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魔气禁制
他视房中的戚无忧和羲和为无物,直接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感叹道:“這裡果然沒怎么变。”
太师椅上的羲和嘴唇紧闭,与戚无忧說话时脸上硬挤出来的僵硬表情都沒了,此刻就像是個中空的泥塑,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你们怎么不說了?哦,不用管我,继续聊你们的。”
“阿盏”从窗边回头,贴心道。
戚无忧瞥了眼羲和,灵气从掌心溢出,流到了花骨扇上。
“阿盏”恍如未觉,勾头打量羲和:“天命君是乏了嗎?”
他直起身,拍拍手,笑道:“那便請天命君回去休息吧,我還有些事想与兰芳君谈一谈。”
门外之前守在塔中的修士进门,分列在门口两边:“天命君,請随我們下去休息。”
羲和抬眼,从“阿盏”身上扫過,挪到戚无忧身上,然后移回来,半晌,起身,缓慢地走向门口,两名修士在他出门后将门关上了。
摘星塔塔顶的屋子裡就只剩下戚无忧和“阿盏”。
“阿盏”心大地坐在窗沿上,双脚离地,转身往外看。
他此刻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甚至无需动用灵力,稍微一推,他就会从高塔跌落。
但戚无忧沒有动——“阿盏”敢露空门,說明有恃无恐,那么他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阿盏”吸了一口山涧空气,颇享受地說:“我今日发现了一桩趣事,心情很好,兰芳君有何疑问,尽可问出来,說不定我会回答你。”
“……”
窗前是阿盏,门外是十二名修士,屋子裡唯二两個出口都被堵住了。
发现无处可逃后,戚无忧冷静下来——“阿盏”大费周章地骗他,說明他還有,短時間内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索性借机解一解心中疑惑。
“你究竟是谁?”他单刀直入。
“直奔主题,兰芳君好急的性子。”“阿盏”评价。
他呵呵笑了两声,转头說:“我是把兰芳君請到這裡的人。”
“什么意思?”
“阿盏”张开双臂,向戚无忧展示窗外盛景,“意思就是,這场游会,是我特意为兰芳君召开的,兰芳君满意嗎?”
戚无忧眼皮跳动,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平稳地问:“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见你,”“阿盏”笑眯眯道:“本来我以为你会和男主一起来,沒想到只来了你一個,但无所谓,结果沒差。”
“男主”两個字如同重锤,敲击在戚无忧的耳膜上,带起的震颤,蔓延到了头顶。
戚无忧瞳孔震了震,“你……說什么?”
“阿盏”哼笑:“兰芳君不是听清楚了嗎?”
接着,他像是在說“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轻松道:“我也不清楚是哪裡出了問題,明明系统說,只要我把請帖送到逍遥仙宗,你就会和男主一起来到鹿鸣涧,啊,难道是因为兰芳君也是穿過来的,所以产生了变数?”
系统、男主、穿過来……
一時間,错愕、震惊、喜悦、還有独在异乡多年突然遇上老同学时的安心熨帖轮番涌上心头。
“阿盏”能說出這样的词汇……
饶是戚无忧一向镇定,仍是被這個天大的惊喜砸晕了头,蓦地收扇,上前一把抓住“阿盏”的手臂,確認道:“你、你也是穿過来的?”
“阿盏”低头扫過戚无忧抓着自己的手,凝了一下,微笑道:“当然。”
一時間,种种疑点都得到了解释。
难怪“阿盏”知道那么多!
他也是個穿书者!
在一本书裡,遇到另一個穿书者,就好比在一個全是白色无脸纸片人的世界裡,唯二的两個彩色纸片人相遇了。
举目四望皆是异类,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同类,那种亲近感和信任感来得是毫无道理的。
提防了半天的人同是穿书者,戚无忧提了许久的心落回了肚子裡,既惊又喜,问道:“那你穿成了谁?正派還是反派?羲和怎么這么听你的话?我沒在正文裡见過你的角色,你是隐藏剧情裡的嗎?”
“阿盏”细致地观察着戚无忧的表情,松弛道:“姑且……算是反派吧,应该就是隐藏剧情裡的角色,贺兰舟,你听過嗎?穿過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有這個人,但他好像和云中城有些关系,羲和也是听命于他的。”
“贺兰舟?听名字好像和魔头贺兰有点关系,我在幻阵裡看到你和贺兰盏很熟悉,是真的還是假的?”
“阿盏”道:“幻阵中的景象是从這具身体的记忆中截取出来的,应该是真的吧。”
“和魔头贺兰认识,连天命君都听命于你,你不会是穿成隐藏boss了吧?”
