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佳人如醇酒
长乐宫虽然不似天子的后宫那般规矩森严,但也沒有宽松到哪裡去,男人肯定是不能轻易进出,锁在深宫之中的宫女很多。
人都有七情六欲,长期的性压抑导致這些宫女很向往墙外的生活,也不知是不是听說风华绝代的肃王世子過来了,今天的游廊甬道之间走动的宫女多了很多,见到许不令的车辇经過便欠身一礼站在路边等待,過去后才偷偷瞄几眼窃窃私语。
许不令耳目通达,其实能听见這些個小宫女說什么:
“這就是肃王世子?”
“是啊……长的真俊,要是太后随手把我赏给许世子就好了……”
“做什么春梦……听說许世子力如龙虎,猛的很,你瘦不拉几沒几两肉,小心死在床上……”
“死在床上我也乐意……”
……
许不令满脸黑线,对此十分无奈,权当是夸他了。
步辇来到太后寝居的宫殿停下,遥遥便看到身着华美宫裙的太后站在飞檐之下,居家的缘故沒有佩戴凤冠,而是一根金簪斜插在凌云髻之间,金簪凤首衔着一粒明珠,双手叠放在腰间,骨子裡的端庄贵气不需刻意动作便展现了出来。
太后曾是宣和八魁之一,和许不令他娘齐名,单轮容貌的话世上真不输谁,如今年龄正好身材越发风韵,加上地位的超然于世,和旁边的宫女一对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许不令作为晚辈,自然不可能盯着太后上下打量,不紧不慢走到宫阁前,抬手行了個晚辈礼:“太后。”
太后展颜一笑,很是随和的抬手勾了勾:
“小不令,過来,都是自家人,不用這般客气。”
小不令……
许不令看着地面眨了眨眼睛,总觉得称呼太亲昵了些,想了想:“太后叫我不令即可,嗯……小许也行。”
太后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客厅,举止亲和,便如同寻常人家的长辈亲戚:“当着外人面讲规矩即可,私下裡不用這般生分。萧庭每次過来都是哭爹喊娘,以前還在庭院裡打滚儿,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
步履盈盈,裙摆带起阵阵颇具韵律的涟漪。
太后双腿修长,比陆夫人高一些,不過许不令身材更高挑,走在背后還是得稍微欠身。
许不令走了几步,淡淡香风萦绕鼻尖,感觉有点别扭,见太后不客气,他自然也就沒客气了,身形笔直跟着行走。
太后說着些家长裡短,许不令本着陆夫人的交代,只听不答,偶尔嗯一声,和闷葫芦似的。
太后察觉背后沒有回应,偏過头来,微微扬起脸颊:“不令,你怎么不說话?害羞不成?听說你胆子不小啊。”
许不令吸了口气,勾起嘴角笑了下:“嗯……不善言辞。”
“呵呵呵~……男人要大方些。”
太后挑了挑细长眉毛,倒是被這句话逗笑了,走到正厅之中,便在桌旁坐下,抬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這世道王侯之家吃饭一般都是分桌的,数個小案摆在屋裡,各自坐在一张小案前聚餐,只有平民百姓的家中才是合桌。
太后的屋裡放的是一张方案,不是很大,以绸缎作为桌布四面垂下。桌上菜肴不多,却极致精美,几個烛台放在四周角落,正厅中光线很足。
嗯……也算烛光晚餐。
两個人吃饭,分桌却是有点奇怪,许不令想了想也沒有說什么,在太后的左手边正襟危坐,微笑道:“承蒙太后款待。”
太后很有长辈的架势,从巧娥手中接過餐具,放在了许不令的面前,偏头看了,柔声道:
“天气冷,把脚伸进来。”
许不令略显疑惑,低头打量一眼,才发现太后将修长双腿连同裙摆一起伸进了桌子下面。他想了想,也把腿伸了进去,才发现桌下面暖烘烘,放着個暖炉,上面有铜罩,踩在上面也不会烫脚,很是舒服。
太后眉眼弯弯,轻声解释:“长乐宫住的人不多,圣上一向节俭,烧地龙太浪费便停了。我在淮南那边长大,天生怕冷,工匠便想出這么個法子,不令应当沒见過吧?”
