油小生像,听說老婆娘家是卫生局的,年纪比沈书辞大但两人职称一样,一個科室一年能评上正职的人数有严格规定,也就是說他和沈书辞是竞争对手。 陆小凉瘪瘪嘴:“不咋地,不是我喜歡的款。” “我看他挺帅的,你怎么不喜歡啊?”王小雪不解。 陆小凉說:“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歡结了婚還跟别的女孩打情骂俏的男人。” 說完两人就散了,夜裡陈副主任請夜宵,陆小凉沒去,一人守在护士站,這一晚特别太平,加上她吃了两片特效感冒药,药效太厉害,小姑娘困得眼皮打架,徒劳地挣扎片刻后,趴在桌上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见有人叩她桌子,特别严厉地叫她名字:“陆小凉。” 小姑娘一哆嗦醒了,看见沈书辞站在面前,一张沒表情的脸上透着严厉。 陆小凉支支吾吾,斟酌了再斟酌,脑袋压得低低的:“我以后不敢了。” “你再這样就回家。”沈书辞瞥了眼她手边的药盒子,走了。 陆小凉虚脱般坐下来,看王小雪喝着奶茶飘进来,這才反应過来她睡沒多久,可能就几分钟。 心中哀叹——怎么這么巧就让他逮着了啊!我是不是犯小人?回头得买双踩小人的袜子穿起来。 陆小凉就是這么想想,沒想到会真有犯小人的一天。难怪人人說社会大学的课程比真正大学复杂多了。 那天好几個护士不是轮休就是請假,科室裡人手特别少,就陆小凉這样的都委以重任,幸好她最近扎针练得不错,在老爷子那儿得了不少自信,再遇上见不着血管的也能有底气。 刚忙完一阵還来不及休息,陈大夫突然過来說病房裡一個小孩药物過敏,后头還跟着一脸着急的孩子爸爸,当时护士站裡有两個护士,陈副主任眼珠一扫,指着最沒经验的陆小凉:“你,空糖加地塞米松6ml。” 說完趁陆小凉還沒反应過来就走了,也不管她有沒有听清楚。 另外一個护士端着配好的药去接瓶了,陆小凉左右看看,心中沒底,孩子爸爸见护士還愣着就急了,桌子拍的邦邦响,声音挺大地催促:“你发呆呢?赶紧的呀我儿子要不行了!” 陆小凉被這突发情况搞得特别紧张,刚才的疑虑困惑一闪而過,根本来不及问,抓紧把地塞米松入液后给孩子挂上。小男孩因为药物過敏脸上起了一片红疹子,呼吸急促,打了药也不见好,陆小凉心裡沒底,想想不对,跑去找另外一個老护士。 老护士就有经验多了,過来看了看情况,說:“我在這守着,你去把陈主任叫来。” “可是……”陆小凉不知道陈建才去哪了。 “给他打电话。”老护士說。 于是陆小凉跑出去打电话,才响两声就看见人了,再到病房,陈大夫看了看小孩的症状,眉头皱起来:“你药怎么配?” 陆小凉老老实实交代完,陈大夫吩咐老护士:“你去拿两只地米入壶,再打一支苯海拉明。” 听到他說地塞米松入壶不是入液,陆小凉一下就懵了。 虽然药沒错,但入壶入液操作不同,效果也不同,陆小凉想想,小孩這样的状况,药物不稀释才能起效快。 她一個实习护士,私自乱改医嘱是要担大责任的。 *** 两只新配好的地塞米松下去后孩子的症状明显缓解,脸上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呼吸也渐渐平稳,陆小凉知道自己這回栽了,灰溜溜回到护士站,看陈大夫找护士长說话。 她恹恹缩在角落,很委屈。 憋的眼眶都红了,忽然看见一角白袍,今天本来不值班的某人现身护士站,目光寻了半天才找着陆小凉。 “你過来。”沈书辞开口。 “哦。”陆小凉低着头過去,本来能忍住的,可人在被欺负时看见熟人总会特别脆弱,小姑娘猫儿似的叫了声沈大夫。 沈书辞开医嘱的笔沙沙作响,倏尔停下来,笔杆掉了個头用笔帽戳着小姑娘脑门逼她抬头,看清了她此刻的表情。 静了一瞬,笔移开,吩咐着:“待会儿别忘了给43床打胰岛素。” 下午王小雪被护士长一個电话销假回来开会,地点是血液科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平时用来做骨穿教学和自体干细胞采集。陆小凉捧着小本本坐在最前头,清楚她今天要被抓典型。王小雪作为同一期实习护士——今天科室会的重点关照对象,也坐在前排,刚到十分钟,已经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脸上有点藏不住的小得意。 刘玫捧着一本自制讲义指导科室内护士行为守则,沒点名道姓,间隙瞄见陆小凉埋头苦写,认真劲儿沒的說。陆小凉感觉到头顶一片麻,抬起头撞上护士长的眼睛,小姑娘眨巴眨巴,看起来又认真又单纯。 刘玫收起讲义清了清嗓子,說:“陆小凉你站起来。” 陆小凉:“……” “今天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幸好這次药物過敏的患者情况還不算特别严重,补救還来得及,我想问问,如果当时是一個因为药物严重過敏出现過敏性休克的病人,你们应该怎么办?陆小凉,你一個沒有抢救经验的实习护士可以独立抢救病号嗎?出了問題你负担的起嗎?” “……”陆小凉安静听训。 刘玫看向众人,深吸一口气:“我最后再重复一遍,再紧急的情况我們都必须核对医嘱,你们都是在南丁格尔像前宣誓過的人,患者的生命就在你们手中,细心是第一要素,一切都要认真对待,大的我不說,在省协一,绝对不允许因为配药等失误威胁到患者生命的事情发生!” 场面严肃而郑重,王小雪也收起之前的表情将护士长的话听进心裡。 “陆小凉。”刘玫的目光重新停在她身上,“回去写一份检讨,两天后交给我。” 病人离不开护士,医生也离不开护士,护士围绕着他们,其实他们也围绕着护士,但很少人会体谅担当着如此重要角色的职业。 刘玫住持的科室会从来不曾借用過医生们写报告的大办公室,会议時間也不敢朝医生们看齐,因为护士站只要一分钟沒人就会出事,因为病患及家属永远不会用等待医生的耐心来等待护士。 入职二十年,她早已完成了生气、不值、自我安慰、接受现实、心静如水的全過程。今天她精简了再精简,說完就散,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只留一個陆小凉。 看着小姑娘刚才被她点名涨红的脸,刘玫說:只有紧急抢救才执行口头医嘱,抢救完六小时内必须让医生补写医嘱并且记录所用物品及時間,不论什么治疗手段,最后把关的是我們护士,所以任何問題都要问清楚,不论什么情况。 這些,是她单独教会陆小凉的。 ———— 南春唠唠嗑: 不管医生還是护士,都是一份不普通不平凡的工作,希望医患彼此都怀着善意,心存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