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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龙蟒相争、生死轮回

作者:关关公子
霹雳——

  天空雷云闪动,轰鸣声响中,连同大地都在震颤。

  许不令撑着油纸伞,缓步穿過前朝修建的八角牌坊,目光扫過石龙山下的建筑群。

  小桃花拉着许不令的手,躲在油纸伞下面,依旧在小声說着:

  “等去了长安城,我把娘亲也接過来,然后去哪個老酒铺子裡面当学徒……”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

  “为什么呀?”

  “因为那裡的酒好喝呀。爹爹和吴伯伯喜歡喝,大哥哥喜歡喝,师父他也喜歡喝。上次在长安城喝過一次后,师父连漠北的马奶酒都不碰了……”

  “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每天都可以蹭酒喝?”

  小桃花抬起脸颊笑了下,露出两個甜甜的酒窝,她把手放在腰间,摸了摸那個银元宝:

  “酒钱早就付過了,就怕大哥哥不来。”

  “断玉烧,喝了就戒不掉,怎么可能不来。”

  许不令轻声言语间,拉着小桃花,走进人烟稀少的山腰集市。

  石龙山是杭州百姓避暑踏青的地方,连日暴雨,山上沒有游人。战乱刚刚平息,集市上的铺子也未开业,平整长街上,只有自长空落下的数万雨花。

  街道两旁,雨帘自飞檐青瓦上垂下,白石台阶静立雨中,景色肃然而清雅。

  许不令拉着小桃花,在街上走出不远,眼神便微微凝了下。

  长街道对面的大牌坊下,身着文袍的左清秋,头竖玉冠,左手撑黑色纸伞,右手负于身后,横置的铁锏,犹如夫子手中的长戒尺,身形稳若苍松,屹立在天地之间。

  “师父!”

  小桃花遥遥看见人影,连忙在雨伞下招手。

  许不令脚步不紧不慢,走向大牌坊。

  左清秋神色平静,带着三分笑意,如同慈祥的长者,遥遥便开口道:

  “许世子,久违了。”

  许不令长靴踩過街面上齐鞋跟的雨水,来到大牌坊前,距离十步:

  “是啊,久违了,左先生远道而来,不直接登门,反而来了石龙山待着,难不成還担心我小肚鸡肠,因往事怠慢了先生不成?”

  “山中雨景甚好,過来看看罢了。”

  左秋千轻声客套一句话,转眼望向站在许不令伞下的小桃花:

  “左边,你先回白马庄,和你那满枝姐玩去吧。我和许世子聊些正事儿。”

  “嗯?”

  小桃花好不容易才走過来,有点不乐意,不過她也知道不能搅合大人的正事,想了想:

  “师父,大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许不令面带微笑:“等你师父想回去的时候,我陪着他回去。”

  左清秋呵呵笑了下:“是啊,若是聊的不投机,为师就先走了,你和许世子继续在江南待着便是。”

  “啊?”

  小桃花眨了眨眼睛,有点犹豫,迟疑了下,還是点头道:

  “那你们一定要好好聊啊,我回去找思凝姐做螺蛳粉,你们别回来晚了。”

  左清秋微微颔首。

  许不令抬手在小桃花脑袋上揉了揉,沒有言语。

  “我先走了哈。”

  小桃花不知为何,心裡有点不安,看了最亲近的师父和大哥哥一眼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向来路,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霹雳——

  电光划過云海,照亮了稍显昏暗苍白的大地和建筑。

  身着长袍的两個男人,手持油纸伞,立在大牌坊内外,同样持着寒铁长锏,一個挂在腰间,一個负于身后。

  许不令脸上淡淡的笑意,随着小桃花的离去逐渐敛去,冷峻双眸,看向对面的左清秋:

  “左先生,执迷不悟者,多半沒有好下场。我跟着小桃花過来,是看在和她的交情上,過来劝劝你。战乱已经伤了万千百姓,好不容易快要平息,我不想再伤了身边人。”

  左清秋手指轻轻摩挲着黑布包裹的铁锏,身形纹丝不动,平淡道:

  “你不该過来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成大事者,也不该因为儿女情长,把自己置身险境。”

  许不令勾起嘴角笑了下,微微摊开左手:

  “我想做的事儿,天王老子都拦不住我,還請左先生别自不量力,伤了彼此和气;只要先生随我回白马庄,以后位列三公九卿者,必有先生的名字。”

  左清秋摇了摇头:“天下已定,朝堂上有我沒我,区别不大。”

  许不令微微皱眉:“先生既然是明白人,摆這請君入瓮的阵仗,意欲何为?”