许不令见過差不多的,不過确实沒在這個世道见過,轻轻点头:“确实巧妙,這工匠得好好嘉奖才是。”
太后并沒有让宫女在旁边伺候,亲自拿起温好的酒壶,给许不令倒了杯酒:
“宫裡面长年无事可做,若是過的再艰苦,便呆不下去了……”
清亮酒液落入杯中,丝丝缕缕的酒香散发出来,沁人心脾。
许不令终日与酒做伴,即便不好這口也喜歡上了,抽了抽鼻子,略显意外:“這是什么酒?”
太后眼中闪過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便如同糖果成功勾引到小娃娃的怪蜀黍,微笑道:“断玉烧,就是大业坊孙家铺子卖的,很常见。”
许不令眉头轻蹙,摇了摇头:“我喝了一年断玉烧,味道倒是相似,只是這酒明显好的多。”
太后放下酒壶,声音柔婉:“那是自然,常言‘酒越放越醇’,历经岁月沉淀的佳酿,自是比刚出来的新酒味道好。”
许不令对這個倒是认同,不光是酒,人也一样,陆姨明显就比豆蔻之龄的女子有味道的多。他端起酒杯闻了闻,浓郁酒香磬人心脾,点了点头:
“這個孙老头,竟然還藏着皇城特供,亏的我天天照顾生意……”
太后掩嘴笑了两声,摇了摇头:“非也,孙家铺子一直生意好,就一间小铺子,酿再多又能给几個人喝,买完就沒了,有时候先帝想喝都买不着。当年我入宫前,家兄特地买了些,本是准备先帝来我這儿的时候拿出来,后来……反正就是沒开封。這么多年送了几坛出去,還剩下两坛。估计世上也只有這两坛十年陈酿,也不知放出去是個什么价钱。”
许不令露出几分郑重,端起酒杯仔细闻了下,点了点头:“恐怕千金难买,太后藏了這么多年,用来款待我实在浪费了。”
太后摇了摇头:“我平日不喝酒,也喝不出味道,這好酒放着更浪费,小不令若是喜歡的话……”
许不令一愣,刚准备抬手拒绝,哪想到太后下一句就是:
“给我作首诗词,我就送给你。”
太后左手撑着脸颊,手肘放在桌面上,微微探身,笑容很亲和,還眨了眨眼睛。
此情此景,倒是真的赏心悦目。
许不令沒想到太后在這裡等着他,茫然了片刻,便放下酒杯,认真道:
“太后,我自幼愚钝不通诗词一道,那首《风住尘香花已尽》是我让下人买的,這酒看来无福消受了。”
太后眉宇间露出几分失望,幽幽叹了口气:“一首都不行?”
這幽怨的劲儿,和陆夫人有一拼。
只可惜许不令只吃陆夫人這套,对其他人不感冒,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会作诗,太后莫要为难我了。”
太后认真打量许不令的眼神,良久,才半信半疑的开口:“真的不会?”
“我若是会作诗,就用铁锅把自己炖了!”
许不令信誓旦旦的开口,半点不虚。
太后听见這话,“噗—”的笑出声,坐直了身体,摇头打趣:“活煮可是酷刑,你身为堂堂肃王世子,我哪裡敢把你炖了……嗯,不過你可不能骗我這长辈,若是說假话,可别怪我找你算账。”
许不令本就不会作诗,诗是抄的,他怕個什么:“太后言重了,我若是会作诗,任凭太后发落。”
太后双眸中露出几分失望,只得作罢,让宫女把两坛陈酿拿了過来,送给了许不令。
许不令婉拒了几次,可太后话出了口自然不会收回去,推来推去最终還是收下了。
接下来就是吃饭,不過席间并沒有再說什么特别的,太后问,许不令答,刻意避开了朝堂与藩王之间的事儿,說的都是寻常的家长裡短。
许不令還是第一次和太后正面接触,除了赏心悦目之外沒什么感觉,也就坐了半個时辰,酒足饭饱后便起身告辞,抱着两坛酒出了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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