“有可能?你呢?你也是反派嗎?”
“对啊,我還以为我就是最大反派,穿进来才知道我可能就是個马前卒,我现在心口還——”
“還什么?”
后心一跳,戚无忧头疼地改口:“总之就是被人威胁了,不得不走原著的剧情,你知道這东西嗎?”
“阿盏”不解:“什么?”
“嗯……你被人威胁了嗎?”
“阿盏”歪头:“好像沒有呢。”
“也是,云中城都要听你差遣,還有谁能威胁你?”
說到這裡,戚无忧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差点忘了问,你是怎么发现我也是穿书者的?”
“阿盏”一直安静地听着,戚无忧发问,他才稍稍怔了下,坐直了些,說:“哦,我……是发现书裡很多……剧情,都和原著裡不太一样。”
“?”
一听起手,戚无忧脑子裡的某條神经便被触动,幅度不大地皱了下眉。
“阿盏”似乎在边想边說,沒有注意到戚无忧一瞬间的异常,继续道:“就我所知兰芳君不擅幻阵之术,不太可能勘破龙隐宗的白雾阵,所以就想引你過来,试上一试。
“你两次救我,便不太符合兰芳君性情,山洞中的幻阵,若是原本的兰芳君,绝不可能通過,你能走出山洞来到摘星塔,我就确定了你和我一样,都是這個世界的外来者。”
乍见同乡人的喜悦渐渐冷却下来。
戚无忧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阿盏”见他神色有异,倾身问:“怎么了嗎?”
“沒,沒什么,”戚无忧面上镇定,心跳却悄悄加快,笑道:“我還以为我演得很好呢,沒想到在同类眼中這么多破绽。”
也许是他想多了。
戚无忧安慰自己。
他叹了口气,试探道:“沒办法,我也是为了活命嘛。你呢?你想打哪個ending?說不定我們還能合作一下。”
“阿盏”眨眨眼:“打什么?”
戚无忧侧目:“就是攻略线啊,系统沒让你选個人攻略嗎?”
“哦,這個,我還沒想好。”
“阿盏”含糊了一句。
“這样啊。”
“阿盏”好奇道:“是系统教会的你幻阵之术嗎?還有男主,他现在在哪?为什么沒来?”
戚无忧道:“你說仇三仙?他和云中城不对付,而且他還在闭关,你不知道嗎?”
“阿盏”目光微滞,马上道:“当然知道,但我以为他会提前出关呢。”
戚无忧勾了下嘴角以示回应,但浑身的血都凉了。
不对劲,果然不对劲。
刚才“阿盏”說他如何发现自己芯子换人的时候,他便听出了些许矛盾之处——
“阿盏”知道原著剧情发生偏移,還知道兰芳君的性情,听起来是看過《反派》的。
书裡兰芳君戚无忧的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但凡看過书的,了解他這的人设,就不可能有他是不是反派這一问。
他以为是自己多想,万一人家看书跳读沒看到结尾呢?便用英语试了“阿盏”一下,“阿盏”好像沒有听懂。
他又进一步胡诌系统的作用,“阿盏”還是毫无反应,而且似乎根本不知道要打结局這回事。
《反派》的男主是洛云彰,他故意說错时,“阿盏”非但沒有察觉,還出声应和……
戚无忧手心、后背都开始冒冷汗——此刻坐在窗沿上对着他笑的人,根本不是個穿书者!
从龙隐宗回逍遥仙出发前的那個晚上說過的话在脑海中轰隆隆碾過。
明明不是穿书者,還在這跟他装大尾巴狼,分明是在套他的话!
戚无忧对“阿盏”的身份有了猜测,再看他便觉格外渗人。
“阿盏”始终神色轻松,翘起嘴角,调笑道:“你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說来听听?”
此刻两人之间相距不過一步,戚无忧挂起笑容,悄悄蕴起灵气,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伸向“阿盏”的脸,笑道:“沒什么,只是想到聊了這么久,我還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咱们都是自己人,你還带個面具干什么?”
“阿盏”唇边笑意不减,却在他的指尖快要触上面具的时候,抬手抓住了戚无忧的手腕。
“兰芳君——”
戚无忧不跟他废话,被抓住手腕的同时,直接发难,反手抓住“阿盏”,另一手的花骨扇直逼对方脖颈。
“阿盏”躲也不躲,忽然一道黑红身影从塔顶上倒挂而下,翻进窗子,一脚踢中戚无忧的手腕。
戚无忧反应很快,手腕一收一推,卸去力道,就势把人拉进来。
正要把這人当做武器甩向“阿盏”时,心口突然猛地一剜,全身失力,冷汗刷地冒出。
被他抓住的人半空中一個翻转,挣开他,一脚将他轰开。
“唔……”
戚无忧疼得蜷起,根本沒有力道控制平衡,倒退几步扑倒在地,手中的花骨扇当啷掉在身边。
朦胧视线中,从窗外翻进来的人落到“阿盏”身边,急切道:“义父,你沒事吧?”