  左清秋轻轻笑了下,看向许不令,目光灼灼:

  “天命所归者,只能有一人。我在漠北谋划数十年,却因非战之罪落得如今下场,输不起,不服气。”

  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对此倒也理解——若是他的对手,忽然掏出飞机大炮来降维打击,他也不会服气。

  “事已至此,天下归一已成大势,先生无论输不输得起,都改变不了大势,徒劳挣扎或者以身殉国,又有什么意义?”

  “再完美的局,总有破绽。你即便受天道垂青,众望所归已经沒了能和你抗衡的势力,破绽還是有,而且是一個致命的破绽。”

  许不令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左清秋负手而立,沉声道:

  “当前局势,已经沒人能抗衡许家,但许家从肃王许烈起,三代单传至今,沒有任何旁系庶子,甚至连远房兄弟都沒有。

  我想要让姜氏光复,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取了你的性命。

  只要你一死,肃王无后,许家旗下势力自行溃散,即便肃王续弦再娶,二十年時間,也足够姜氏重新整顿……”

  许不令摊开手来,打断了左清秋的话语:

  “先生,你太异想天开了。我敢来,就沒人能把我留下。再者,先不论能不能取我性命,就算我今天死在這裡,事情也不会向先生所想的方向发展。

  首先,我许家沒反,如今還是大玥臣子。

  如果我死了,肃王无后,那麾下世家门阀,包括我父王,都会顺势辅佐幼帝宋玲,继续促使天下一统。

  之后,若是我父王有了后人,那‘玥肃禅代’,顺理成章将皇权拿回来。

  若是我父王确实无后,這皇权会還给宋玲,避免战乱再起导致天下分崩离析,我肃王一脉,還能落下‘满门忠烈’的千古贤名。

  你今天杀了我,還有我父王;杀了我父王,還有宋玲;杀了宋玲,還有东部三王、无数宋氏宗亲。

  天下大势就是如此,无论你我愿不愿意,大势都会推一個领头人出来,而這個人,怎么都不可能轮到姜氏。”

  话语落,双方安静下来。

  左清秋持着油纸伞,雨水自伞骨滑落,深邃双眸,认真看着许不令。

  沉默许久后,左清秋摇头笑了下,笑的很无奈:

  “至少,大玥换成其他人掌权,比你好对付。”

  下不赢棋局,就换個弱点的对手。

  很不要脸的打法。

  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是說不通了,他手放在腰间的铁锏上:

  “左先生经常对小桃花說,要为天下开太平,所以我敬你。如今先生为了一己胜负之心,阻挠我平定天下,会产生什么后果,先生可明白?”

  左清秋点了点头:“這场仗会再打十年,直至生灵涂炭、浮尸千裡。”

  “先生既然知道,为什么要一心求死?”

  “习武一生,岂有不战而降之理,心中這口气,压不下。”

  左清秋取出铁锏,斜指地面,雨水自铁锏滑落,滴在地面的青石地砖上。

  而随着這個动作,长街左右房舍上方,出现两個头戴斗笠的人影。

  一手持青锋长剑,神色严肃,是北齐剑仙燕回林。

  一肩抗八角铜锤,穿着袈裟,露着一脸癫狂嗜血的笑容:

  “国师大人,何须与他讲這么多废话,断臂之仇,贫僧近日必报之。”

  许不令手扶腰间铁锏,扫了眼房舍上的半面佛和燕回林,眼神稍显桀骜:

  “三打一,左先生心中這口‘武夫之气’,是岔气了?”

  左清秋摇了摇头:“许世子也不是一個人来的。”

  话语落,一道黑色魅影,在雨幕中骤然出现,落在了许不令后方的屋檐下,一袭书生袍已经湿透,表情依旧阴郁淡漠。

  许不令回過头来:“伯父,你不必露面的。”

  厉寒生眉锋轻蹙:“這等阵仗,此生恐怕再难遇到下一回,习武十余年,能能风风光光退场,也不失为一种幸事。”

  许不令见此,点了点头,转眼望向左清秋:

  “左先生,還打嗎?”

  无人言语。

  寂静长街,在淅淅沥沥的暴雨中安静下来。

  半面佛和燕回林眼中多了几分谨慎,自房舍青瓦之上,缓步移向屋檐下的厉寒生。

  雨珠自左清秋伞骨滑下,落在青石街面上,溅起点点水花。

  直至一声霹雳雷霆,自九天响起,长空化为白昼,天地一片苍茫。

  霹雳——

  左清秋眼神猛然一凝,用手转动伞柄。

  木制的伞杆,肉眼可见的扭曲,继而是伞骨、伞面。

  飒——

  三十六根伞骨,洒出三十六滴雨珠。

  雨珠如离弦之剑,在空中洒出一道圆弧,数颗击打在八脚牌坊的石柱之上,碎石横飞,留下一线整齐的坑洞。

  余下雨珠,划過许不令战立的街面,雨伞尚在,伞下的白衣公子,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雨滴击碎了油纸伞,画着江南山水的伞面尚未落地,一声爆响,便从八角牌坊上响起。

