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中送伞
二更时分,马行街依旧热闹繁华,這趟夜市之行,王玲收获了她心心念念的蔷薇水,而文舒则收获了一张欠條!沒错!为了不惊动文泰,文舒经過一番挣扎,最后签下了一张五十贯的欠條,還款期限为一年内。
“那個可恶偷儿,下次若让我撞见了,非打死他不可!不仅偷了咱们的钱袋,還连累你欠下巨款。”
回程的骡车上,王玲愤愤不平的喝骂着,而坐在她对面的文舒却丝毫提不起骂人的心,她现在满心满脑都在想着,如何在一年之内還清欠款。
五十贯啊!
她和爹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够!
一想到這個,文舒就是一阵无力,而且除却這個,今晚的考察之行也是毫无收获。
马行街夜市由来已久,裡间的摊贩不管是从吃食味道来說,還是其它都已成气候,她一個什么都不懂的想要在那一片生存下来绝非易事,光是租摊位這一关已经难到了她。
方才她已仔细瞧過,整條街从南至北就沒一個空余摊位,就是有那摊位费也不是她现在能肖想的。
還是继续卖镘头吧,片刻后,文舒无奈的得出這個结论。
三天后,官差来通知,让遭灾的住户都去衙门领补贴,文泰去了一趟,最后带回来一张五贯的交子和六百文铜钱。
文舒卖镘头回来,见着桌上的银钱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又自我安慰道,好歹比预料的多了六百文,也算是一件高兴事。
文泰叹气着将桌上的银钱收了,朝她道:“补贴下来了,铺子重修的事也该提上议程了,待会我和几個叔伯去一趟城外联系木料和石料的事,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己安排饭食吧。”
“嗯,那爹路上小心。”文舒点点头。
接下来的半個月,文泰负责联系人建房子,文舒则依旧每天做了馒头去留安巷卖,只是品种早从单一的菘菜肉渣变成了花样繁多的萝卜肉渣,酸菜肉渣
总之就是往各种素馅裡加肉渣或荤油,然后再卖跟素馅一样的价钱。
由于比别人舍得下本,她的馒头总是卖得最快,卖的量也从原来的三十個变成了如今的一百個,为此還专门让她爹给她打了一個小推车。
倒不是她拎不动那一百個馒头,实是不想让她力气大這件事再流传得更广,否则依着她的力气,就是两百個馒头也拎得动。
经過這些日子的口碑积累,如今的她在留安巷已经小有名气,人送外号”馒头西施。”
进帐也从刚开始的十八文变成了七十文,仔细算算一個月下来,也有二贯多。时下一個成年劳动力,一天也就是赚百来文。一個月大概也就入账三贯。
按說已经不少了,可是谁让文舒身负巨债呢,而且還是有时限的巨债,這么两厢一对比,這点进帐实在是杯水车薪。
文舒愁啊!
可這件事又不能让她爹知道,所以她每天回去還得装出一副高兴乐呵的样子逗她爹开心。
時間就這样一晃而過,随着冬日脚步的临近,东京城裡的天气也一日冷胜一日,到了立冬這天,阴沉了几日的天空竟然飘起雪来!
彼时文舒正在留安巷卖馒头,她头上扎着素色蓝布巾,上身穿着厚厚的青布棉袄,下身则穿了條同色的棉裤,从背后看去滑稽的像一只肥鸭子。
“馒头,香喷喷的文记馒头,油渣馒头.“她一边推着小车往前行,一边吆喝。
清亮悦耳的声音随风传进各家各户,不一会儿,便有一個裹着棉袄,缩着脖子的妇人开门招手:“文小娘子,给我来五個馒头,要三個酸菜,两個白菘的。”
“好嘞。”文舒乐颠颠的推着小车過去。
那妇人见她鼻尖都冻红了,有些同情道:“都下雪了,小娘子還是早些归家吧,姑娘家冻着了可不是小事。“
文舒知道她话裡的意思,笑着点头:“谢娘子提醒,沒多少了,卖完就回去。”
妇人无奈的摇摇头,接過馒头转身关了院门。
文舒装好钱,正欲推着小车继续往前走,忽听得身后有人唤她:“文小娘子.”
這声音有些熟悉,她回转头去,却见是两日未见的范三郎,不由惊讶道:“你怎么来了,這两日怎么不见你来卖炊饼?”
来人正是她第一次来留安巷卖馒头时,遇到的那個少年。
后来他们又碰见過几次,文舒见這他卖货时神情拘谨,买货人不說话,他便也不說,一点都沒有寻常小贩的油滑。
加上他家的炊饼做的也不出彩,是以生意一直平平,每次文舒卖完归家的时候,他胸前的木箱裡都還剩了半数沒卖。
文舒念着他第一次给她行方便匀油纸之事,闲下来便会提点两句,有时還会帮着他一起卖,在他面对客人讨价還价手足无措时,也会帮着說笑两句。
此时,少年穿着一袭青色长衫,手裡打着一柄黄布油纸伞,正款款向她走来。
“這伞给你。”范三郎上前几步,将手中另一柄未打的赤色伞递给文舒。
文舒一怔,摇头道:“不用了,這点雪花不碍事的,对了,你今日怎么過来了,也不带饼箱?”
雪花落在她头上,肩上,不一会便融化成水,浸进了棉袄,头巾。
范三郎默默的将头顶上方的油纸伞移了過去,“父亲给我請了夫子,我今日去见先生了,回家时正好路過,见你沒带伞便過来了。”
“见先生,好事啊。”文舒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小郎君有這個机会,可得好好抓住。”
范三郎点了点头,望向她车上的大萝筐问:“還剩多少?”
“不多,二十几個,一会儿就卖完了。”
“那我跟你一起卖吧。”說着就要给她推车。
“不用,不用”文舒推着车把避了過去,同时挥手赶他:“你還是赶紧归家去吧,這天寒地冻的,也不穿暖和些,小心回头坐了病。”
“不会。”范三郎嘴角扬起一抹笑:“我身体扎实呢,而且這衣裳外面看着薄,其实裡头厚实着呢。”
“你心裡有数就行。”文舒接過他手裡那柄未打的赤红伞,撑开道:“伞我收到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卖完這些也要回去了。”說罢,便一手举伞,一手推着车子往前走。
范三郎见了,抢過她手中的伞道:“你推着车子不方便,還是我帮你打伞吧。”
“真不用,你回去吧。”她单手推了推车,示意范三郎:“我力气大着呢,莫說筐裡這二十几個,就是满满一整筐我也推的动,沒事的,你回去吧。”
范三郎還待犹豫,這时巷头突然传来一道呼喊:“郎君,老爷還在家等着呢。”
等在巷口的小厮,见自家郎君许久不来,怕家中老爷夫人等急,這才喊了一嗓子。
文舒怔了怔,老爷,郎君。
范三郎应了一声,随即看着走得飞快的文舒,嘴唇嚅了嚅,似是想說什么,却又什么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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