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其渊,你怀裡藏着什么好东西?”
四下无人,只有林间微风。李逸倚得紧了,觉出身后人怀裡藏着個物什,一时好奇便问了。
待他问完,又觉得自個太孙做久了,好似也霸道许多,万一赵深不便或不想說呢,于是很快又补了一句,“只是膈到了,并不必告诉孤。”
世子沒有出声,李逸只当這事過去了,不想马儿行到一处平坦的山头时,赵深停了白玉骢,松开搂着李逸的左手,从怀中掏出东西来递到他面前。
李逸低头,好奇接過一看,原是個内廷制的荷包,他正自不解,赵深忽就俯首,至李逸耳边吹气道:“你赏我的……”
那话声轻慢,到了尾处又微微往上翘,李逸听了立时红了耳根,不知是被赵深的气息吹得,還是被他的话语逗弄得。
他這才想起自己曾赏下的装有太医院药锭的荷包,那可是整整五個月前的东西,這等物什不過是时令应景的,从来是用過便弃,何曾有人从初夏藏到深秋。
李逸默默将荷包還给赵深,正不知该說什么,赵深若无其事岔开道:“多谢殿下解围,秦王世子打白玉骢的主意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倒叫他彻底死了心。”
“這学裡李迪除了孤,大抵谁都不放在眼裡。”李逸边說边侧转身去,“他素来跋扈惯了,你是怎得和他对上的?”
赵深想了想,道:“才入泮宫沒多久,他要赵喜给他的小珰提靴,被我一脚踹了那小珰半天起不来身,就此结下了梁子。”
李逸听得笑起来,“赵喜就是你那個总笑脸迎人的小内侍?”
“是。”
“你待下人倒是不错。”
赵深闻言有些自嘲得笑了笑,见李逸要下马,托着他轻松下来。
待人落了地,他又随手替李逸抚平了曳撒的下摆,接着也不抬头,只声音低低道:“他跟着我這么個主,不容易。”
李逸闻言沉默了片刻,终還是问出了口:“這许多事,你怎么就都忍下了?”
世子放开李逸,抚了抚白玉骢的长鬃,难得惆怅,“父王可不止我一個嫡子……不忍,不忍我就回不去滇南了。”
“殿下以为我想留在泮宫嗎?”赵深随手拍开白玉骢,重又立到李逸身边,“日日在外罚站受辱,不是我不想走,是走不了。一日不叫陛下放心了,朝廷一日不会放我离开。”
李逸默然良久,才问:“其渊,日后你继了王位,会怨孤嗎?”
怨你今日所受一切,都拜庆朝李家所赐。
赵渊看着李逸那双鹿目,湛湛有情望来,他想說赵家其实早有异心,站在李家的立场,皇帝所做也未必有错,他受的苦也并非全无因。
但這话他终是不能說出口,他和李逸各有身份,而這身份带来的一切宛如天堑无可逾越,却也因着這身份,他与他才能于泮宫相遇。
终究是无解。
“殿下,”赵渊不知何时已离得李逸极近,垂头与他相望,“从来都与殿下无关。”
李逸被眼前人望得忘了一时天地,只听世子道:“无论何时,无论何事,必不会怨殿下。”
赵渊策马将李逸带回泮宫时,众人看他的眼神多有变化。不過几日,就传出各种谄媚于上的指摘。
因着滇南王世子如今替太孙养马,背地裡,人人都唤起了他牵马奴。
当着李逸的面,自然是无人再敢明着欺负赵渊,只太孙并不常在学裡,這私下的时候,李迪可沒少给赵渊找麻烦。這日李逸因太子临时改了文华殿的议事,他也就跟着改了来学裡的时候,哪知他才踏入泮宫,就见赵喜落在泮池裡。秦王和晋王世子为首立在池边,用竹竿拨鸭子似的不让他靠近岸上,旁裡一群小子哈哈大笑。
赵深无法,只得跳落池子把淹得半死的赵喜捞上岸去。
李逸从未料到会见着這個,气得开口說话时声儿都不稳了,“去,去,你们哪個口齿利索的,给孤去骂明白了!”
跟着的内侍得令,出来一人上前就骂:“太孙殿下在此,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失仪不敬?!哪個无教小儿做下這等腌臜事,来污了贵人眼!一個個给你们三分脸面,就开起染坊来,王八羔子把贵人的抬举都当了应得的了……”
内宦骂人从不留情面,既得了太孙之命,对着一众贵族子弟也是越骂越难听,到后头直来了個狗血淋头。
這一通下来,众人不仅噤了声,且都乖乖跪了一地。
李逸怒意未消,又换上来個内侍继续呵斥:“凡有教养之家,哪個不是上养的猫儿狗儿都要敬着些,如今我朝子弟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這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内侍骂顺畅了,一不留神就過了头,李逸听到那句“打狗看主人”忙喝止了。
他当下课也无心听了,让人去唤赵深,即刻让他跟着自個离开。
赵渊将李逸领至寝庐,自個先安顿了赵喜,回避去换衣裳。李逸进了屋子,将从人屏退,单独一個留在裡头等着赵深。
這還是他头一回进世子的屋子,雪洞般的四壁上,仅挂了弓箭。屋内陈设一概是旧物,连帐褥都半新不旧,只收拾得一尘不染。
赵渊换了衣裳自屏风后出来,李逸正将屋子打量得差不多了,见了人便问:“滇南王给你送的银子都去了哪儿?”
赵渊边给李逸奉茶,边道:“单养白玉骢就要花销不少银子,還有别的地方,打点的也多。”
孤身在京,滇南王又碍着广华帝的耳目,给的本也不多吧。
两人面对面坐了,李逸想到赵深的难处,越发心疼他,眉角眼梢便不自觉盯着人不放。赵渊眼见他這般情状,鬼使神差說了句,“无事。”
李逸才平了的心,又被激起,“還說无事,今儿我都亲眼见了!原以为我……”
赵渊笑起来接下李逸說不出口的话,“原以为人会‘打狗看主人’是不是?”
“哪儿有的事?!”李逸顿时成了被踩尾巴的兔子,“哪個敢說你是,你是……”
“殿下的狗嗎?”赵渊看李逸窘红了脸,竟去了阴霾心情大好,却還故意冷下脸沉声道:“白玉骢如今已归了殿下,人都說‘声色犬马’,可不是既要有马,又要有犬,再与那声色之事并举,才够得上意思。”
“其渊!孤怎会有那個意思!”
李逸是真忧心赵深会往心裡去,将声色犬马并举,那岂非当他是個玩物,還是個那般玩物。
“哦,殿下无此意就好。”赵渊冷着脸点头,见李逸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忽就勾了勾嘴角问:“殿下,若這犬不好,换作‘狐朋狗友’的狗呢?”
李逸這才反应過来,赵深自始至终是在逗他,顿时气急了抓着赵深的腕子就是狠命一掰,哪料赵深反手轻轻一压,就将李逸的手抓個正着。
李逸慌忙要抽手,奈何那点力气半点不够看的,赵渊斜凑到他跟前,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恭,嘴裡却道:“可是殿下自個要送上门的。”
李逸急了,“来人——”喝出這一嗓子,才从赵深手裡脱出手来。
出了寝庐李逸方镇定下来,他這分明是落荒而逃。于情爱上从来白纸一张的李逸,虽活了两世,对着赵深全然败下阵来。
作者有话要說:請假,三次元突然要出差,周一周二請假停两天,周三21号恢复正常,欠的,大家许我清明假期补吧。
另感谢收藏作者的那位小天使,再次感谢留言,收藏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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