  “嗬——”

  许不令身如雄鹰扑兔,从三丈高的大牌坊上一跃而下,双手持铁锏,无坚不摧的黑铁长锏,劈碎了密集雨幕。

  這一锏之威,如泰山压顶,似是能碾碎世间万物。

  左清秋气势瞬变,衣袍鼓涨,震开了周身雨珠,同样双手持铁锏,自下往上,便是一记大巧不工的猛抡,集全身之力,砸在了许不令的铁锏上。

  铛——

  双刃相接,声音压過了九霄雷霆。

  轰然声势,让正欲交手的厉寒生三人强行顿住,愕然回首,看到了却是一副超乎常识的场景。

  无处宣泄的气劲,自左清秋身体传导在了青石街面上。

  街面积蓄半指深的雨水,在這惊世骇俗的一记对撞之下,被震的溅起三尺有余。

  雨水腾空,被雨水淹沒的青石街面,在這一瞬间变成了干地。

  青石地砖炸裂,左清秋站立之处,出现两個尺余深的凹坑,龟裂纹路往四方扩散,直至蔓延到街道两侧的房舍檐角。

  飞溅至半空的积雨尚未落地,龟裂還在往外扩散。

  许不令从牌坊落下,手中凝聚巨力的铁锏,砸在左清秋的铁锏上。

  蛮横力道,同样从铁锏传到许不令手中,带着手套的双手,虎口几乎崩裂,继而又传导到了全身。

  许不令眼中显出几分错愕,明显感觉到左清秋的力道,比上次再马鬃岭大了很多,大到他還沒来得及反应,整個人便从下落之势,被砸的又往上飞腾,后背撞碎了牌坊的屋檐,如同厉寒生上次被偷袭般,直至飞升到街市的半空。

  霹雳——

  雷光再次划過苍穹,天之下地之上,手持铁锏往上飞腾的白衣身影极为醒目。

  而就在电光逝去的一瞬间,原本站在街面的左清秋,已经猛踏地面高高跃起,眨眼越過牌坊,追到了往上腾空的许不令身前。

  “破——”

  雷霆厉呵,从左清秋口中响起。

  寒锋铁锏,扫過瓢泼而下的雨幕,抽向许不令胸口。

  惊天动地的声势,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雷公锏’。

  许不令眼中的错愕尚未散去,手中铁锏已经横举,平放在了身前。

  铛——

  双锏再次撞击。

  能摧毁世间一切名兵的铁锏,在许不令手中,肉眼可见的弯曲些许。

  骇人巨力袭来,甚至超過了乌鱼岭那條通天巨蟒。

  铁锏瞬间被压的撞击在了许不令衣襟上,白色长袍的后背骤然撕裂,露出脊背上虬结的肌肉群。

  许不令整個人在空中被抽出一個直角,如脱膛的白色炮弹,撞在了街边房舍顶端。

  轰隆——

  屋顶撞入,墙壁撞出,带起满天碎石瓦砾。

  许不令摔在隔壁的小街上,直至在地面滑出数丈,才以铁锏插入青石地面,强行稳住身形翻身而起。

  左清秋从空中落下,脚尖轻点已经垮塌打扮的房舍屋脊,再次逼向许不令。

  许不令后背衣袍粉碎,雨水从脸上滑落,眼神难掩错愕:

  “你他娘吃药了?”

  這句话即是并非受难以置信的惊呼,而是认真的询问。

  许不令本身便是通神之力,力量能压過他的从未见過。

  上次马鬃岭,他也曾和左清秋硬碰硬交過手,当时的力量绝沒有這么大。

  武夫一道,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短短五個月的時間,左清秋即便天赋再好,可以把技巧拔升数倍,也不可能把肉体力量提升這么多。

  唯一能让一個人的力量,在短時間内暴涨的方法,只可能是吃不计代价压榨身体极限的药物。

  左清秋大步奔来,额头上的青筋和面色上反常的涨红,也证明了其体内气血流动速度暴涨,绝不是武夫刚起手时该有的状态。

  面对许不令的询问,左清秋沉声道:

  “是又如何?”

  “……”

  许不令皱了皱眉,還真沒话說。

  江湖上生死搏杀,规矩只有‘一個躺着、一個站着’,站着的才有资格說话,躺着的只能和阎王去讲道理。

  短短一句对话,两人再次撞到了一起。

  左清秋在雨幕中狂奔,所過之处,青石地砖尽数龟裂,势不可挡,如同在房舍间狂奔的庞然巨兽。

  许不令身形已经站起,哪怕明知对方耍无赖吃药,也沒有避让的意思。

  吃药又如何?