黑红交叠的衣摆坠落下来,在戚无忧的视野中摇晃。
听声音,正是上次来琼花屿警告他的鬼面少年。
“无事,不是让他你在外面看着嗎?”“阿盏”道。
“谁让他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对义父动手?”少年不悦道。
剜痛只有一下,疼過之后便有所缓和。
戚无忧瞥到花骨扇就落在手边不远处,只要稍一招手,花骨扇就会回到他手裡。
但他的手指刚有所弯曲,便见一双鞋尖停在面前。
“阿盏”不知何时从窗边来到了他身前,居高临下道:“有禁咒在,兰芳君還是不要反抗为妙,還是說,刚才那一下,你還沒有疼够?”
想到心痛的感觉,戚无忧的手指倏地收回蜷起,紧握成拳抵在地面上。
喘息還未平复,他断断续续道:“你是……抱一?”
“阿盏”笑了,說道:“兰芳君好聪明。”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浸到眼睛裡,戚无忧闭了下眼,睫毛轻抖,哂笑一声。
不是他聪明,是该排除的都排除了,就只剩下這一個可能。
与贺兰盏有所交集,对当年之事如此了解,能在不知不觉间控制了天命君羲和,還能算到他会来此登塔……就他目前所知的人物裡,只有一個算力非常的抱一。
抱一俯身拾起花骨扇,凑過去闻了一下,问道:“我能问问兰芳君,我是哪裡露出破绽了嗎?”
戚无忧:“……”
他不能再透露信息了。
戚无忧不說,抱一也不追问,自行猜下去:“兰芳君是进入话本中的方外之人应当沒错,那便是……我猜错了系统和這本书的主角?”
抱一为什么如此确定他就是穿书者?
幻境中的那扇门在眼前浮现,戚无忧惊觉:“你利用幻阵看了我的過往?”
“兰芳君不是也看了我的嗎?”抱一欣赏道:“那是通溯阵,入阵之人可互通记忆,可惜兰芳君太過警觉,于幻阵一途造诣颇深,交换之下,似乎是我比较吃亏。”
“……”
“哎,”抱一一叹:“终归是我太過依赖星珏命卦,遇到兰芳君這种让我算不到的人,便束手无策。”
抱一在戚无忧面前蹲下,說道:“兰芳君可否告知,這话本的主角到底是谁?”
“……”
“应当不是我,兰芳君此前都沒听說過我。”
抱一遗憾似的敲着下巴,“兰芳君說修改剧情是为了活命,否则便会被男主一剑穿心,现在想想,你几次三番违背我的意思,不但不肯打压洛云彰,還要对他诸般照拂,让他出尽风头,所以,男主是他嗎?”
打也不能打,瞒也瞒不住,戚无忧干脆摆烂:“你既然猜到了,何必问我?”
“总要听兰芳君亲口說出来才能安心。”
抱一道:“据我所知,话本的男主总会叱咤风云,称霸一方,我想听听,在兰芳君看到的话本中,我与他结局如何?”
对《反派》剧情走向的了解是戚无忧的底牌,现在便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于是道:“我知道的未必比你知道的多,与其问我,不如自己算上一卦,你不是很会算嗎?”
抱一垂眸想了想,笑道:“兰芳君說得对,那便算上一卦吧。”
戚无忧還真摸不清楚抱一的路数,一般知道自己是纸片人,不都得发疯质疑一番嗎?怎么抱一這么快就接受了?
而且明知他是方外之人,随时可以用禁咒杀了他,却還好言好语地跟他讲话,怎么看,精神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抱一从袖中拿出一串星珏,道:“劳驾兰芳君再掷一次星珏。”
竟然是七星珏。
這比“半仙”拂垢還厉害。
戚无忧暗惊,但身为案板上的鱼肉,他只能配合地起身拂去尘土,接過星珏捧住摇晃,往旁边的茶桌上一扔。
抱一走到茶桌边站了片刻,弯起嘴角,低声道:“果然如此。”
鬼面少年道:“义父,你算出什么来了?”