  潜力可以压榨,但人体终究有极限。

  涸泽而渔、杀鸡取卵般的打法,在全盛状态的他之前,又能强撑到几时?

  许不令手提铁锏,正面对冲至左清秋面前,飞身而起,身如旋风,拖着铁锏便悍然砸下。

  铛——

  铛铛——

  眨眼三声巨响。

  二十八路连环刀,环环相扣,快過狂风急雨。

  左清秋前冲的身形被强行拦停,横举铁锏格挡不過三下,气势便浑然一变,化刚为柔。

  许不令第四下重击,砸在铁锏上时,沒有丝毫着力。

  左清秋身如风中柳絮,铁锏贴在许不令的铁锏上,如同粘合在一起,随力而动,往左一带,化解了连环刀,继而右肩顺势冲撞而出。

  刚猛至极的贴山靠,正中许不令的胸口。

  如此近的距离,正面中左清秋一记贴山靠,断几根肋骨都算轻的,当场暴毙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让左清秋意外的是,他见缝插针一记贴山靠,撞在许不令胸口,同样沒着力。

  许不令施展连环刀,至刚至阳的身形,在被带偏的一瞬间,忽然轻了几分,同样化刚为柔,一刚一柔切换的行云流水,沒用丝毫痕迹。

  左清秋感觉受力不对,眼神显出些许错愕,但交手时才发觉不对,显然晚了一步。

  许不令身形随左清秋肩膀而动,左手顺势贴在了左清秋肩头,往右侧一带,一式标准的太极拳‘白鹤亮翅’,以四两拨千斤之势,便将左清秋给甩了出去。

  這次交手,沒发出半点声音。

  凝聚全身巨力的贴山靠,沒碰到任何东西,强大的冲势,加上许不令的推波助澜,使得左清秋化为了飞扑出去的炮弹,撞在了街边的房舍墙壁上,墙壁瞬间垮塌。

  许不令干净利落的收手站直,用铁锏挽了個剑花负于背后,左手平举勾了勾:

  “吃药能长力气,可长不了脑子。就這想杀我,恐怕不够。”

  话语沒有回应。

  被碎石瓦砾掩埋的左清秋,沒有任何阻碍的站起,身形在雨幕中鬼魅游移,眨眼又到了许不令身前。

  铛——

  双刃再次相接。

  巨力之下,许不令退出数步,抬手一锏准备還击,却不曾想抬眼就瞧见,浑身衣袍已经碎裂的左清秋,单手拖着沉重铁锏,旋身如风,当头一锏便悍然砸下。

  “给我破!”

  二十八路连环刀!

  ?!

  许不令顿时错愕,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沒有選擇格挡,而是抬手一锏直刺,点在了砸下来的铁锏之上。

  咻——

  满天雨幕之下,龙鸣骤起。

  摧城撼山的鸣啸,响彻整個石龙山。

  世上最强的剑式,和世上最强的刀式。

  同样至刚至阳,同样无坚不摧,被世上最强的两個人使用,撞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效果,可能此刀此剑的创始人,都未曾想象過。

  叮——

  铁锏点在铁锏之上,满天的雨幕,好似在這一瞬间静止。

  巨大的冲击力,震碎了兵刃附近的雨珠,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水雾圆环。

  许不令的袖袍,自袖口开始一点点撕裂,露出下面青筋暴起的左臂。

  左清秋右手同样如此,虎口崩裂,手背上显出一道道龟裂的血线。

  北齐国师一脉当做传世之宝的两把铁锏,曾在左哲先手中,荡平過世间所有武人,此时此刻撞击在一起,也难以承受彼此蕴含的骇人气劲。

  左清秋手中的铁锏,沒有丝毫停顿的继续往下劈去,但被点住的地方,却变成了碎块,化为两截。

  许不令手中直刺的铁锏,尖头同样碎裂,手柄绑缚的皮绳全部崩断,铁锏化为了一根有棱角的长铁棍,从掌心往后滑去,如果不是黑手套的防护,恐怕能瞬间刮掉掌心的皮肉骨。

  一切发生的太快,连交手的两人,都难以看清所有细节。

  飞溅的寒铁碎块,钉入了左清秋的胸口。

  而砸下的半截铁锏,也落在了许不令的左肩之上,擦出一道半寸伤的伤口,深可见骨。

  长街之上,犹如两條龙蟒正面撞在一起!

  巨大力道的反噬下,两人同时往后摔去,砸在青石街面上,滑出十余丈远。

  街面上半指深的雨水,被两人的身体,擦出两道左右分开的涟漪。

  涟漪的正中间,两人交手的地方,被击出手心的铁锏,刺穿街面的石砖,直接陷入了地底,只留下了半截已经碎裂了的锏锋,如同对撞中折断的龙角。

  “噗——”

  左清秋身体尚未停下,便喷出了一口血水,以左手扣住地面石砖,强行稳住了身形。

  许不令在滑行中往后翻身,从地面重新站起,上半身衣袍全成了碎片,左臂肩头血流如注,右臂血红青筋暴起,难以抑制的轻轻颤抖。

  虽然看起来狼狈,许不令脸色却全是兴奋与桀骜之色,冷峻双眸盯着倒在地上的左清秋,心跳如擂鼓:

  “不過如此,来啊!”

  “呼——呼——”

  左清秋身形在街面停下,大口喘息,双眸血红,如同挑战龙王的不屈恶蛟。

  他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胸口一片血红,嘴角和鼻孔都挂着血迹,脸色呈现出病榻的涨红,眼中却沒有丝毫畏惧,朝地上吐了口血水:

  “好。”

  嘭——

  话语落。

  左清秋双脚踩碎了地面的砖石,再次往前猛冲,劲风扯碎了身上的衣袍,拳风撞开了落下的急雨,一记‘登山探马’,送到了许不令身前。

  许不令强忍双臂剧痛,身形丝毫不慢,身形左旋,一记‘龙摆尾’,将雨珠抽成了水雾,后发而先至,扫在了左清秋的身侧。

  巨大的力道,将左清秋抽飞出去,撞穿了街边房舍,几栋房舍刹那间变成断壁残垣。

  坍塌的屋脊,尚未完全落地。

  左清秋怒喝一声,又从房舍间横冲了出来,双膝抬起,撞向许不令胸口。

  许不令一记鞭腿過后,回身之际,左清秋便又到了身前。

  许不令抬起血迹斑斑的双臂格挡,整個人被虎登山的力道撞飞出去,砸断了两根廊柱。

  身形尚未停下,许不令便凌空转身踩在了第三根柱子上,全力猛踩之下,廊柱当即断裂,人也如同脱弦的羽箭,激射回了左清秋面前。

  嘭——

  嘭嘭——

  一下又一下,一拳又一拳。

  拳拳到肉,再无方才的实招虚招。

  不留余力,招招都是必杀之技。

  两名世间最顶尖的武人,在对方身上倾泻着习武一生所会的一切。

  霹雳——

  雷声一直未断,暴雨一直未停。

  起初還有理智,但打到最后,便只剩下一口气,专属于武人,那口‘舍我其谁’的傲气!

  满是断臂残垣的街面上,两道残影交织来回,如同蛟龙缠斗翻滚,留下满地疮痍。

  街道成了废墟,又打到山林间;山林被夷为平地,又打到山下的湖水裡。

  九天之上雷霆大作,大地之上双龙游移,似是要在這浩瀚天威之下,摧毁周边所有能看到的一切。

  但人终究是人,人力终有穷尽时!

  在一道闷雷過后,地面的翻腾,终究還是平息了。

  石龙山下的湖畔,许不令站在早已倒塌的房舍之间,双眸血红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龙,扫视着雨幕下的断壁残垣。

  而那道好似永远不会倒下的身影,消失了。

  天地安静下来,只剩下一道粗重的呼吸声。

  “呼——呼——”

  许不令气喘如牛,身上满是血迹、雾气蒸腾,又被冰寒雨幕冲刷,近乎沸腾的身体上,露出密布的乌青痕迹。

  咚——咚——咚——

  過了不知多久,剧烈的心跳声渐渐放缓,那道身形,始终沒再出现。

  许不令眼睛的血丝渐渐退去,脸上的狰狞恢复正常,收起拳架,左右打量几眼,快步走到一栋倒塌的房舍院墙外,探头看了一眼。

  浑身是血的左清秋,身上血迹早已经被冲刷干净,只剩下伤口处不停渗出血水。原本病态涨红的脸庞,变成了苍白之色,却沒什么痛苦。那双深邃的双眼,此时也平静了下来,只剩下此生无憾的释然。

  “左先生?”

  许不令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快步走到跟前蹲下,低头打量了眼。

  左清秋躺在地上,已经气若游丝,轻叹道:

  “现在,心服口服了。”

  许不令皱了皱眉,在腰带上摸了摸,取出伤药,准备给左清秋喂下。

  左清秋却是缓缓摇头,看着长空落下来的雨幕,沙哑道:

  “救不活了,‘龙虎丹’是姜氏祖上给死士搏命的东西,食至力大无穷,不知痛疼、不知疲倦,直至心脉衰竭而死。這都打不過你,无话可說。”

  许不令有些莫名其妙:

  “你来杀我,吃這玩意作甚?”