抱一沒有回答他,而是问戚无忧:“兰芳君信命嗎?”
戚无忧:“不信。”
“我也不愿信命,但事情总会朝着我算出来的方向发展,似乎只要以命运之名,便可肆意操纵玩弄于人,令人,好生不快。”
說到后半句,抱一眼中笑意褪去,声音冷下来。
“义父?”鬼面少年有些不安。
抱一抬手摸摸鬼面少年的头,眼神回暖,說道:“我与洛云彰之间,只活其一,兰芳君便是其中的变数,如此,兰芳君来与我赌一局如何?”
赌一局,便說明抱一沒想立刻杀了他。
戚无忧瞥向桌上的七星珏,什么都看不出,抬眸道:“赌什么?”
“洛云彰与兰芳君的命。”
“……”
抱一道:“我一向认为,人之生死若轻易予夺皆为无趣,必得经历撕心裂肺、痛苦挣扎,或破茧成蝶,或万念俱灰,才有意思。”
“……”
真是碰上变态了。
“你师徒二人性命,一早便握在我手上,如今便当做赌注搏上一搏,我为命修,兰芳君是方外之人,两厢对垒,甚是公平。”
“公平嗎?我還有禁咒在身,如何行事?”
“谁說赌局一定要公平?我为棋手,兰芳君为棋子,能否脱离执棋之人的手,要看兰芳君自己的本事。”
抱一顿了下:“我倒希望……”
他沒有說下去,笑着摇了摇头。
总比直接被弄死好。
戚无忧沒有拒绝的余地,默认了抱一的赌局。
只是他還有一事不太理解——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一定要致洛云彰于死地嗎?”
“這也是赌局的一部分,兰芳君便自行去探索吧。”
抱一扫向窗外,拍了下鬼面少年的头,鬼面少年揽住他的腰,带他掠出塔外,落到了一柄飞剑上。
飞离之前,抱一露出“阿盏”式的清亮笑容:“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兰芳君应当清楚,今日之事,如有半句泄露,兰芳君便能尝到心胆碎裂是什么滋味。”
說罢,便与鬼面少年一起御剑离去。
“……”
戚无忧在屋中站了半晌,来到窗前,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久久难以回神。
赌局来得突然,思及自己从逍遥仙宗来到鹿鸣涧,過幻阵登摘星塔,這一路可能全在抱一的算计之下,面前筹码便一砍再砍。
……這要怎么跟人家打?
远处有什么东西反光,刺了戚无忧的眼。
他抬手挡了一下,定睛一看,便见远处有一方禁制绕着鹿鸣镇的边界拔地而起,一眨眼的功夫,便将摘星塔在内的整個鹿鸣涧圈在裡面。
腾腾魔气从禁制上冒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从山洞中传来。
“!?”
抱一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落而下:“赌局已开,兰芳君便来试试如何破解這第一局吧。”
“……”
艹。
他還道抱一要见他,何必给参与围剿魔头贺兰的仙门百家发送請帖,原来是想把這帮人一锅端!
果然這种笑眯眯的都是怪物!
大片魔气朝摘星塔涌来。
独自一人被堵在這小房间裡,就是被动挨打。
戚无忧一伸手,地上的花骨扇嗖地飞回掌心,他脚踏窗棂飞身跳出窗外,躲過朝他袭来的魔气落到地上。
仰头看一眼禁制,比当初龙宗主拦住他们的禁制不知厚了多少倍。
进入鹿鸣涧时,他已将修为压制筑基,靠他一人不可能突破得了禁制,必须得把山洞裡那帮修士救出来!
洛云彰与花束雪等人距离鹿鸣涧還有几十裡的时候,忽见一道魔气禁制平地而起,直入云霄。
最糟糕的设想成真,一众仙宗弟子皆面露愕然之色。
“兰芳君和花宗主……”
“师兄,”洛云彰面色凝重地望着前方禁制,对颜如鹿道:“你与众位师兄师姐速速前往各大仙宗,請各宗仙长前来救援。”
“那你——?”
颜如鹿话音未落,洛云彰已然御剑朝禁制飞去。
“請诸位师兄师姐务必将鹿鸣涧被围的消息送往周围宗门。”花束雪說完也脚踏“云绯”流光一般飞往禁制。
众位师兄师姐面面相觑。
禁制上翻涌的魔气极其浓郁,浓郁到隔着這么远,都令人头昏脑涨,胃间翻涌。
其中一人一咬牙,道:“我等留在此处也无用,便听洛师弟和花师妹的,走!”
十几個仙宗修士领命,便如同炸开的烟花,朝四面八方分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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