  左清秋可能是解开了最后的心结,眼神十分平淡,望了许不令一眼:

  “你若能杀我,我输的心服口服。我若能杀你,那這局棋输了,也算我为了天下太平,让你一手。”

  “……”

  许不令皱了皱眉,明白了左清秋的意思。

  他能杀左清秋,左清秋输的心服口服。

  他杀不了左清秋,那左清秋放他一马,算是为了天下太平,自己投子认输,虽败犹荣!

  无论如何,都能了解心愿。

  许不令思索了下,摊开手来:

  “左先生,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你倒是死而无憾,我怎么给小桃花交代?”

  左清秋已经如风中残烛,此时却呵呵笑了下:

  “這是你的事儿,和我沒关系了。滚吧。”

  ??!

  许不令吸了口气,强忍着把這王八蛋锤死的冲动,给左清秋喂下续命的丹药。

  只是丹药刚刚喂入左清秋嘴裡,石龙山的集市上,便传来一声伤心欲绝的呼喊:

  “爹!!!”

  宁清夜的声音。

  许不令脸色骤然一白,二话不說站起身来,朝着石龙山集市跑去。

  左清秋眼神看着雨幕不止的天空,眼中沒有任何情绪,只是轻轻說了一句:

  “雨過天晴,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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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战過后,雨势小了几分。

  石龙山的小集市,已经彻底化为废墟,街道上满是碎石瓦砾。

  半面佛的袈裟粉碎,身上密布着如同被虎狼利爪抓出来的伤口,脖子被拧断,死不瞑目,双眼依旧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愕。

  北齐剑仙燕回林,被自己长剑穿透胸口,钉在倒塌大半的牌坊石柱上,早已沒了生息。

  牌坊下凹凸不平的青石街面上,血水汇入雨水,渗入碎砖的缝隙。

  身着黑色文袍的厉寒生,靠坐在一块断壁下,衣袍上密布剑痕,胸前一道深可见骨,双臂满是血迹,此时抬头看着满头雨幕,脸上依旧带着三分阴郁,双眸中却多了些许解脱。

  “爹!”

  身着白裙的宁清夜,从马匹上翻身而下,后面還跟和王府诸多护卫。

  来之前,宁清夜還维持着清清冷冷的表情,可抬眼瞧见瘫倒在墙根处的中年男子,看到了密布全身的伤口后,心绪在一瞬间崩溃,還未跑到跟前,便已经泪如雨下。

  父女之情,血浓于水,哪怕曾经再恨,也只是埋怨父亲抛弃了她和母亲;如果不珍惜這份血脉亲情,又岂会因爱生恨,恨這么多年,恨的刻骨铭心。

  中午时分,還曾瞧见厉寒生从白马庄走出来。

  宁清夜当时想的是,就這样吧,不亲近也不痛恨,就這样保持着,其他的交给時間。反正仗打完了,她不会离开,厉寒生也不会再离开。

  可沒想到,短短時間再次遇见,竟是這样场面。

  宁清夜以前以为自己心不会痛的,哪怕得知厉寒生死在江湖上,也只会骂一句‘咎由自取’,不会留半滴眼泪。

  可真到了此刻,她才发现,心還是痛的揪心。脑子裡以前的埋怨痛恨,到现在只剩下一家三口在蜀地山寨的朝朝暮暮。

  爹爹坐在跟前,教她读书识字、给她讲外面的故事、晚上从外面回来,悄悄瞒着娘亲,从窗口塞给她一只糖葫芦……

  這些记忆,宁清夜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此时此刻,却全部涌现在眼前,好似就发生在昨天。

  一声爹,已经十余年未曾叫過,宁清夜以为自己再也喊不出這個字,却不曾想,此时喊得如此顺口,就和小时候一样。

  “爹!你……”

  宁清夜脸色煞白,泪如雨下,跑到断壁的旁边蹲下,手微微颤抖,甚至不敢去触碰。

  厉寒生目光从天上收回来,看向了旁边的女儿,早已经长大,和以前截然不同,却依旧喜歡哭哭啼啼的女儿。

  厉寒生笑了,這么多年,第一次发自心底的笑了,比上次在婚礼上笑的好看很多,就和当年女儿第一次开口說话,奶声奶气的叫他‘爹爹’的时候一样。

  宁清夜手忙脚乱的在腰上摸索,找到伤药,倒在手心,手却忍不住的发抖。

  厉寒生动了动手指,示意女儿别忙活了,他直视女儿的双眼,眼睛裡再无阴郁,只剩下溺爱:

  “清夜,爹爹对不起你。”

  “爹,你别說话了,你……”

  “要說,好多年了,都沒和你說過话,要說。”

  厉寒生气息虚弱,却勾着嘴角,认真道:

  “当年是爹不对,爹也后悔,但這世上,沒有后悔药。我這十几年,一直想去找你,但不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问起当年的事儿,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错就在我,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宁清夜身体在暴雨下微微颤抖,摇头道:

  “我不怪你了,我知道当年的情况,我不怪你,我只是想你,但是你不来,埋怨你,我从来沒恨過你,爹,你别死……呜呜……”

  话语逐渐呜咽,清水双眸伤心欲绝。

  厉寒生眼中显出几分死而无憾的释然,竟也挂着几滴泪水:

  “不怪爹爹就好,以后,光和你娘亲道歉就行了。”

  “爹你别說话了……呜呜……”

  宁清夜握住厉寒生血迹斑斑的手,放声大哭,哭的如同当年在蜀地山寨,失去娘亲的那一刻一样。

  厉寒生一直在笑,可能是這么多年笑的最痛快的一次,身上伤痕累累,他靠在了墙壁上,面向天空。

  天空的云层上,那個带着斗笠的女侠,好像也在注视着他们父女俩。

  女侠叫裴云,和天上的云一样漂亮。

  只可惜這么多年,他连女侠的名字都不敢回想。

  厉寒生看着天空的云海,慢慢闭上眼睛。

  雨是云的泪水,那就是裴云的泪水,女儿哭這么伤心,她应该也会跟着落两滴眼泪,在他脸上吧……

  “爹?爹?”

  宁清夜见厉寒生闭了眼,抽泣的身体猛地一僵,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颊,嘴唇颤抖,却不敢抬手去触碰。

  “清夜?伯……”

  许不令带着满身伤痕从集市外跑来,穿過了给他看伤的护卫,来到断壁之前,瞧见入目的场景,声音戛然而止。

  “爹……”

  宁清夜跪在厉寒生旁边,哭声歇斯底裡,近乎沙哑。

  陈思凝也站在护卫后面,见状于心不忍的低下了头,抹了抹眼角。

  许不令脸色发白,缓步来到清夜的身后,半蹲着,想劝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自责道:

  “清夜,是我不好,不该让伯父插手……”

  “呜呜……”

  宁清夜哭的伤心欲绝,根本听不进话语,只是埋头痛哭。

  许不令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想了想,一手搂住了清夜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厉寒生的手。

  只是……

  厉寒生察觉被许不令握着手,睁开眼睛蹙眉道:

  “你作甚?”

  “……”

  哭声戛然而止。

  宁清夜泪水依旧不停,茫然望着厉寒生。

  许不令则是连忙把手松开,稍显莫名的道:

  “伯父,你……你伤势挺重哈。”

  厉寒生回忆過往被打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撑着墙壁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口:

  “沒大碍,不用担心。在菩提岛,伤比這重,两個废物宗师就想杀我,也太小瞧我厉寒生了。”

  ??

  宁清夜瞪大眼睛,眼中先是惊喜,不過马上就隐了下去,变成了往日的清清冷冷:

  “沒事你躺這裡作甚?真是的……”

  宁清夜都不知道该說什么,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這不打累了,休息一会嘛。”

  厉寒生呵呵笑了下,笑的有点傻,见清夜负气而走,悻悻然转身,走向了集市外。

  许不令站在原地,摊了摊手,也是无话可說。他转眼看向一直站在外面的思凝,询问道:

  “你们怎么過来了?”

  陈思凝松了口气,快步走到跟前,帮许不令按着肩膀上的伤口,轻声道:

  “方才小桃花忽然跑回来,說你和左清秋在這裡,我們觉得不对劲,就赶快带着护卫跑過来了看看。”

  许不令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转眼看向人群:

  “小桃花呢?”

  “她……”

  陈思凝转過头来,正想叫小桃花過来,可黑压压的护卫中,哪還有小桃花的身影……

  ------

  苍穹之上,暴雨逐渐化为小雨。

  湿润雨珠落在脸庞上,左清秋毫无反应,只是闭着双眼感受周边,等待着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那一刻,也在享受這放下一切、人生最后时刻的安宁。

  只是,许不令刚刚离去沒多久,断壁残垣之间,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女孩惊慌失措的呼唤:

  “师父?师父!”

  左清秋睁开了眼睛,侧目看去,一袭襦裙的小桃花,丢掉了手中的油纸伞,快步跑来,尚未走到跟前,泪水已经从眼角滚了下来,有错愕有愤怒,也有发自心底的惶恐。

  小桃花跃入院子裡,在左清秋身旁蹲下,想要抬手扶起左清秋:

  “师父,你……大哥哥他……”

  左清秋眼神恢复了往日那份长者的慈睦,微微抬起手,制止了小桃花的动作,柔声道:

  “左边,你怎么来了?”

  “我……”

  小桃花眼神满是哀意,声音哽咽,哪裡說得出话来。

  左清秋轻轻摇头,勾起嘴角笑了下:

  “习武一生,能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此生无憾;谋划一生,死前可见太平之兆,心结亦解。沒有什么可伤心的,别哭了。”

  小桃花抿了抿嘴,跟随左清秋几年,早已经把左清秋当成了长辈亲人,這番话基本明白意思,她又如何能理解?

  “师父,你……你为什么要和大哥哥打架呀?說好了,不打了,以后到长安城,继续为百姓开太平的……”

  左清秋轻轻吸了口气:

  “师父是武人,心中自有一口‘舍我其谁’的傲气,能得输的心服口服,能死的堂堂正正,但不能心中憋着一口气,碌碌无为過下半辈子。

  许不令是個好人,师父与他之间,沒有谁对谁错,只是彼此立场不同罢了。

  今后天下太平,你当好好陪在他跟前,谨记为师教你的那些东西,耐心辅佐,莫要让他走上了歪路。

  权力這個东西,能遮蔽双眼、迷乱人心,若无人在旁当一面镜子,就和宋暨一样,再好的人,也会慢慢变得不像個人……”

  左清秋声音和缓,临死之前,依旧在认真教导着,他自己未能践行的道理,希望徒弟能把左氏一族的理念,继续传承下去。

  小桃花泪如雨下,似懂非懂听着,先是点头,可瞧见师父气若游丝的模样,又摇了摇头:

  “我武艺不好,盯不住,师父這么厉害,该你盯着他才是。”

  “师父打赢了,自是能盯着他,這不是打输了嘛。”

  左清秋轻声一叹,转眼看向小桃花:

  “方才与许不令一战,师父也摸清了他的底细,和师父一样,不過是一介凡人罢了。

  你身怀天纵之才,不在许不令之下,只要潜心习武,很快就能追上他、超過他。

  你既然把我当师父,就得谨记我左氏一族的传承,有公无私、有国无己,凡事以天下百姓为己任,切不可像为师一样,为了一记胜负私心,站在天下的对立面。”

  小桃花听着师父谆谆教导,抿了抿嘴,言语满是不舍:

  “师父走了,我和谁学习武艺?师父不教我,我一辈子都赶不上大哥哥,怎么盯着他?”

  左清秋沉默了下,抬眼望向北方:

  “幽州菩提岛,你祖师爷曾在哪裡隐居,毕生所学都留在哪裡。你若真想潜心习武,可以去哪裡看看,以你的天赋,应该很快就记住了。其实,为师也想看看,你把许不令打趴下的样子,只可惜沒机会了。”

  小桃花抽了抽鼻子,蹲在旁边,不知该何去何从。

  左清秋看着眼前的徒弟,轻轻抬手:

  “生死轮回、无休无止,师父只是要去更远的地方罢了。走吧,让师父清净一下。”

  小桃花眼前通红,抽泣片刻后,站起身来,在旁边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小桃花转眼看了看石龙山,又从怀裡取下小荷包,从裡面拿出沒能送出手的玉佩,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我不会给师父丢人的。”

  說完,小桃花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看了师父最后一眼,转身跑向了北方的山野。

  左清秋脸色欣慰,转過头来,看着那道小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弥留之际,似有似无說了句:

  “左哲先……谪仙……许不令看起来也像谪仙人,希望你真能追上吧……”

  话语落,再无声息……

  -------

  “小桃花?小桃花?”

  许不令在山林间大步飞奔,沿途呼喊,却沒有任何回应。

  风雨逐渐停歇,山下的房舍已经全部倒塌,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声响。

  许不令快步跑进废墟,飞身翻過的围墙。

  围墙大半倒塌的院子裡,左清秋已经闭上双眼,血不在流淌,只是安静的躺在地上。

  许不令来到跟前,蹲下身仔细查看,左清秋身旁,有两個脚印,绣鞋的脚印。

  左清秋已经合眼,但偏着头,面向北方。

  眼神所望放向的不远处,一块砖石之上,放着一样翠绿色的东西。

  许不令走到跟前,捡起来查看一眼,是一块玉佩。

  玉佩正面刻着‘吉祥如意’,背面则是一朵小桃花,一朵稚嫩双手,不知认真刻了多久的小桃花。

  踏踏踏——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许不令连忙回头看去,来的却是陈思凝。

  陈思凝紧随脚步跑到跟前,瞧见地上的尸体,左右看了几眼,有些担心的道:

  “小桃花去哪儿了?”

  许不令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的桃花刻痕,眉头紧蹙:

  “走了。”

  陈思凝有点着急,站在高处眺望四周:

  “她跑去哪儿了,不去追嗎?”

  许不令把玉佩收进了怀裡,转身和陈思凝一道,往北方的山野追去。

  只是荒山野岭之间,哪還有小桃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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